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雨落得很快。从不易察觉的细小雨点到气势汹汹的暴雨只隔了不到五秒。

海城的夏天就是这样，雨来的急，去的也急。

水草觉察到雨滴后及时退进了船舱里，避免了变成落汤鸡的悲剧。但布行老板娘柳芙就没那么幸运，她刚和仓库那边结了租金往货船这边走，冷不丁下起大雨，身边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冒着雨狂奔，跑进船舱时整个人已经湿透。

柳芙靠在木板上喘气，她肠胃还没完全恢复，这会儿又淋了雨，整个人都不对劲，脑袋晕乎乎的。

水草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见她面色惨白，问：“要帮你送医院吗？”

柳芙摇头，声音微弱：“船舱里有药。”

他们的船不大，没有单独的卧房，所有人挤在船舱里和货物一起睡觉，一应生活用品也都放在船舱里。

水草进去找了找，翻到一包疑似药物的东西，拿给柳芙，“柳老板，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什么时候结账？”

柳芙接过药包，轻声道谢，打开药包拿出两颗药丸子吃了之后才说：“我想再雇你做一件事。”

“先把搬货的工钱结了再谈下一个活。”水草坚持。她这两天在码头上努力干活，耳朵也没闲着，由于听力太好，被迫听了无数墙角。也正因为此，她才知道社会险恶，有时候不是付出了劳动力就能拿到应有报酬的，遇到抠门老板就可能要不到工钱。她算是好运的，第一个遇到的赵金牙算是码头上出了名的守信之人。

再加上她展露了超强的实力，码头上不会有人把她当软柿子捏。不过难免会有个别觉得她是女人好欺负的傻子。

这位女老板看着不像欠薪的小人，但她不能掉以轻心。拿到手才是真的。

柳芙有点尴尬，掏了钱给她结掉尾款，“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开船的，帮我们把船开回杭城。”

她带来的人手不多，开船的老马是内奸，已经被她赶走，其他人全都上吐下泻，别说开船，就连在船上站稳都难。

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想找个不知底细的人来开船。何况她现在想找，还没人愿意。

水草是会开船的，不过她以前开的是战舰，这种古老的小货船应该更简单？不过她不打算离开码头，“你付多少工钱？我帮你问。”

“多谢姑娘。我愿意出两百块！只要帮我们开到杭城码头就行。姑娘若顺利帮我找到人手，我可以额外支付二十块钱！”柳芙满怀期望地看着水草。

两百块，好多。

只是帮忙找个人就有二十，也好多。

这老板真的很大方，如果能够长期合作就好了。

水草刚刚还坚持不离开码头的心顿时动摇，她问：“开到杭城大约要多久？”

“快的话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慢一点三个小时。”柳芙有点奇怪她问的问题，这一代会开船的都熟知海城前往杭城的路线，如果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她也不敢雇那个人来开船。

还挺近的。水草算了算，她开船去那边，再想办法搭别的船回来，应该可以在天黑前抵达码头。

“柳老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把船开回杭城。不过我没证。”水草尝试自荐。

柳芙微怔，会开船的女子，她是第一次见。她对水草的印象还不错，力气大干活麻利，原本说好一上午的活，三个小时就办好了。她说她会开船，柳芙是信的，只是没有证件的话，如果被查到会很麻烦。

一旁靠在草席上休息的中年女人开口：“小姐，我知道一个废弃码头，还可以停靠，没有人查证。”

中年女人是跟来的后勤人员，负责饭菜，也是布行的元老级人物，以前跟在柳芙她妈身边做事。

柳芙一听，忙点头：“能停靠就行。姑娘，你会开船实在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

水草看了看外头，雨还在下，但小很多，“我有两个弟弟在码头上干活，我得先去与他们说一声。”

她拿出雨伞撑开，明亮鲜艳的黄桃绿叶图案在雨中展开，非常显眼。

柳芙一下子就被伞面的图案吸引住，她想凑近仔细看看，但水草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远去了，只能看见一团鲜艳的黄绿相间图案在雨幕中飘走。

【传播值 3】

【传播值 2】

【传播值 2】

……

水草发现自己撑着伞在码头上走了一会儿，不断有传播值进账。比她在山寨辛苦教学得到的还多。

原来仅仅只是展示高级文明的制品也可以得到传播值。

有了这个认识，她去码头上多转了几圈，尽往人多的地方走，最后在一个茶摊上找到二牛和轩哥。

两人一上午没找到她，就待在茶摊边上守着，想着她饿了渴了总要到这边来的。

结果等着等着下起了大雨，两人就近躲到茶摊的棚子底下，他们身上没钱，为了不被老板甩眼色，就帮着搬搬桌椅、收拾茶杯碗筷啥的。

水草见他俩待码头上也没事做，索性让他们跟着一起走。

“我接了个活儿，替人把船开到杭城，你俩跟我一起。”

轩哥震惊脸：“去杭城！”

二牛第一反应是畏惧：“要去那么远吗？要坐好久的船啊。”

