第三十二章

待到上学年纪学堂事发，除了姜大夫依然愿意收养来路不明的他，其他村民们无一不是把百毒不侵、伤口速愈的他当作异类对待。

去学堂都会被同窗故意用笔杆划伤，嘴里还说着就算姜绝下学去和夫子告状，伤口也早已经疗愈，没有证据所以无所事事的话语。

更有甚者，自行划自己两刀想恶人先告状，却因为笔杆沾到他血液，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毒发丢命。

大人们更是拿菜梗烂叶扫帚驱赶他，生怕他祸及自家孩子。

这样害人于无形的人，怎么可能是爱民如子的皇子，姜绝想都不用想就否认了岩卿的想法。

舞柳接过话题逗他开心，“话倒也不全错，当我伏羲琴的弟弟可比人界皇子值钱不少呢，人妖神魔抓不起也赎不起。”

回想起陌生男子说的话，姜绝不禁打了个寒颤，纠结半天终于壮起胆子，“口说无凭，伏羲琴的弟弟不好当，要有信物的呀！”伸手和舞柳讨要证明身份的信物。

想到魑魅魍魉皆要抓姜绝，昆仑镜调虎离山计也想带走姜绝不知所图，姜绝无人保护确实不安全。

提前做些防备也好。

眨眼功夫，姜绝右手腕上多了一串按照顺序刻着宫商角羽徵的玉髓手链。

“戴好，任何时候都不准摘下来。”确认护身手链蕴藏有自己神力，舞柳仍然不忘叮嘱他时刻戴牢。

盯着那串由伏羲琴本体上的一根琴弦串起来的手链，岩卿心里暗暗惊叹。

啧，他倒是真舍得。

心存愧疚的傀棠默默加快脚步，靠到岩卿身边，忏悔罪业，“刚才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寻找神农鼎是想着，或许他能够医治你的失忆症，终究是我害你一遭，我想弥补……”

然而岩卿最不吃这一套，立即反驳他口口声声为自己好名义的谎言，“错，大错特错！你不是弥补我，你是自以为是！非要我想起你为什么要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见他神色复杂不言，应该是有听进去，岩卿继续解释道，“你对人很好是真。即便你拿剑指着我和舞柳，却没有动用半分力度，我都有看见。三界传你恶行磊磊让他们传就是，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好不好？”

一如既往单纯心善的想法言论，在旁听者舞柳耳中经过，已然不足为奇。

自从他在女娲神殿外，初次与补天石岩卿搭话，他正是如此善解人意、柔和似水的性格。

可惜，傀棠自己也忘掉了那段弑杀挚友的理由，总觉得心里缺少了点什么而别扭，才联想到通过找到神农鼎与女娲谈判交涉。

被岩卿一字一句入耳戳中内心深处，他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也恍然大悟，原来有没有前尘旧忆，岩卿仍然是一直在理解和包容他。

眼底星河荡漾不止，嘴角微微上扬回应，“但我还是要去找神农鼎。”

岩卿不理解他的执着，气愤骂到，“合着我半天白说了呗，冥顽不灵！”

“可是我欠了酆都城数万条性命，也欠神农鼎一声感谢，若不是他镇压封锁忘川河，也许受难的便不止是酆都了。”

看着眼前明媚炙热的小石头，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傀棠心下有所动容，也顺应在反省。

正是因为神农鼎及时阻止罗刹鬼域通往人界，才没能让恶鬼逃出酆都城门祸乱更多人类。

六千年前脱离苗疆幻境，傀棠忘记了好多事情，甚至完全记不清当初和自己大打出手的神农鼎长相如何。

来到鬼域劝降自己行为的岩卿，莫名其妙成为了他惺惺相惜的挚友，如同现在一样，有误会说清楚就好。

偏偏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去伤害这般好的岩卿，乃至亲手杀死他？

岩卿不愿想起前尘旧忆，但是酆都城确实是自己手笔，祈请神农鼎出面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虽然事后忏悔，任何言辞皆会显得有些苍白。

舞柳也是这样作答，“你的话，不可信。”

面带笑容的傀棠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不去辩驳所谓的信任，而是旁敲侧击借他亲近之人的表现来叙说，“事有先例，你不信我是应该的。可是以你所见神农鼎对我并没有杀意，你总该相信的。”

这一点，倒是没错。

匆忙现身的神农鼎仅是斩了魍魉，阻止了一场执剑相向，没有表露出对罗刹鬼帝的怨恨，又匆匆随着风消散不见。

一行人回到道观已然三更，经历一天磨难后姜绝躺在舒适床单上，舞柳去热参汤，回头手里还紧紧抱着自己那件外裳的人，倒头又呼呼大睡了。

舞柳想检查他左手腕的伤疤，刚触碰到手，似乎是被侵扰到领地，就听他猛的喊道，“我的！不给你！” 却张嘴就要咬人，仍然闭着眼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这才发现他是在说梦话。

