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光怪陆离晃得人眼晕，应枕捏着杯度数极低的苏打水，指尖却莫名发紧。他本是被朋友硬拉来放松，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舞池角落——那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正跟着节奏轻晃，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腕骨线条利落，侧脸在霓虹下泛着冷白的光。

应枕今年三十，做核电工程师近十年，习惯了核电站里精准到秒的规程、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参数，早已练就凡事冷静的性子。可此刻，他看着那人仰头喝酒时滚动的喉结，心脏竟像被电流窜过，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但他没上前要联系方式，只在心里记住了那张脸，想着或许只是一场短暂的心动。

“应总，来酒吧哪有只喝苏打水的”，应枕身旁坐着的人给应枕递来一杯度数微高的烈酒，手不老实的搭上了他的腰。

应枕抬抬手拒绝，身子向一旁挪了挪，他不记得和眼前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集，于是语气冷硬道，“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都来这地儿了，还有个屁的洁癖”，身旁人没好气的说。

应枕所处的地方，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gay吧，这是应枕第一次来，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当然，也没谈过男朋友，但要说他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男人，那只能说，天生这个东西很神奇。

他转过身朝身旁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决定离开，他果然适应不了这种嘈杂的环境。

“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没人拦应枕的去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工程公司一把手，为人高冷孤僻，平时没见他和谁走的近过，今天能坐在这里都让人觉得稀奇。

“注意安全啊应总”，唯一和他搭话的是工程公司的老总，商隐时，俩人是大学同学，毕了业之后，应枕应邀来他们家公司工作，这一干就是十年，到现在干成了股东。

“生日快乐，你也少喝点”。应枕朝对方摆摆手。

应枕走出酒吧，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停在路边，望着酒吧闪着的灯牌，眼前又拂过黑衬衫男子晃动的模样，不由得心燥起来，随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却发现没有带打火机。

其实他戒烟已经很久了。

“要火么？”

耳边传来一阵沉敛的声音，应枕微微侧头，正好对上了身边人的视线，那人正礼貌微笑的递给他一只看起来很昂贵的打火机。

单看外表，应枕认为他是一个响当当的富人。

应枕没有接过打火机，摇了摇头，“不了，戒了”。

对方勾勾唇，收回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周问野，你呢？”

原来他叫周问野，人如其名，应枕喜欢野性的东西。

“应枕”。

应枕从容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内心那股燥意更加剧烈，想抽烟，非常想抽烟。

“周先生，打火机还是借我一下吧”，应枕说。

周问野轻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这次他并没有递给对方，而是在手机把玩了一会儿，随机调侃：“应先生不是说戒了”？

“再说吧”，应枕回。

周问野靠近应枕，举起火机，咔哒一声，火苗亮了起来，照亮了应枕的轮廓，“来”。

应枕也不扭捏，微低头轻轻吸了一口，随即烟头便出现了红光，“谢谢”。

“周哥，你出来好久了”，从俩人身后传来特有韵味的男声，应枕回头看去，便知道，是一个可爱俏皮的0，应该是这位周先生的口味。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见眼前这个人掐灭了烟头，对他点点头示意离开，然后搂着那个小0进了酒吧。

他想，周先生今晚应该是**一刻了吧，心燥变成了烦躁。

他掐灭抽到一半的烟，掏出兜里的手帕，反复擦了擦夹着烟的那只手，随即把手帕丢进了垃圾桶里，叫了个车回家去了。

第二天应枕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闹钟响的前十分钟自然醒来，其实他原本可以不用定闹钟。

然后按部就班的洗澡，做早饭，吃早饭，开车上班，每一步都在他规划好的范围内，简洁，明了，不允许出现一点偏差。

“应总，沿海核电那个立项被安全局那边打回来了”。

应枕面无表情的扫着电脑上的邮件，“理由”。

“说我们不符合规定”。

应枕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项目文件，抬眼看向对面人，“不符合规定？”

助理开口，“这次查的比较细，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

助理没说完，应枕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他作为工程公司一把手，并不会每个项目都亲自上手，但要保证每个项目都过一遍他的手，他有绝对的领导责任。

当然，他也见过太多的“死规定”，大多数无外乎就是想发挥一下“职位领导权”。

“让杨文涛停车场等我，我亲自去一趟”。

“师父！”杨文涛是去年硕士毕业的一个小孩儿，为人活泼，能说会道，有绝对的专业能力，是应枕唯一的徒弟。

应枕径直走向副驾驶，“开车，去安全局”。

“听说周总是新上任的大官，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往年，谁能挑出师父你的骨头来，我就没见过比师父你还严谨的人”。

杨文涛这张嘴，应枕早就习以为常，他将头侧向窗外，闭眼休息，昨晚没睡好，梦见了酒吧那个男人，周问野。

他不是一个经常做梦的人，有点稀奇。

“师父，到了”。

应枕睡眼惺忪的活动了一下脖子，整理了一下身旁的文件，抽出一张湿纸巾，仔细擦了擦文件夹边框，这才推门下车。

“师父，他们也不来个人接咱们”，杨文涛在寒风凛冽中裹紧了大衣。

应枕淡定的掏出手机，“喂，您好，我到你们楼下了”。

“这地儿的人个个都是爷，习惯就好”，应枕收起手机，又翻了翻项目资料，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挺括黑色西装的男人，领带系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是与他相称的严谨之人，却与昨晚在酒吧见到的人截然不同。

