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关邻8岁，大他10岁的姐姐在生日时送了个特殊的礼物给他——一台诺几亚N95手机。

彼时的手机还很正常，通体灰白，机壳圆滑，轻轻向上一推便能露出下方整齐小巧的数字按键。如此高大上的设备，几乎是瞬间就俘获了关邻的心。

作为小学生的礼物，这在那个成年人都还不一定拥有手机的年代简直酷毙了。

他很想将其带到班级去装逼，并潇洒留下一句“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却被姐姐轻飘飘的一句“不行”给扼杀在摇篮里。

天真烂漫的他那时并不知道，这个手机内大有玄机。他开窍的脑仁尽用来想如何骗班上的同学来自己家里嘚瑟手机了，也就没注意到留下手机后，他姐姐在背后良久凝视他的，别有深意的眼神。

一周后，姐姐留下张写有“远行，勿念”的纸条便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据父母所说，姐姐离开那天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被发现时正在姐姐房间昏迷着，并失去了当日的记忆，事后还生了场大病，躺了半个月才悠悠转醒。

重点在清醒后，他立刻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脑子里竟无缘无故多了个人，会夺舍的那种。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人不像某个会炼丹的老爷爷那样好说话，性情古怪阴冷，来历成谜，首次出声制止自己弹鼻屎玩时吓得他不轻。①

小关邻一时不知道是先收脑租，还是先抱着头在父母面前蛄蛹，并咆哮“出来吧，another me！”

那人和自己一样没有那天的记忆，似是在姐姐失踪的第二天出现的，只是因小关邻还在昏迷，便也跟着浑浑噩噩沉寂到现在。

关邻当时年龄小，生怕那人是什么妖怪，他便不安地把脑子里多了个人的事和父母说了。

次日父母将他带到医院，被诊断为分离性身份障碍。

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双重人格了，但医生和父母似乎将他的解释给当成了某种病入膏肓的胡言乱语，关邻便也不再试图狡辩些什么，只能暗自吐槽一句什么庸医。

那道声音自称“十一”，虽是个怪人，却不会给自己和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只在他脑子里耀武扬威，很少的时间才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控制他的身体。

可惜那时年幼的他还没有被网络小说荼毒，否则关邻指定能联想到点什么，某种程度上来说，十一算是他的中二启蒙导师。

最开始，双方都很抗拒对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方法分离开来，诸如关注新闻上有没有自姐姐失踪次日便开始沉睡的植物人、去法术网了解魂体分离类法术等等，可多年下来成效平平。

虽说这一行为间接坚定了父母内心小关邻双重人格愈发严重的想法，但长久下来，两人倒是渐渐适应了对方的存在，也大致猜出此事必与姐姐的失踪息息相关，毕竟十一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

或许找到姐姐，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而姐姐就像是凭空蒸发般，任他和父母如何寻找，也不见踪影。现在想来，关邻该注意到的，失踪前姐姐话中有意无意提到的一些事。

约是某个下午，活泼绰约的少女，一身简素白裙，拉着他的小手晃悠着向前漫步。阳光洒下，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皮皮，你可要好好长大。”

“尽管无奈，你却注定要步上我的后尘。记住，这世界，虚妄如沫，我曾以为世人行迹的终点未知璀璨，可终究是股掌中任人肆意拨弄的花绳，翻转间便能颠覆原本轨迹，无尽循环……”

他在姐姐身侧不解地抬起头，脸颊在太阳的照射下红扑扑的，却觉姐姐的笑耀眼更甚。

那时，他只觉得说话的艺术博大精深，稍大点则以为妈妈翻花绳本当上手，姐姐不敌，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而现在，却有了新的感悟：姐，不要当谜语人啊！

总之，他开始研究起姐姐留下的诺几亚，却震惊地发现诺几亚竟不知何时完成了对无机物来说完全不可能的蜕变，体型变大，由灰转黑，背面也生出个莫名其妙的符号。

手机宛如被刷机，里面只剩五款可疑的应用。作为尚且稚嫩的青涩果实，小关邻对其十分重视，他想到了同样对手机抱有疑问的父母，深感团结力量大，便当机立断，立刻隐瞒了这一重要发现。

毕竟重新开机后，屏幕中央缓缓弹出了姐姐留下的一句话：“关皮皮，不要告诉任何人手机里的秘密。”

以及最关键的一句，“软件无法被看见”。

为验证这句话的真伪，他小小年纪就爆发了巅峰演技，面不改色地把手机递给父母查看，也因此确认了他们真的没发现手机有什么不对，包括在他们眼里，这手机的外观也很正常。

太奇怪了不是吗，为什么别人看不到这些异样，只有自己能看到？

为什么姐姐不让自己说出来，手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难道说出来，自己也会和姐姐一样失踪吗？

小关邻曾一度想证实一下这个猜测，只是看到父母疲惫的背影，又默默闭上了嘴。

十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不定你是特殊的，这手机使你注定没法度过一个安稳的人生。他似乎以为这样能让关邻不安，但可惜的是，这人更兴奋了，调查得越发起劲。

