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我疑惑出声。

萧腾给我讲了莫世华的故事。

莫世华是莫二太跟莫老爷子的女儿，在家里排行上不上，下不下。

从多子女家庭成长起来的人都知道，排行在中间的孩子最没有影响力，如果还是个女儿，就更容易被忽略，如果再没有突出的优势，基本就等同于空气了。

这也是很多穷人家庭的女儿咬牙奋斗的意义，她们渴望自己的成功能突破这种空气感，找到自己的位置，让父母重视到自己的存在。

但对于土豪家庭来说，连奋斗都可以省了，老爹有的是钱，你不需要靠努力获取自尊，就安心当你的空气就好了。

莫世华就是这样一个空气，身材一般，长相一般，智商一般，学习一般。

再加上有个尤物一样的妹妹比着，她就显得更加的一般了。

有什么能突破“一般”，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一般？

——整容。

这是她16岁时候给平凡的自己立下的志愿。

我听了不免唏嘘，“那也整的太过了，大整伤身，小整怡情，她越整越丑岂不悲催。”

呃……等等，刚刚不是说，因为他爸？

哦……就因为他爸的忽视吗？

萧腾没接我的话茬，但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又说，“这还不是让她不断整容的根本原因，后来变极端，是因为害怕。”

害怕？

怕啥？

怕被男人甩？不对，她似乎还没对象……

就这张脸，恐怕以后想找对象也是困难。

萧腾说：“看着她爸左一个媳妇又一个媳妇的娶回家，作为女人，她害怕。”

萧腾后面的话，让我有点心疼这个丑女人。

莫芳华从有记忆起，就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家庭不一样。

别人家都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但他们家，有一个爸爸，好几个妈妈。

大概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她爸爸又娶了莫三太，风情万种的一个女人，比她妈妈漂亮很多，眉眼之间都是魅力。

和大多数花痴老男人一样，她爸很快忽略了她妈，投入到莫三太娇嗔细软的怀抱中。

很多次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妈妈暗淡的眼神都在问自己，是不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漂亮女人？

连最最崇拜的爸爸都是如此，外面的男人，大抵也都是这样的吧。

再后来，又有了莫四太，那可以说是绝世容貌，倾国倾城了。

莫三太，又成了眼神黯然的那个女人，这仿佛是一个比美的循环，男人再追求美女的道路上永不停歇，永不休止。

复杂的家庭结构让她这个黄皮肤的小姑娘在学校成了备受吐槽的焦点，她爸爸风流浪荡的恶名也在邻居间不断流传。

她真的有点担心，如果家里再来个莫五太、莫六太，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她决定，不让同样的事情，在自己未来的婚姻中继续发生。

她要终止这场游戏，她要让她的孩子只有一个妈妈，她要让她未来的老公钟情于自己，她要过正常的日子，她要所有的指指点点从此消失。

她要整容。

她要变成尤物。

双眼皮做了以后，眼窝不够深，她在眼窝处抽了三次脂肪。

眼皮抽脂以后有些松弛，她做了拉皮手术。

眼睛做好了，鼻梁显得不够挺拔，她填充了人造软骨。

她永远记得隆鼻手术那天，她脸上打着麻药，精神依然清醒，她听见大夫把鼻子上的皮肤掀开的兹拉声，她能感觉到鲜血顺着被掀开的表皮在往下流淌。

但，她要变美，没什么可以阻挡。

鼻子高了以后还觉得不够精细，她做了三次微调。

脸型太方了，她做了削骨，但是第一次没做好，左右两边不是很对称，右侧合适，左侧稍窄了一点。

变窄的地方不可能再变宽，她又把本来很合适的右脸，削成了和左边一样窄。

所以现在，脸型有点蛇精。

在变美的道路上，她蛮拼的，她以为从此可以成为人生赢家，走向幸福的彼岸。

直到，有一天，她的脸，吓跑了她要表白的男神。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的脸，塌了。

可是无力回天，只有扪心自问，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这般田地？

把男神吓跑的那一晚，她又哭了。

比从前爸爸不断领回新妈妈的夜晚，更加绝望。

自那以后，她习惯出门带纱巾，带墨镜。

她知道外界有很多关于她的谣传，还有人因为她亦正亦邪的脸，说她不男不女，说她是变性人。

现在，她想告诉外界，她没有诡秘莫测的怪癖，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因为父亲的多情，走上了一条错路。

她也想告诉爸爸，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犯错，邻居说的没错，你风流浪荡，你就是如此，你应该忏悔。

她也想告诉众人，莫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远没有普通人家幸福。

她还想告诉和她有同样困惑的人，你们没有错，请好好爱自己。

就是这样。

……

听完了莫世华的故事，我心情十分沉重，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夜被这沉重的话题映的格外深沉，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萧腾，“那……是真要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画进去吗？”

莫老爷子，是不可能允许的。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的画师搞不定这件事了。

“还要看莫老先生的意思。”萧腾说。

呵……你也不傻嘛……你到底有病没病？

听完故事，我又回忆了一下莫世华的那张脸，心里有点小忧伤。

如果不整容，她应该看着也不差，毕竟她妈妈五官端正，虽不高调，却也是美的有内涵。

可惜了……

我忍不住感慨，“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我只是惯性思维去感慨，没想到萧腾突然应了一句：“嗯。”

