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拼了老命

天和明巷的一条胡同内,七拐八拐,经过三五成群卖杂货的、卖糖葫芦的、卖烤串的、我带着老萧在一家店铺前面停下,仰头一看,门面的大玻璃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堆字:贴膜、手机壳、靓号、维修、零件……

我和老萧走了进去,店家面积不大,有个20来平,柜台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在低头修手机,见我们来了,随口招呼一声“要什么业务”,并没有抬头。

我没说话,定定站住看着这家伙。

他大概觉得阳光被挡住了,不耐烦的抬起眉,似乎张嘴想让我让开身子,然而一见是我,表情一个大转弯,惊讶之色立马爬上了眉眼。

“呦?你怎么来了。”

跟我说话的男人叫范大志,是我高中同学。

当初他爸给他起这名,就是为了让他有大志,做大事,从□□着他考大学、学文化、当公务员。

他倒是不负众望,后来考上了一个政府部门的公务员,过了几年左右逢源安稳逍遥的日子,但是没成想两年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辞职,说是厌倦了体制内的束缚,非要追寻自由。

于是自由大劲了,跑到这儿开了个店,号称从人民中来回到人民中去。

我笑笑,看了看他这小店,“许久不见,还是这么破啊。”

范大志不爱听了,“啧啧,这叫怎么说话呢,咱是靠环境骗钱的吗?咱是靠卖号!”

说完他指了指大玻璃上贴的“靓号”二字,牛逼轰轰的说,“知道咱卖一个靓号多少钱吗?”伸出俩手指,满眼放光,“两万!”

范大志果真没啥大志,两万块钱把他嘚瑟的够呛,“切,谁现在还靠贴膜修手机挣钱,那都是引流的!正经致富得靠卖号,懂不!”

不太懂,谁会冤大头的花好几万买个号啊,就算买,也不会到这七柺八绕的小胡同来买吧。

我随口一问,“那你卖出去几个了?”

范大志:“啧啧,你看你,老那么俗,生意得靠养!懂不?”

懂了,一个都没卖出去。

不跟他扯没用的,我看了一眼后面的老萧,探过身子敲着范大志的柜台玻璃,“哎哎,你先别忙了,我求你个事儿。”

范大志一听“求”这字就来劲,牛逼劲儿又要起来,“啥事能劳烦咱们大班花来求我?说,只要我能帮的,没个不字!”

我就喜欢跟这种爱吹牛逼的人打交道。

只要他牛逼一吹,天大的雷他也得扛着。

你不让他扛他都不干,哪怕背后再哭去呢。

我压低声音,尽量表现的比较诚挚,“我就知道你范大志最有大志,你帮我查个人呗?”

范大志一愣,瞬间面露为难之色,牛逼似乎有搂不住之嫌,“查人?大班花,你知道我离开体制两年多了,再者说,就算还在职,这也不符合规定啊……”

范大志以前跟很多政府职员打过交道,认识不少牛逼人物,“我又没说让你自己去查,你不是说之前有个好哥们儿做过刑警,也从体制里出来了,现在自己在做企业侦查一类的?”

范大志一拍脑袋,“哦,你说聂凡啊?”

我点点头,就是这么个人,是范大志以前工作中认识的一个牛逼刑警,据说能力不凡,现在也从体制里出来了,在做企业类侦查,具体侦查些什么不知道,反正挺神秘。

人家企业里的事儿咱们不懂,但既然能做企业类的,也能做个人类的吧?

“对,让他帮忙调查个人,应该不难吧?”我问。

范大志摸了摸脑瓜子,“那倒是可以给你问问,不过人家也不能白帮忙啊,你能给什么好处啊?”

我说,“这好说啊,他该怎么收费怎么收费,钱不是事儿,活儿能干好就行。”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我!”范大志嗷嗷一声,“人家也不能白帮你联络吧,你能给人家什么好处啊。”

原来他说的“人家”是他自己。

在这么脏的地方还装绿茶哥呢。

我还没说话,身后的老萧抢先道,“只要他能把事情办了,你这里最贵的靓号,我买一个。”

嚯,土财主就是有钱。

范大志眼睛都亮了,“这位老同志此话当真?”

怎么一激动古言还出来了。

老萧点头,“当真!”

于是两个各自“心怀不轨”的男人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小破店里立下了美好的誓言。

“您说,要查谁?怎么个查法?我这就帮你们联络。”

说完,他递给我纸和笔,我接过,在上面写下:晋市,王庆庆,1990年出生。

写完,递给范大志。

范大志大叫:“就这么多?”

老萧又补了一行:南苑小学,5年级后转学。

补完又递回去。

范大志又大叫:“没了?”

“没了。”我和老萧异口同声。

范大志胡噜胡噜脑袋,“那你们要查什么?”

