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谈心

“汪!汪汪!唔——汪!”

“爹,爹,吃饭了!娘说你再不来就等着吃剩菜吧!”

夜幕降临,凛尘堡里点上了灯。

将军在前面摇着尾巴跑,曹肆诫追着它来到书房门前,正要拍门,下人拦住了他:“少主,堡主跟薛先生在小花厅议事呢,不在书房。”

曹肆诫“哦”了一声,摸了摸将军的头:“走,去小花厅!”

将军很通人性,撒丫子便带起了路。

小花厅的多宝格上摆着好些盆景花卉,个个都是曹霄的心头肉,尤其那株五针松,是曹霄亲手拗的造型,养了数年,宝贝得紧,连搭配的石子都是自己一颗颗挑拣进去的。还有许多南方迁来的嫩树娇花,怕它们熬不过封寒城的冬天,这里时时燃着炭盆,可说是整个凛尘堡最暖和的地方。

相比起书房,曹霄更喜欢在小花厅处理事务,闲暇之余,既能照看他这些小祖宗,又能将自己的风雅炫耀给客人品鉴。

曹肆诫自是知道他爹的脾性,幼时他撞翻了一盆鹅耳枥,被他爹拿戒尺追着满院子打,还被罚不准吃饭,要不是他娘求情,屁|股都要给打开花。后来他就学乖了,凛尘堡地界内什么祸都敢闯,就是不敢在小花厅撒野。

听见屋内几人在争论着什么,曹肆诫敲了敲门:“爹,我进来了?”

说话声中断,曹霄道:“进来吧。”

曹肆诫领着将军进屋,让它停在屏风前:“将军,坐下。”

训练有素的细犬老实坐好。

曹肆诫绕过屏风,就见薛先生和两名工匠围在案边,面前放着几块成色不同的铁矿石,显然在与他爹商量矿场上的事。

好奇之下,他也凑了上去。

案上有四种矿石,其中有三种是他熟悉的,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矿?”曹肆诫大大咧咧地拿起那块不认识的矿石,在手里掂了掂,又用其他矿石磕了磕,“哦哟好硬。”

“依照军器监此次提出的冶炼和铸造要求,你看这四种矿石哪种更合适?”曹霄随他摆弄矿石,极为自然地将他拉进讨论中来,丝毫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轻忽,“你薛叔叔觉得还是用赤矿比较稳妥。”

“什么稳妥不稳妥,薛叔叔是觉得赤矿省钱吧。”曹肆诫语带讥诮,又不失亲昵,“薛叔叔哇,你管账是一把好手,可要说看矿的眼光嘛,啧啧,那是远远不如我爹和我的。”

薛仪捋捋八字胡:“哦?那你说该选哪种?”

曹肆诫挨个拿起案上的矿石,侃侃而谈:“这青矿的成色比赤矿要好,但是咱们家青矿近些年的开采量不如从前了,而且青矿的冶炼成本高,不划算。

“这褐铁矿嘛,虽然纯度不如青矿和赤矿,但它很好冶炼,就是产出精铁的质量不如那两种。若是寻常的铸造任务,用它来当主矿也不错,可惜这次军器监的要求太高,咱们多半糊弄不过去。

“至于这种矿石……我是第一次见,是咱们新开的矿场里出的?”

其中一名工匠说:“少主,就是你过年玩炮仗,偷偷炸的那个坑里出的。”

曹肆诫得意道:“薛叔叔你看,我就说我眼光好吧,随手就能炸出个新矿来。看看这色泽,灰中带黑,还带着闪,绝非凡品呀。”

曹霄泼他冷水:“新矿毕竟是新矿,我们对它还不够了解,就算再好也不能用在这次的任务里,太冒险了,还是在青矿和赤矿里做决定吧。”

“哦。”曹肆诫意兴阑珊地应了,仍旧对那块新矿石爱不释手。

“其实少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另一名工匠笑着奉承,“目前看来,这种矿石的确要优于青矿和赤矿,只是其中有种不知名的杂质含量较高,可能会影响精铁的冶炼。”

“我知道啊。”曹肆诫道,“谁说我要用它来炼精铁了,要的就是留下这里面的杂质。”

“要杂质?”工匠不解,从来都是想把铁矿越炼越精,没见过特意保留杂质的。

“我摸着挺趁手的,感觉这杂质比精铁要有韧性,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把它炼出来,肯定很好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曹霄止住话题,“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哦对了!娘喊你吃晚饭!”