他这一嗯，嗯的我心脏蹦蹦跳，忍不住想问，那你的原生家庭呢？

它是……什么样的？

话题已经到这儿了，我索性顺势而为，梗起脖子，小心翼翼的问萧腾，“那……你呢？”

萧腾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听我这么问，眼皮垂了一下，望着地板上的我。

拜托你快点回答，老子不想错过你任何的表情，但老子梗着脖子很累。

“我什么？”他问。

“你的原生家庭里，有没有带给你一些痛苦的回忆？”

话都问的这么直白了，我既紧张又兴奋，难道今天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萧腾的回答大失所望，“没有。”

我心沉了一下，马上想起，哦对，他失忆了啊，根本不可能想的起来的……

夜深了，他没再说话，逐渐睡去。

我睡不着。

我想起陶老师的话，如果找不到他原生家庭的根源，那么找找他的希望，也是好的。

轻轻抬头，看到他熟睡的脸颊。

床头灯依然亮着，光线昏暗，勾勒出他安逸的睡相。

我望着他，定睛，再定睛，将他的容貌、气质、磁场，注入进我的心里。

深呼吸，闭上眼。

我再次进入了萧腾的脚本，那个有点熟悉的，一个麻木的男孩的脚本。

咦……这次有点不一样。

我仔细感受着，这次的这个脚本的磁场，好像不如上一次那么冷了。

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觉心底多了一丝如软软的感觉。

好像……也多了一点点希望。

但是……是什么呢？

闭上眼，再次睁开，我脱离出他的脚本，回到自己的世界。

回头再次看看他的脸，我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小家伙，还是有希望的嘛。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希望是什么，不过相信以我的偷窥技术，早晚会找到的。

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小进展，至少在小天使的脚本里，比以前多探测出了一份温暖。

嗯……妙哉，妙哉。

我心甚微。

——

次日，早饭时间，莫世芳那小妖精直勾勾的盯着萧腾看，满眼挑逗，一个劲的追着萧腾“帅哥帅哥”的叫。

萧腾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喝粥。

小妖精哪里甘心，最后干脆把萧腾的勺子一夺，嗔怒着小脸直接问道，“帅哥，你昨天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嘛，你给姐姐开门，不给人家开，真偏心。”

虽是嗔怒，颜值却高，红扑扑的脸颊一掐一汪水。

萧腾哪里应付的了这种局面，扭头巴巴的看向我。

哼，知道我的重要性了？

我起了救场之意，往萧腾肩膀上一扒，笑意浓浓道，“因为昨天我在他房间里啊。”

小妖精一楞，“呃？”

愣什么楞，气的就是你。

我面带娇羞之色，也学着小妖精的表情，一嗔一嗔的，“所以，不方便啦。”

小妖精巴巴的看着我，“你们在一起过夜了？”

“是啊！”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可不就是一起过夜了。

此话一出，别人也跟着探过头来看热闹，莫大总的儿子小壮壮今年9岁，也是个热闹精，也不知道他是真懂还是假明白，听到“一起过夜”，手捂小脸贼兮兮的朝我笑看过来。

小妖精受了打击，估计觉得第一次出手失败，竟被我一个华北平原抢了先机，甚是不服。

“你们什么关系？”莫世芳追问。

我赖在萧腾肩上，软的像一滩臭狗屎，“我啊，既是他的合作伙伴，又是女朋友。我们是家族联姻。”

没错，没错，萧天诚可以作证。

小妖精眼神里透出一丝不甘和温怒，上下看了看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别做戏了，怕是萧先生派你来打发我的吧。”

呦，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啊，那还不赶快退下。

臭狗屎继续赖在天使身上，“信不信由你啦。”

小妖精不服气的又想与我理论，莫大总拦了过去，“好了世芳，别闹了，小性子怎么还没改，见了帅哥就要凑热闹。”

小妖精被大总教育了两句，气哼哼的白了我一眼，饭碗一扔飘走了。

莫大总向我道歉，“不好意思童小姐，小妹胡闹惯了，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继续喝粥，“美女嘛，正常。”

莫大总笑了下，“今天你有空吗，早饭后，可不可以到我房间，我想找你聊一下。”

这话问的，我们不就是给土豪打工来了吗，我说我没时间，我要去红灯区，你让我去吗？

真能假客气。

我面带微笑，“当然，一会儿我去你书房。”

莫大总很有礼貌，点点头就去书房等我了。

他走以后，萧腾一动不动的望着我，那小眼神儿一江春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是多么春风荡漾呢。

“干啥。”我问。

萧腾：“你这么说，会引起误会。”

我笑着说，“不就是要制造我们的误会，才能避免制造出你和别人的误会么，嗯嗯？”

萧腾顿了顿，“我不是说这个。”

呃？

那你想说的是……

萧腾一本正经道，“别以为你制造误会，传播绯闻，我就会喜欢你。”说到一半他咬了咬牙，又小气巴拉的说，“没有可能。”

切。

您又多想了……

您有那个自信，还是多琢磨琢磨，怎么把莫世华的狰狞脸，画的稍微好看一点儿吧……

“我去找莫大总了。”没接他的话，我笑眯眯一咧嘴，扔下筷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