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苍白的语言，无力描述我对这张脸的震撼。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宽大的双眼皮在被刻意挑起的眉毛下面，呈现出极为夸张的形态，鼻梁高挺、极细、极尖，化妆品的暗影和高光的反差使这只鼻子看起来像一座摇摇欲坠的金字塔。

下巴尖锐，脸颊像被刀削走了一半。

那是一张，被冰冷的刀具，一刀一刀打磨到面目全非的……整容脸。

五官诡异，只看一眼，便浑身难受。

而且我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伤疤，应该是拉皮手术的后遗症。

拉皮之后的脖子表皮紧致，但因为缺少胶原，只是一张被绷紧的皮而已。

忽然想起传闻莫世华有特殊癖好……

就是……过度整容？

入座后，她用奇怪的欧式大眼看了我一眼，算是礼貌打招呼。

我浑身一个激灵，觉得这饭没法吃了，但还是尴尬的朝她点点头，眼神涣散的不知该飘到何处。

恰巧这时，饭桌上空传来一声娇柔而充斥着探究的：“哎？”

是她妹妹，莫世芳。

和姐姐不同，妹妹莫世芳叫人只看一眼，便永世难忘。

那身段，凹凸有致，外卷的性感长发犹如芭比娃娃，一身黑色丝绸长裙裹身，两团光滑饱满的大胸在低V领里面呼之欲出。

这家伙举手投足，皆是骚气，尤其是，将左臂搭放在餐桌边，手指性感的咬在牙尖上，放大双眸，满身魅惑的看着萧腾道出的那声：“哎？”

完了。

这是个祸水……而且一来就盯住了萧腾。

我身体一紧，下意识的攥紧小天使的大爪子，指甲差点扣进了他的肉里。

这是勾引啊！我答应过老萧要保护小天使的。

我赶紧回头紧张兮兮的看着萧腾，瘪住嘴冲他摇了摇头。

“帅哥。”祸水又发话了，声音极度挑逗，眼眸的微光像要是要把人骨头打散，“你是来画家族动漫的？真好，我有一大串故事要分享呢，晚上先到我房间聊聊啊。”

这声音嫩的，要掐出水来似的。

晚上……到房间……聊聊……全是戏啊！

我喉咙发紧，盯住萧腾的脸，暗示他不要答应！

我摇头，摇头，再摇头……眼珠犹如一条猴急的金鱼。

他看着我挤眉弄眼，突然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便不再理我。

又去看祸水的时候，他脸颊竟然闪起了一丝红晕。

我嘞个大靠的呦，动心了？

麻木不仁的小天使这么经受不住诱惑。

到底有病没病？我这暴脾气，这混乱的大家族的闺女是你搞得起的么，啊啊啊。

我一着急，指甲直接掐进他肉里。

“喂。”他叫我。

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看我。

一个被指甲抠出的深坑落在了他的虎口处。

“不要去。”我嘴唇微张，保持唇齿不动，只用气声对他打腹语，眼皮顺势可劲眨。

他斜倪了我一眼，又去看祸水。

过了会儿，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凭他的资质，要是跟这大祸水有染，恐怕会被吃干抹净带打包，骨头都不剩。

我带着一个活天使来，带着一个骨灰盒回去？

不妙……不妙……

恰好这时，莫钦国打了圆场，“氏芳，别胡闹，萧先生是客人，收起你的野性子。”

莫钦国眼睛上架了一副近视镜，平时不带，在家里则随意些。

看来他也知道自家妹妹是大祸水，眉眼间有几分苛责，莫世芳顿觉无趣，白楞了一下莫钦国，没再吭声。

翻白眼都翻的极尽风骚……老娘我竟有点羡慕。

还没来得及消化我作为女人天生的嫉妒心，莫三太开口了，“钦国，怎么这么说你妹妹啊。”

刚才没来得及注意这个莫三太，她一开口，才发觉这女人虽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

不难想，这祸水就是她闺女了，闺女被训斥，亲娘不高兴了。

莫钦国严肃道，“三妈，萧先生是来做正经事的，二妹这样胡闹，叫人笑话。”

“笑话什么？”莫二太夹起一颗皮蛋，放进萧腾碟子里，嗲嗲笑道，“俊男美女，郎才女貌，有什么好笑话？”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女……我顿时对这莫三太没什么好印象了。

祸水更是接话接的快，直言道，“就是，我们在屋子里做的，也是正经事啊！”

这话……一语双关了，听了不免脸红……

祸水说完抿嘴偷笑，众人不免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场面一度进入尴尬状态。

最后还是莫老爷子发威，止住混乱局面，“好了。都不要闹了。”

声音不大、不厉，却透着一股威严，整个一个大家族没人再敢嬉闹，都闭上了嘴。

“既然人都齐了，就吃饭吧，萧先生辛苦一天，也累了。”萧老爷子说完率先举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只蒜蓉虾，其他人也就顺势跟着开了饭。

大家族的饭菜十分美味，我逐渐忘记了大祸水的存在，进入了忘我境界。

中国人，习惯有事饭桌谈，莫氏一边与萧腾把酒言欢，一边畅谈自己的家族史。

不过今天只有莫老爷子自己在说，他上来就先问萧腾，“了解摩|门|教吗？”

这些都提前做过功课的，萧腾点头，不慌不忙，惜字如金，“了解一点。”

莫老爷子马上挑挑眼，“哦？有什么看法？”

我心一紧，恐怕他说出什么“神经病”之类的实话来。

还好，他心理有病，智商倒是尚在，顺着莫老爷子答道，“没看法，个人权利。”