“别怕，去了就回，正好能赶上回山寨吃晚饭。”水草把这件事形容得轻描淡写，以免他们退缩，虽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一听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两人顿时觉得去一趟杭城好像也没什么。

于是他们挤进水草的伞下，三人一起走向柳氏布行的货船。

路上轩哥飞快地把赵金牙来打听水草婚事的事情说了一遍，气愤骂道：“臭老头！神仙姐姐的事情轮得到他管？”

水草有点意外，也有点反感，她只是打工赚钱的，打探她的私人生活干什么？

这个赵金牙不能再合作了。

三人快步走上货船，进了船舱，两个小的见船舱里有好几个人，衣着体面，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看，病歪歪的，他们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站在水草身后。

“我弟弟一起跟过去。”水草看着柳芙。

柳芙答应了，她此时的心神都在水草手中的伞上，她大大方方指了指伞，问：“能借我看看吗？”

水草把伞递给她，转头去了驾驶室。

这艘货船的驾驶室相当简陋，水草上手研究了一会儿，启动发动机，准备出海。

二牛和轩哥在甲板上解绳，他们把锚收回船上，船头传来“呜呜呜”的轰鸣声，货船逐渐离开码头。

船舱内，柳芙正拿着伞认真查看。这把伞用的布料她从未见过，无论是色彩还是手感，都与她接触过的面料不同。

应该是新研发出来的产品。

不知是哪一家？

柳芙有预感，这种布料会大卖。

主要是这个颜色就很难得，那么鲜亮那么清晰，还有层次，没有技术根本做不出来。至少他们柳氏布行是做不出来的。

柳氏布行是真的要落寞了。

柳芙坐在那儿，看着伞面上的黄桃图案出神。

等轩哥和二牛忙完回到船舱，她抬头看过来，对他们笑笑，给他们拿了一碟点心，又倒了热茶，客气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帮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杭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没有人回去传消息，等有人察觉不对找过来，起码还要好几天。

轩哥二牛都有点拘谨，他们第一次和柳芙这样温柔的女人打交道，都不敢吱声了，怕他们太粗鲁把人吓到。

柳芙笑笑，声音更加柔和：“你们不用紧张。我比你们姐姐年长一些，你们在我眼中就和弟弟妹妹一样。”

这话也就五六岁的小孩会信。轩哥与二牛对视一眼，他们阅历少不代表他们是二傻子。就是不知道这老板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轩哥试探说：“柳老板想知道什么？”

柳芙也不想跟两个孩子绕弯子，而且也没什么好绕弯子的，直接挑明：“你们姐姐那把伞哪买的？”

就这？

轩哥眨眨眼，“我们自己做的。”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柳芙看着他的脸，想确认他有没有撒谎，那雨伞做的很精致，她以为应该是有传承的老师傅出品。

“那伞面的布料是哪儿买的？”

轩哥有点反应过来这位老板娘想干什么了，他说：“也是自己做的，姐姐的独门秘技，别无分号！”

这回柳芙是真的不敢相信了，她皱皱眉，“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要是水草能做出这样的布料，她还来码头扛货干什么？扛货一天最多挣个几十块，好的布料却可以卖出成千上万。

如果不是脑子磕坏了，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女孩看着不像脑子有问题的样子。

“我说真的！”轩哥急了，“我们家有很多这样的布料，我们都拿来练手做雨伞，我也做了一把呢！”

柳芙这回可以确认这小子是在扯谎，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拿这么好的布料练手？家财万贯也不是这么挥霍的，更何况他们一看就是穷人。

柳芙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心想等到了杭城，她再问问水草。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眨眼就结束了。

水草照着柳芙的要求把船开进一处废弃码头停靠，然后跟柳氏布行的人一块儿离开这个码头。这里没船，他们得去另一个码头坐船回海城。

柳芙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船，给水草结工钱时又问了一次：“你的伞在哪里买的？”

水草：“我自己做的。”

不知怎么，同样的回答由她说出来，柳芙就觉得非常可信。她心跳略微加快了一些，“伞面用的布料呢？也是你做的吗？”

“那倒不是。”水草回答。

柳芙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摔落，眼神都黯淡了下来，“可以告诉我是哪家布行买的吗？”

水草：“市面上买不到的。你想要？我可以卖你，我有很多布料。”

柳芙看着她毫无波动的眼睛，试图找出破绽，但直觉告诉她，水草说的都是真的。

“我早就说过了，她不信！”轩哥从水草身后探出半截身体，告状。

柳芙歉意笑笑，对水草说：“可以约个时间看料吗？”

“当然，我基本每天去码头干活，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约好下次见面时间，他们也走到了岔路口，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

杭城的码头相比海城的略小一些，但距离城镇很近，烟火气更旺。到处是摊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非常热闹。

水草刚领到新鲜出炉的两百块工钱，加上上午搬货的五十，这会儿身上足足有两百五十块钱！可以买很多吃的！

看见小摊儿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蒸饺，她有点心动。

但想到翠婶快要生产，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买了船票，带着二牛轩哥回海城。

6/2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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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