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江悯再次醒来虚弱极了，捂着脖子上的牙印伤口，从死胡同里扶着墙慢慢走出去。

他从胡同里刚出去没多久，就碰到在街上的江小五，都有点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江小五搀扶住他的胳膊，瞥了一眼他的伤口，意图询问。

江悯立刻咒道，“狗咬的！”

“哦？是吗，那狗得长得多高啊，能咬到你脖子？我可真好奇。”

“你在我身边，遇到那狗东西的机会多得是，下次让他咬你试试。替我代劳。”

“谢谢，不用了。”江小五仰着头，一副志得意满模样，眼底盈荡着说不出来的笑意。

俩人回到客栈，江悯也没过多解释自己为何要来皇城。东拉西扯了几句，反正江小五是决定要开始去认字读书了，而且以后再也不睡懒觉了。江悯说偶尔偷懒一下也没什么关系，江小五让他记得一定要叫醒自己，不许抛下自己再偷偷离开，江悯应下。

歇了一夜，第二日江悯出门闲逛，顺便想再探听一下有何神医能治李夏的腿伤。若实在找不到，他便决定重回芜城去拜访尚挽天。

他在街上走着，恍然看到一群白衣仙人从街头揍过，不知是哪门哪派。他站在人群中，靠在街边为这些修真者让路，同时静静地观察。直到忽然在那群人中看到一抹熟悉的颜色，那额间红痣，除了顾玄还能是谁！

一年未见，顾玄的气质沉稳了许多，可总归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坚毅的面庞、冷傲的神态，江悯也只会觉得忍不住要上赶着去疼惜、怜爱这个孩子。

江悯在人群的七嘴八舌中侧耳倾听了几句，大概知道天衍宗是来皇城收新弟子的。而这其中的顾玄、道号清寒则是上一届弟子的新生翘楚，拜入无情道大剑修门下，单冰灵根，只修炼一年就能筑基，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

But无情道？！江悯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冰灵根攻击了一般，天寒地冻，跌落谷底。怎么会呢......江悯震惊，因为在原著之中，顾玄拜入天衍宗掌门门下，修炼的是苍生道，心系万物，菩萨心肠，普度众生。

思及顾玄被自己塑造出来的性格其实天生柔情、心善得很，他就算入了无情道，也很难真正做到无心无情，这为日后的修为增长埋下了一个天大的隐患，稍不留意就会滋生出心魔。他为何要树立这样一种道心？更何况按照各种小说套路的统计来说，无情道毕业的概率微乎其微。

头疼！！江悯跟着找到了他们入住的客栈，等着通报，好半天才终于见到顾玄，哦不，现在得称呼其道号为顾清寒。

作为自己第一本书的男主角，江悯对其显然充满了偏爱。只是自己穿书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他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还说不定会被认为是疯了或者夺舍了，是以他对任何人都不会说出自己的真正来历。

顾玄刚入无情道没多久，见到他仍有些微微情绪波动，眉宇间染上几抹愁绪。李家村的事情对于他们几个大难不死的人来说，都是十分沉重悲戚的经历。

俩人在街边叙旧，江悯一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说自己带着小五投奔了亲戚，开了家店，过得还不错。问他要不要和小五见面，毕竟之前他们是好朋友。

顾清寒摇了摇头拒绝了，却仍旧还是称呼江悯为“小嫂嫂”，让他保重，若此时一别，再见也不知何时。终究是仙凡有别、岁月无情，他觉得江悯和小五都是凡人，无法活到自己成仙成神的那一刻，多少有些思绪不舍。

遂留了一只传音纸鹤给江悯，如果遇到了麻烦，可通过这只纸鹤联系自己。

江悯脑中快速回忆第一本书剧情的曲折之处，想提醒他一点什么。到最后只那一套寒玉剑法心决，只有天衍宗掌门亲传弟子才有机会进入藏书阁得到的，日后还能在某上古秘境中得到更上一层的升华，本该是顾玄最厉害的剑法之一，还能有助于摒弃邪念、克制心魔。现由于他改拜入大剑修门下，恐怕是无从学到。

于是江悯只能谎称道小五十分想念他，希望明日城郊相见。顾清寒也答应了。

待到回到自己住处，江悯取了笔墨将那寒玉剑法心决都书写下来，又在心中默默演练了一番剑法招式，希望明日能教给顾清寒。

可此事与江小五一说，他倒是不同意了，死活不愿与顾清寒相见叙旧。江悯也不清楚这么大小的少年心中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朋友能踏入仙途，而自己却终生只能做个凡人的自卑吗？

“不去就不去吧，明日我自己去。”江悯道。

可江小五又不高兴了，“你一个人去见他？不行，我不同意！你给我折一百只千纸鹤，个个都跟你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我就跟你去。”

“......你不想去，我不强求你。”