莫老爷子估计也就是随便问问，并不在意萧腾答什么，马上又进入了自我阐述阶段，“早些年我在美国的时候，因为这个事，我可是遭遇过不少白眼，这个一定要画进故事里。”

哦？遭白眼的事我感兴趣，遂兴致勃勃的望着莫老爷子。

萧腾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早些年，因为家庭结构特殊，我遭到了不少人的非议。你也知道的，妻子多，孩子多，负担就大，我要忙着做生意，赚钱。赚了钱，就要换更大的房子，所以有几年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忙着搬家。”

说到一半，他饮了一口自制的养生酒，感慨道，“美国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善良，新的邻居总是对我指指点点，认为我生活作风不简单，家庭关系混乱，还有人报警要抓我。”

可以想象，一个男人拖家带口带着一群媳妇孩子辗转到各个城市、各个村庄，旁邻左舍免不了对他们讨论一番，人家美国虽然开放，但群p是不可以的……

呃。

我把大脑从不健康的画面里挪回来，又听莫老爷子说，“尤其我还是东方脸，在欧美，哪来的平等民主，都是种族歧视。如果我金发碧眼，也就罢了，我偏偏来自中国，流言蜚语快要把我吞了，说我一夫多妻，多吃多占，把中国大清朝的作风带到了美国，怕不是要在他们那里重新建立中国旧社会王朝？说我存在侵略目的。”

这事业版图大了……

莫老爷子委屈道，“我就是多娶了几个媳妇而已，就成侵略者了？还建立王朝，就我这小身板，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搬家的时候，都要靠媳妇孩子。”

我看了看他不到170的小身板，心想，小身板也没耽误您疯狂用肾啊。

“后来看我就是个普通商人，没什么侵略目的，又开始说我作风不检点，生活淫|乱，还谣传我有难以启齿的……那种病，导致我的家人也跟着被指点，这帮美国人，太坏了，大大的坏。”

这咋日本腔还出来了呢。

莫家现在虽然定居香港，但莫老爷子出生于南方的一个小镇，普通话尚可，有点淡淡的江浙口音，听着还挺亲切的。

“于是我发誓，要多赚钱，站到社会的顶端，俯视他们，藐视他们，蔑视他们。”莫老爷子一摊手，眉眼多了几分豪气，“看，我这不是做到了。”

此处应该有掌声。

我假惺惺的附和道，“您真了不起。”

莫老爷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夹起一颗卤鹌鹑蛋放进嘴里细品，嚼着嚼着，突然放满了速度，神色平添一抹惆怅，不见了刚才的豪气。

末了，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惜啊……只可惜了……”

可惜？

我竖起了八卦大耳朵，萧腾也是沉静的注视。

“可惜，我的小儿子，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呃？

咋又凭空多了个小儿子，我越听越糊涂，正琢磨着，突然猛的想起，传闻莫老爷子还有个莫四太，后来离奇失踪，再无音讯。

难道和她有关？

我一声不吭的望着莫老爷子，等着下文。

果然，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手，十分严肃道，“你们也应该听说过，早年，我还有过一个四太太，后来她离奇失踪了，再无音讯。失踪的时候她已经有了8个月的身孕，是个男孩。”

莫老爷子叹了一声，又继续道，“她出走以后我托人打听，听说她生下了孩子，也嫁了人。她恨我、嫁人，我不怪她，但是孩子是我的，总得和我相认，可是她一直在躲我，每次我打听到了她的消息，想要找她，她就突然搬家，明摆着要和我恩断义绝。”

我觉得奇怪，直言道，“她为什么要走啊？”

此话一出，莫老爷子迅速的瞟了一眼身边的莫二太，语气急转，“要不是有人容不下她，她当然不会走！”

饭桌上一直没说过话的莫二太，感觉到压力，突然瞪大了眼，急赤白脸道，“怎么能怪我！都怪我多少年了，有完没完？当年要不是她招惹我……”

莫老爷子没等她说完，急速秒出一个含沙射影的目光，莫二太便住了嘴，不情不愿的扒拉碗里的饭，嘴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服。

我恍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宅门剧里……

“当年也怪我，忙着做生意，没保护好她，所以她恨我啊。”莫老爷子70有余，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惋惜，“当时我老来得子，高兴的不行，得意忘形，竟不知道自己家后院闹翻了天。”

莫二太黑着脸，拿筷子鼓捣米饭，时不时瞄两眼莫老爷子的表情。

女人多是非多啊，您说您这是何苦呢，搞这么多媳妇……

我正嘀咕着，又听莫老爷子抛出重磅炸弹，“所以我这次请萧先生来画家族漫画，一方面是宣传莫氏，扩大家族影响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我小儿子。”

呃？

这二者有何关联？

莫老爷子好像看穿了我的疑问，解释道，“他母亲虽然恨我，但万一跟孩子说起过我，描述过我呢？也许她没提及过我的姓名身份，但如果孩子问起自己的爸爸，她跟孩子描述过我的样子，我的特征，我们的家族概况呢？哪怕孩子对我有一丝丝的了解，一丝丝的幻想，都有希望从这部家族动漫里找到我。”

“抛砖引玉？”我问。

“是。”

大宅门寻娃历险记……

没有人吭声，气氛一下陷入沉默，除了我是因为感慨而沉默，莫氏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一个个是什么心情。

我扫视了一圈，他们吃的吃，喝的喝，静止的静止，看不出任何情绪化的表情。

过了会儿，莫老爷子重新开口，“萧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望向萧腾。

萧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老爷子，食指朝向我脑门，“她负责编故事，我只画画，您问她吧。”

靠，甩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