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具被扔进来的尸体后，郁垒的确是大吃一惊。这具尸体，竟然是白芷，卿长盈的贴身侍女。

他瞬间就意识到公主府可能出现了大变故，于是拿走了白芷腰间的信物，走到门口却发现，锁灵阵竟然被人打破了。

郁垒心中已经有种预感了，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之前府中人对他也算得上照顾，况且他也想救人，不仅仅只是为了让卿长盈高兴。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房门，一路上却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给她送饭的侍女们，守门的侍卫们，之前他见过的厨房大娘，全都死不瞑目地躺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郁垒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吐着血颤颤巍巍地伸手求救的身影，他过去一看，是公主府的管家。

可正当他想要把人扶起来送到医馆的时候，管家突然诡异一笑，一下子把胸口的刀抽出来，喷出来的鲜血溅了郁垒一身。

郁垒其实这个时候大概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他放下管家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身受重伤的无忧。

他知道这个局肯定不是无忧设下的，毕竟她没有这么狠心，但是他能看见无忧眼底的警惕和痛恨，幕后之人是冲着他来的。

郁垒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似乎看到了无忧身上沾染了魔气，哪怕是修士沾染魔气也必死无疑。

他在犹豫，要不要救这个素来对他有敌意的无忧首领。救的话，无忧恐怕不会感激他，但是不救的话，卿长盈可能会难过。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犹豫了，因为其他援兵到了，他们看着一身血站在重伤的无忧首领前面的郁垒，一下子就锁定了凶手。

“杀了他！”无忧一边吐着血，一边勉强对着手下命令道。

这种情形，郁垒百口莫辩，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只能躲开护卫队的攻击，匆匆逃离。

而在其他人看来，他就是畏罪潜逃。

“无忧，你感觉怎么样？”

那些尸体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卿长盈一回来就看到府里一片尸山血海。

她脚步沉重地来到药庐，看见的是满身鲜血的护卫们在凄惨哀嚎，勉强躲过一劫的侍女们在瑟瑟发抖，还有身受重伤的无忧被缠满绷带躺在床上。

卿长盈一双眼睛都泛着红，这些侍卫的伤大多是深可见骨，但是只要肯用药还有机会救，可是无忧的伤，伤口上全是魔气。

“回公主，属下无能，没能护卫好公主府，还让那魔裔逃走了。”

无忧嘴唇发白，声音虚弱，却还是没有前取下她脸上的面具，她勉强想起身对卿长盈行礼，被卿长盈赶紧按住了。

“小心你的伤口，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不要再在乎那些虚礼了，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卿长盈看着无忧惨白的脸色和满是伤痕的身体，心中的怒火和痛苦混杂在一起，就像是燃着烈火的刺猬在她心里一寸寸地折磨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他吗？”卿长盈语气艰涩，她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就像是冬夜冰湖上即将熄灭的星火。

无忧很清楚卿长盈话里的他是谁，所以她点点头。

“的确是郁垒。一开始我在门口等你守卫，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将大部分守卫引走，而且用毒杀死了许多护卫。我们将其逼至绝境后，他们使用了毒雾遁逃，我们只来得及留下了几个人，而且，都不是活口。”

“他们在撤退时说了几句话，虽然是越越国话，但是一个护卫却认出了这是南疆的口音。我察觉不对，赶到密室一看，发现关于南疆的密报全部都消失了。”

“而后我便撞上了和他们里应外合的郁垒，他从西苑一路杀过来，满身鲜血，见许多侍从仆妇都命丧他手，于是我就和他打了起来。”

“我和他对上了两次，第一次他不知用什么东西将我打伤，和身旁的一个黑衣人一同去了公主您的东苑。第二次他可能是回来看我还没死，应该是力量用尽，准备用剑将我杀死，但是被赶到的援军逼退了。”

无忧的话完完全全是真话，但是她却隐瞒了一些东西。

第一个郁垒的眼睛是黑色的，而第二个郁垒的眼睛里泛着一丝碧意。

第一次和她对战时，那个郁垒使用的似乎是手里的魔器，而第二次，郁垒拿的那把剑，却是府里侍卫的配剑，他神色不明地拿着剑走到她的身前，还未做些什么就被赶来的援军逼走了。

无忧猜到了这一切可能是针对郁垒布的一场局，如果是之前，她必然会把此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卿长盈。

但是她现在身染魔气，郁垒又不怀好意，与其让公主越陷越深，不如借此事让公主和郁垒彻底断开。

那些人的生命已经回不来了，但是他们也是受了郁垒的连累才会突遭横祸，以她对公主的了解，她一定会去杀了郁垒。

这也算是替他们报仇了。

“魔气，南疆，鲜血。”

卿长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苦笑，眼角还泛着几滴晶莹。

“看来真的是他。是我错了。”

“公主！”

无忧语气激动，她是希望郁垒成为此事的罪魁祸首，但是她不希望公主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魔裔太过狡猾，他那日是故意扰乱你的心神，确认你不回来之后才对府里的人痛下杀手。他之前伪装的太好了，我们都忘记了他可是被南疆暗探教导了一年的人，不，是魔裔。”

“说不定他一开始来到公主身边就是别有目的，无名村那么多人都死了，怎么就他还活着？”

无忧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郁垒，甚至觉得他的那些过往全是假的，全是为了蒙骗卿长盈而编造的。

“他一开始故作可怜，让公主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救下他，而后又用教书一事暗通密探窃取情报，苦肉计取得回灵草恢复魔骨，又假意表白放松你的警惕，偷走我越国密报。”

无忧越说越觉得这就是真相，看着卿长盈的眸光越来越淡，她一边咽下喉咙里那股甜意，一边为卿长盈辩解。

“都是这些南疆之人太过狡猾恶毒，勾结魔裔，暗使阴招，这跟公主你没有丝毫关系啊。”

“无忧，你不必为我开脱。”

卿长盈看着药庐里满地的伤患，想起公主府里的满目疮痍，父皇的殷殷劝告，师傅的几番训斥，她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难言的痛苦。

“救他回来的是我，非要好好照顾他的人是我，为他请教书先生的人是我，帮他取得回灵草的人是我，放他一人在公主府的人也是我。”

“如今，如此，这都是，我的错。”

卿长盈捂着脸，喉咙里像是弥漫着血腥味，她此时真的有些迷茫了，从一开始的防备，后来的相处，车厢里的表白，桩桩件件，全都是做戏吗？

曾经的心动和犹豫，那些暗中的安排和照顾，此时就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卿长盈脸上。

她怎么会如此自大，妄想自己能把恶狼养成家犬，妄想让猛兽与绵羊同居！

卿长盈并不怀疑无忧的话，准确地来说，她是为了从无忧这里彻底确认这件事情，毕竟无忧是她最信任的人，而且对于易容术有着极深的了解。

她已经去看了郁垒的房间，锁灵阵的确是从外面打开的，人也是自己走出去的，那张没完成的那张丹青就像对她的一种讽刺。

讽刺她傻的可怜，竟然把真心交给了魔裔，还放心地把他留在家里。

魔气只有魔族才会使用，既然卿长盈已经通过证据确认了行凶之人就是郁垒，那么现在哪怕她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面对这个事实。

这时，护卫给她递上来一块双螭纹白玉环，上面配着青色的流苏，只是已经大半被血染红了。

卿长盈接过这枚玉环，紧紧把它捏在手中，就像是要把它生生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