“我是不想去，但是你想自己一个人去，你又要抛下我！我就知道你更喜欢顾玄，总有一天你跟他走了，你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就知道！你给我折一百只千纸鹤，哄哄我。”

江悯无语，“太多了，折不完。”

“那就十只，一个都不能少了。”江小五委屈地盯着他、晃着他的袖子，就要撒泼。

江悯推开他的手，“我说了我改主意了，你可以不去。就只折一只，爱要不要。”

眼见对方这幅拿捏准了自己、十分绝情的模样，气得江小五就要暴跳如雷，“我说了要一百只，你嫌累，那十只还不行吗？你总是这样，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前几天你才偷偷抛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现在就要第二次抛下我，凭什么啊，江悯！”

“我来皇城办点事儿，又不是不回去了。”江悯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好似是积怨已久，却又离不开自己。或许在李家村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让江小五非常没有安全感，以至于性格都变得有些扭曲了。

江悯觉得自己必须要对其进行思想教育，他因自己受伤、而自己又救了他一命，明明可以说是两相抵消了，怎么自己就非得和他的人生捆绑在一起呢？更何况，自己还时刻被反派大BOSS偷窥着，又要去寻找炼制神笔的原材料，迟早要和江小五分别，他们俩人之间不该形成过深的情感纽带。

“我只是要你给我折十只千纸鹤，有那么难吗？你想想你为了其他人你做了多少，怎么对我好一点，就这么不情愿！”

那是因为其他人是我儿子啊，小孩，你哪位？江悯心底道，但是不能真地说出来，只会更加让江小五埋怨他，他向来不喜欢争吵，更喜欢冷处理，“我没有不情愿，我只折一只，你要还是不要？”

江小五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怒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背对着他，竟也不走。

“你......你哭了？”江悯也是有些愣住，来到他面前蹲下，拿手帕为其擦拭眼泪，“小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抛弃你。但是你以后会长大的，你要成亲的，如果你不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你以后的妻子怎么办？不是所有人都无条件地宠着你、让着你，你必须自己有价值有能力。”

“听不懂！”江小五躲开他的手，不肯低头看他，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背对他，“叫我名字，别套近乎，不许再叫我小名，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我不是从前那个小五了，你们都不许再叫原先那个。”

But你的名字不是我取得吗？叫这个就不生气了？江悯撇了撇嘴，可又拿这个孩子没办法，自己确实狠不下心来，只得叹了口气，“江悟，哥哥做错了好不好？我今天一晚上都给你折千纸鹤，你想要多少只都没问题。”

江小五狠狠抽囔了一下鼻子，立刻回头质询，“......当真？”

“当真！”江悟点头，随即出门就去楼下找店小二要多拿几张纸，折千纸鹤。

江小五双手抱怀，屁颠地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神气极了，看不见的狗尾巴在摇啊摇。

然而江悟此人最会说软话、办狠事儿，他找店家要来了一些安眠药，放在了晚饭里。眼见着江小五放松警惕一个人全吃光了，他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坐在桌子前折了一晚上的千纸鹤，第二天又给江小五补了点**汤，这才出门。

......

且说，江小五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空荡的房间，连忙大喊，“江悯！”他从床上下来，又看到一桌子的千纸鹤，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忽明忽暗，竟自嘲地大笑起来，“哈哈没意思，真没意思！”

自己明明最懂江悯了，就知道他始终都不会如自己所愿。而自己生来就是要报复他的，何必这么麻烦？恨呐，恨自己的魂魄仍旧不完整，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办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还必须得缩在一个人的躯壳里，不能真正拥有一个身份。

他从诞生起就只是这个世界的一缕执念罢了，吞噬了那魔龙的魂魄之后，大概算是一只鬼了。然而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法则并不完整，且相当混乱，鬼界未开、万物轮回不能。

鬼魂飘荡在人间，却不能真正接触到现实，除非占据死人的躯壳，鬼越来越多，到最后几百只、几千只小鬼争一个躯壳，而且这尸体还会很快腐烂。长此以往，鬼和人之间再无法共处，到最后或许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世界遍布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藏在人的身后，时刻觊觎你的躯壳。

江悟知道自己正是应了这个名字“悟”字，他才能如此聪明，能这么早就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漏洞。他要靠这个来控制那些鬼，来建造一支能为自己效命的庞大鬼军。

难道他想要毁灭世界吗？现如今的江悟也还没想明白，他只能先慢慢执行自己的计划。一方面控制鬼侵入现实世界的速度，维持世界的稳定；另一方面，如果将来江悯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他就有了权利，有了谈判的筹码。

“江悯，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关起来！”江悟一脸阴鸷道。杀了就太没意思了，他要让江悯活着受尽折磨，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变得粉碎，假若真的有那一天，仇恨超越了他的理智，他或许真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