“爷倒不至于，处人职，办人事儿”，周问野刷脸开门，对应枕做了个请的动作。

应枕喉结动了动，一向严谨的他，看见眼前人，竟出奇的愣了神。

最后还是被杨文涛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他又上下端量了一下眼前人，开口道，“周总好”。

周问野礼貌笑笑，和对方握了握手，“走，应总工，去我办公室谈”。

应枕一路跟着周问野来到了顶层，面前的纸杯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他却很自然的将其挪了离自己稍微远点的地方，“周总，我来是想跟您探讨一下关于核电二期那个项目。”

周问野点点头，从一旁抽出一摞文件递给应枕，“是我驳回的”，男人的声音比昨晚在嘈杂酒吧里听着更清晰，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方案里关于应急冷却系统的冗余设计，不符合最新的《核动力厂安全规定》。”

应枕定了定神，把项目资料往桌上推了推，压下心里的乱麻，摆出专业的态度：“但参数测算是符合行业标准的。”

周问野拿起方案翻了两页，指尖在某行数据上点了点：“这里的失效概率模型，用的是三年前的旧数据，你们没更新。”

两人就方案细节聊了近一个小时，应枕渐渐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专业，还很有耐心，连他提出的冷门技术都能对答如流。聊到最后，周问野在方案上圈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抬头看向他：“改完再交过来，我会优先审核。

在一旁的杨文涛听的云里雾里，这本就不是他现在这个段位能听懂的东西，茉莉花茶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终于有结束的意思了，他帮着应枕收起桌子上的文件，礼貌的等在外面。

收起工作，应枕似乎又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昨晚在酒吧的模样，忍不住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周问野看着名片上，【应枕，总工程师】的字样，微微勾唇，“我看着应总年纪不大，能做上这个位置，很厉害。”

应总礼貌点头，“三十，不算小了。”

周问野不太意外，应枕长相属于比较清秀的那一挂，但偏偏又浑身透露着沉稳，应枕不说，他大抵也能猜出是三十左右。

“微信同步？”周问野拿着名片挥了挥。

回去的路上，应枕时不时的就要看看手机。杨文涛误以为他师傅有什么事儿，油门直接踩到了100。

应枕皱着眉转头看向杨文涛，“家里煤气没关？”

杨文涛一愣，显然没听出来他师父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憨憨的回答，“我家没煤气，我不做饭的。”

应枕不动声色的转过头，“这里限速80。”

杨文涛这才意识到刚刚那是什么意思，自顾自的傻笑起来，“师父，你咋还拐着弯说话呢。”

杨文涛是个典型的东北小伙，虎头虎脑，直肠子，没什么心眼子，应枕还挺喜欢这个徒弟的。

“别总点外卖吃，自己学着做点。”应枕随口一提。

杨文涛挠挠头，憨憨的直乐，“我回家就自个儿一个人，不爱整。”

“老大不小了，谈个对象吧。”话一说出口，应枕有点后悔，他一个母胎单身三十年的人，哪还有脸说别人。

杨文涛跟着应枕一年，多少也摸透了点他师父的脾气，适当的玩笑话，有助于增进师徒关系，“师父，你也赶紧找一个吧，咱们公司那么多惦记着你的，你就一个不感兴趣？上次项目办还有个姐姐……”

杨文涛说起话来，就止不住，应枕习惯了，也不在意他都说些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指尖偷偷把手机解锁又关锁，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它，这种忐忑又期待的感觉不太好，但又挺爽的。

聊天好友申请是在当天晚上10点发来的，那时候应枕正洗完澡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看个电影放松一下。

消息框弹出的瞬间，他的心紧了一下，随手把正放着电影的平板关了，拿起被他丢在另一个沙发上的手机，又过了十分钟，才点了通过申请。

几乎是通过的瞬间，对面就发来了一张图片，虽然只去过一次，但应枕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他昨天去过的酒吧。

【Amireux：来玩啊，应总】

应枕盯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无论是图片，还是周问野发来的那句话，又或者他的微信名，都让应枕心头一紧。

【Y：？】

【Amireux：我们昨晚见过的，你忘了么，应先生】

【Y：我记性没那么差】

紧接着发来的是一条语音，周问野的声音不如白天沉稳，那股浪荡劲儿听的人心直发痒，“那应先生来么？”

这条应枕没回复，他深呼吸两口，拿起外套出了门，十一月的天气，出门略微有点冻手，他怕今晚会喝酒，所以还是叫车去的酒吧。

应枕没回复，周问野也就没再发消息来，就好像，他那句“来么？”也是随口一问。

酒吧离应枕家不算远，他到酒吧的时候刚好10点40。

由于应枕长的实在出众，又是在这么一个gay吧，昨天刚来就被这里的服务员记住了，于是今天刚踏进，就被围了上来，“先生今天喝点什么？”

应枕微微侧身，防止和对面人有肢体接触，“我找人。”语气淡淡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服务员很知趣的给对方让开了一条路。

他径直走向照片的方向，却又在不远处驻足脚步，还是昨天的黑衬衫，不过换了个款式，旁边的小男孩倒是没换。

应枕摸了摸大衣口袋的烟盒，最后也没有拿出来，反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Y：今天不去了，改天请你吃饭】

他看着远处人拿起手机正回复着什么，应枕不想去看，直接锁屏，转身离开了。

到家了，应枕又洗了一遍澡，酒吧的烟酒气，他不喜欢。

躺床上了，应枕才把手机再掏出来，这么晚了，手机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是一小时前周问野发来的。

【Amireux：回去注意安全。】

应枕眉毛微蹙，最后也没回复一句。

天天开心，这次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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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在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