***

“等你们爷俩吃个饭就这么难吗?”清丽妇人走进小花厅,嗔怪着瞥了众人一眼,手指点着曹肆诫脑门,“让你喊你爹来吃饭,你倒好,把自己都喊丢了。”

“嘿嘿,娘,我给忘了。”

“行了,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曹夫人挥挥手,家丁便把晚膳连桌带椅搬了过来,“都别折腾了,就在这儿吃吧,还比正厅暖和,薛先生和两位师傅也留下一起吧。”

“不了不了,不敢叨扰,内子也给留了饭。”

薛仪拱手告辞,两名工匠也赶忙离开,把小花厅留给了堡主一家。

曹肆诫自己吃着,还不忘给将军拌了狗饭。他来到外间,放下将军的饭盆,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可以敞开吃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美梦却到此为止。

曾经的寻常,被今日的阴霾覆盖。

他站起身,堪堪回头,就见两道鲜血喷溅在了屏风上。

——爹!娘!

***

曹肆诫摆脱不了梦魇。

他看见父亲强撑着爬向已然失去生息的母亲,擦去她颊边的血污,握住她的手,终于安静地闭上了眼。

他听见赵护卫口中嗬嗬作响,涌出血沫,只能发出气声:“少主……快逃……”

将军倒在地上呜咽,内脏淌了一地,黑豆般的眼睛仍然看着他的方向。

他跑啊跑啊,跑得筋疲力尽。

有一瞬间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跑呢?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苟活呢?

还不如,还不如……

在火光的尽头,他看到爹娘冲自己招手。

他跑过去,想要扑进他们的怀抱,对方却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愤怒且失望地瞪着他。

父亲说:“你这惫懒无用的软骨头!平日里教你习武,你偷奸耍滑,教你管事,你从不上心,只会到处闯祸!这偌大家业,终究是后继无人!”

母亲说:“娘舍不得你,事已至此,肆儿,下来陪娘吧。”

赵护卫嘲道:“凛尘堡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少主,我又何必舍身护你!”

他愕然后退:“不,不,我……”

“呜——汪汪!”

“将军!”

饥饿的细犬扑倒他,张开嘴巴露出尖牙,就要啃食他的心肝。

曹肆诫猛然坐起,急促地喘着气。

梦总算醒了。

***

黑暗寒冷的矿洞里,传来一声淡漠的询问:“做噩梦了?”

曹肆诫呆坐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好想跟他们一起去死,省得在这儿活受罪,可真让我去死的时候,我又害怕了。”

“可不是么,你要真想死,就不会钻狗洞了。”江故说。

“……”

“别要死要活的,想想其他事吧。”

“好吧。”感觉包扎腿上伤口的布条松了,曹肆诫摸索着重新给自己打结,“既然留我独活,我总要干点什么吧。给他们报仇,找谁去报仇?那个无碑境的高手吗?还是重振凛尘堡?我能做到吗?聚锋楼都被他们给端了。”

“倒也别想那么多……”

“你不懂,我太煎熬了,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你确实做不到。”江故把话说完,“让你想想其他事,不是让你痴心妄想。你现在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要武功没武功,要靠山没靠山,要本事没本事。先接受自己家破人亡的现状吧,然后快点想想咱们从哪儿出去。”

曹肆诫快被这场深夜聊天给聊哭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啊。”

江故道:“我没在安慰你啊,你悲伤痛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曹肆诫彻底没话说了。

他发现了,这人压根就不是什么热心知意的大侠,不能指望他出于同情拔刀相助。

于是曹肆诫也不装可怜了,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要带走我?”他总觉得这人的行事有些古怪,不像是单纯来救他的,多半也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江故斟酌了一下说:“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我小时候?什么时候?”

“你刚出生那会儿吧。”

曹肆诫斥道:“胡说八道!我从没听人提起过你,别跟我们曹家装熟了!再说了,十五年前,你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吧,就你这样的无名之辈,能有本事巴结上我爹?”

江故淡淡道:“不信算了。”

话到这里,曹肆诫是真的被勾起了往日回忆:“我爹说,娘亲在怀我的时候受伤中毒,多亏了一个姓简的老神医施救,才保住了我娘的性命。不过我也因此早产,之后也是简神医给我接生,帮我和娘亲调养的。”

“哦。”

“听说那会儿我孱弱多病,爹娘生怕我早夭,照护得极为小心,怎会随便给外人抱我,你莫要胡编乱造了,说点实话吧。”

江故又斟酌了一下:“因为如果不找到你,我就会生不如死。”

曹肆诫疑惑:“这是什么道理?”

江故没办法解释,搪塞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曹肆诫:“???”

下章预告: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没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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