惹人止不住发笑。

这一遭下来，下山的几人难免累得够呛，百花枯一人一妖也在养伤，除了滇梨和阿茶醒得早，给大家把早膳送到屋里。

归顺鬼域的滇梨轻敲傀棠他们房门，待门开把餐放到桌上，随口问了问昨日情况，“您见到昆仑镜真容了？”

“昆仑镜倒是没有见到，不过神农鼎倒是有见到。”

滇梨微有些吃惊，“神农鼎已经找到了吗？”

却见傀棠摇摇头，向她解释发生的事情，“昨夜魍魉之花山栀不知受何人嘱托，也要劫走姜绝。栀子迷香促使姜绝陷入昏睡，舞柳背着他难以腾手对敌，危难之际神农鼎灵光乍现，后又消散。”

曾经是女娲座下神兽之一，白矖滇梨下凡人界除妖平乱，与神农鼎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不深。

滇梨继续追问，“您不是想请神农鼎合作一二，去面见女娲娘娘交换岩卿丢失记忆，难道没来得及与他诉说缘由？”

“说也无用。据我所见神农鼎根本维持不住人形，身形是灵光所呈现透明，他似乎只在舞柳受伤之际才愿意现身片刻。”

提到神农鼎现身机遇，傀棠忽然联想到什么，随即提问，“滇娘，你可知伏羲琴舞柳和神农鼎关系不一般，神农鼎竟有主动亲吻舞柳脸的动作。”

离开女娲神殿前，滇梨时常去伏羲神殿送东西，算是了解舞柳脾性淡漠不近人情。

他心气高傲瞧不上天界散神，唯独在意那块五色晶莹补天石，即便当时石头是石头，未成使命也不曾幻化岩卿，他仍然盯着那块石头瞧。

天界不存繁文缛节，若他心悦于补天石未尝不可。

至于神农鼎生于人界，他们不可能存在干系，滇梨随口而答，“兴许是上古神器之间礼仪。”

可是傀棠仍是觉得，神农鼎和伏羲琴之间关系非常。

奔波一天下来，睡懒觉的岩卿听到八卦，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觉得吧，神农鼎那小子的表现像是朝思暮想而不自禁，可惜咯，舞柳这把琴是一坨榆木疙瘩。”

滇梨望向他沉默不言，明明愚钝之人另有其人，但愿把玩笑话挂嘴边的他有一天能发现舞柳心思属何吧。

只不过，女娲从前便不愿伏羲琴与补天石多有交际，才迟迟未在补天时期结束将补天石点化为人形。

送完早膳，滇梨自觉掩上门退下。

见稚气满满听到八卦就来劲爬起来的岩卿，傀棠无奈摇摇头提醒着，“既然睡醒了，那就起床洗漱吃早膳。”

“没醒，我再睡会哈。”哪想岩卿耍赖皮一撩被子又躺下。

另一房间里，阿茶去送早膳刚想敲门，门忽然吱呀敞开一条缝轻轻推就开了，显然是舞柳刻意用法术开的，应当是不想让敲门声吵到。

阿茶领会到他意思，也放轻脚步走进去，果然看见姜绝抱着一团衣服正在熟睡恬梦中。

拿了一个素包子给守在床沿的舞柳，小声询问，“小恩人没受什么伤吧？”

舞柳顺手接过素包子，啃了一口面皮，“膝盖擦破了点皮，估计是逃回来着急摔了几跤，我已经替他疗过伤了，现在愈合得差不多了。”

“有人很喜欢我那件外裳，你帮我跟半边再借件外裳来，我也要穿着得体才是。”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他抬眸间神色温和，眼眶弯弯略有三分笑意，示意阿茶帮个小忙。

难得见舞柳求人办事。

阿茶不禁朝外望望，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低声嘀咕损他道，“呦，衣服都不要了。怎么不干脆缝成布娃娃抱着还舒服嘞。”

虽说舞柳不擅长女红，但是他记得姜绝随身有携带针灸针，勉强可以施法一用。

转眼间，柔软丝滑外裳隔空漂浮，被针穿行数次，便成了一只耳朵短了一寸的兔形娃娃。

“这样可以吗？”

观察着精致的兔形布娃娃，就连阿茶都哇的感叹，“行啊你，有这种手艺不愁讨不到女子欢心。”

舞柳神情依旧淡然，“我不想讨什么女子欢心。”

玉髓手串是伏羲琴的琴弦做的。

伏羲琴设定是五弦琴，这是第二根弦了，已经送出去过一根啦，第三根废了舞柳就要暴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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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兔子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