那可就多了……

和班主任关系如何,上学期间发生过什么代表**件,父母关系如何,与父亲母亲各自之间关系如何,与亲戚关系如何……等。

能挖到什么挖什么。

范大志一听就崩溃了,差点哭了出来,“天呐,我这靓号卖的太难了。”

“或者,你要为难的话,把聂凡电话给我,我自己跟他沟通。”

“不!”范大志一口否绝,贼眼兮兮的,“休想越过我去……以后你们双方有何要求有何消息,均在我这里中转,不得私下会面。”

为卖个靓号真是拼了。

——

走出店门,我和老萧沿着胡同往外走。

“吃糖葫芦吗?”路过卖糖葫芦的,我馋了,买了两串山楂的,里面夹了豆沙馅,递给老萧一个。

老萧虽然是土财主,但并没什么架子。

也难怪,土财主嘛,和人家正经企业家还是有区别的。

接过糖葫芦,老萧心事重重的啃了起来。

我能理解他的心事。

一方面,希望尽早了解儿子的事,对症下药。

一方面,害怕知道儿子的事。

害怕连根拔起的,是他和萧腾都面对不了的惊涛骇浪。

可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惊涛骇浪。

每个人的难过,都是一件件小事慢慢累积。

我们过的是日子,又不是江湖。

“老萧啊。”不知怎的,我突然对他不见外了起来,以前一直纠结该称呼他什么。

萧总,萧叔叔,萧老板……都觉得牵强人意。

这一声老萧真是彻底贴合了我们的关系,“在我们共同寻找真相之前,我有两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老萧嚼了一口糖葫芦,“说吧。”

我沉口气想了想,“第一,这么多心理诊所,都比我资历老,为什么选中我,并且下了投资的成本?”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转了许久了,倘若只是缘分,这缘分实在有些刻意。

老萧如实回答,“我先去了陶金年的工作室,是他介绍我来找你的,他说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更适合萧腾的案例。”

“陶老师?”我颇为惊讶。

陶金年是非常有威望的心理学教授,我和蔡蔡都是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只做心理疗愈,另一种是在心理疗愈的基础上加入脚本排列的特殊训练。

因为脚本排列需要特殊的灵性,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学,所以,我和蔡蔡应该算是陶老师非常看中的学生之一了。

本来我是可以留在陶老师工作室任职的,但是因为我爱自由野心又大,学成之后就自己出来办了会所,原本还担心陶老师会生我气的,没想到他还帮我介绍顾客。

“哦?他为什么觉得我更适合治疗萧腾?”

老萧摇摇头,“这个他没具体说,只是让我一定来找你,说你具备这样的能力和执着。”

执着……

我说,“是执拗吧……”

我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打破砂锅问到底型……

“开始我还没当回事,最近这么一接触,还真是挺执着的,挖地三尺都得把真相找出来,我还真挺佩服你。”

我都不知道他在夸我还是骂我,我也懒得追究。

“第二个问题。”我咬了一口糖葫芦里的豆沙,继续说,“这么多年了,其实你一直知道萧腾有问题,可你都没有给他看过医生,现在突然要给他做疗愈,而且是不问真相不问过往的做,我觉得你很急切。”

酸甜软糯的豆沙口感在舌尖上蔓延,非常贴合我此刻的心情,又一个疑惑在心里扩散,变成一团飘不走又化不开的云,“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豆沙被我咽了下去。

一直觉得,老萧想治好萧腾,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希望萧腾娶媳妇传宗接代那么简单。

如果他如此重视后代,在他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后,他会立即再领养一个男婴。

亦或,续弦生子,过正常平凡的日子。

可是,他都没有。

可见,他不在乎传宗接代。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善良的老头,突然萌生了治疗儿子的念头?

而且是如此急迫。

“你不会得癌症了吧。”淡定如我,在猜想狗血情节是不是要发生。

老萧呸了一口,一大块豆沙掉到了地上,“你个臭丫头,早知道你要咒我,打死我都不来找你!”

还好,没有狗血。

那是为什么呢?

我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盯着他看,眼巴巴的,心底里全是对真相的渴望。

老萧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无奈,“潇潇啊,你不去当狗仔队,八卦周刊的记者,真是屈才啊。”

我笑了,这话说的,在我眼里,心理咨询师跟八卦记者没什么区别,不把**拔出来怎么治病?

说到底,当初我也是抱着一颗八卦的心去学的心理学。

为的就是探听人类的秘密!

你以为我挖地三尺,真是因为敬业,真是因为责任心?

我只是比一般人八卦而已……

不管怎样,老萧这口叹气声,印证了我所言非虚。

我嘬着葫芦顶了顶他腰板,他躲,我又顶。

“哎呀!”老头被我弄烦了,爱马仕的皮带都快怒掉了。

“是!是有事儿!”老萧皱着眉头,抽出一根粗烟,点燃嘬了两口,半吐未吐的烟雾寥寥在鼻孔里飘散开来,吸几口,掸一下烟头,再吸,再掸。

“萧腾再这副熊样,就完蛋了。”

嗯?我不解的看着他。

头顶不多的几根细毛被风吹得胡乱摆动,沉默片刻,老萧面色凝重的问我:

“小童,你听没听说过,美国的摩|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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