中二病是这样的。

有些地狱却又动漫主角的经历并不能阻碍关邻探寻真相的脚步，这14年内，他事无巨细地将手机里的应用研究了个透彻，虽受限于游戏的大部分资料有**保护，但仍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手机里绑定了一个账号，是姐姐的，而里面的内容也真的打破了自己的认知。

就目前来看，这手机是一款无限流游戏的“启动器”，里面有些简陋的功能，一旦点了下方的开始游戏，玩家真人就会被强制传送到某个副本，完成任务后才能回来。

副本内容惊悚荒诞，核心是和游戏内的怪物斗智斗勇或解谜通关副本。副本会发布“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完成主线任务即可通关，支线任务可做可不做，做完能领到近乎翻倍的奖励，用于培养自己的技能和等级。

只是若在游戏内被怪物杀死，或没有通关，那在现实中该玩家会死亡。

游戏副本内容多元化，玩家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任务什么时候会来，每次都是游戏强制召唤玩家进入游戏，可能你上一秒还在拉屎，下一秒就会和怪物面面相觑，特别恐怖。

通关副本有丰厚奖励，可以获取经验素材与技能点，前者用以升级角色等级，后者用来升级技能。

但美中不足的是，所有材料均有获取上限——没错，这破游戏设计得像是开了防沉迷的青年大学习，即使不情愿却也必须要看，又限制你看视频的时长，搞得你没法截图交差，十分之憋屈。

十一也锐评，这种设计放到市面上的游戏里，肯定会被玩家冲烂。

最逆天的是，怪物的强度超模到惨绝人寰，游戏还很恶趣味地发了个“每周死亡人数统计”公告，第一周便直接淘汰了总人数的五分之一。

情理之中，毕竟当时“无限流”这一概念还没有普及，玩家们束手无策很正常。

[啧啧，现在看还是搞不懂这游戏背后的势力到底有什么目的。]

“或许是某种新型的人类选别计划。”

[……还真有可能。]

收回纷乱的思绪，他又打开了“成长”，看向姐姐的技能介绍。

可惜，技能描述那一栏被锁了，只能看到技能和天赋树都是满级。

上方是玩家等级，等级越高，技能伤害越高。往下翻，有几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不知是因为关服还是什么，变成了一堆乱码，结合游戏来看，他猜这些原本可能是玩家的数值之类。

他对玩家的技能十分好奇。游戏对其的描述是，“为玩家量身定做的技能，从里到外都十分适配玩家本人”，不知道姐姐得到的技能是什么样的。

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技能呢？

他脑洞大开了一下，自己现在从事配音工作，难道是拥有召唤自己配音过的角色来到身边，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能力？

那也太无敌了，别的先不提，他先把那个饿得什么都绿的男主给召唤过来，区区怪物，在他眼里也是风韵犹存，鲜嫩多汁。

十一冷笑一声，[不会的，不如指望给你分配个一声令下就能涌出百来个朋友的技能，好好充实一下你惨不忍睹的私斋生活。]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接下来是“私聊”。

毋庸置疑这是玩家们沟通的一种方式。姐姐的好友列表只有四个人，消息记录空空如也，应该是被删掉了。他没找到恢复聊天记录的方法，因此也没办法知道这四个人和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有过合作或交流的玩家吧。关邻试过给他们发送信息，看看这四人会不会回复他，只是消息没法发出去，说是“当前版本太低，请更新最新版本后再试”，同样的，这破手机也没法更新版本。

他气得一度想把这老年机给摔碎。

至于那个相册，里面是游戏里的一些场景与怪物照片。

小时候看这集吓哭了。

天知道他那时好奇地点开相册浏览，却惊恐地发出一声凤鸣后甩掉手机时内心是多么地崩溃后悔——后悔自己在心灵尚且脆弱时手贱，吓得他一个多月没睡好。

十一因此嘲笑了他很久。

怕归怕，只是新奇的玩意研究久了，也便习惯了。

为锻炼胆量，他仗着别人看不到怪物，很是大胆地打印了一房间的怪物照片，早起晚睡都扫上两眼，现在能面不改色就着开膛破肚的怪物照片下饭。也多亏它们的淬炼，让自己的心理素质强得感人。

姐姐在这极其恶劣的游戏里成功活到了最后，摸爬滚打了整整两年，实乃绝世高手。

而她却在好不容易通关游戏后失踪了，怎么想都跟游戏脱不开干系，姐姐必定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才提前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关邻。

也不知和姐姐同一批活到最后的玩家现在都怎么样了，是彻底摆脱了游戏，还是仍挣扎在漫无止境的游戏漩涡中？亦或是和姐姐一样踪迹不明？

他从未在现实中遇见过游戏玩家，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再回想起那句“尽管无奈，你却注定要步上我的后尘”，和游戏的“封测”，关邻百分百确定这游戏会找上自己，他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只是等了13年，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这游戏还是没找上他。

他很急，但也没什么办法，封测早已关闭，他只能快速等待一个新名额。

不是说他注定不平凡吗，这么多年游戏都毫无动静，也没有姐姐的线索，他这个天选之子也太落魄了。

十一没心没肺地开解，[天选哥，你也不用着急。这东西看缘分的，说不定正好今天就开服了呢？]

唉，怎么可能呢。

关邻郁闷地揣起手机，走进电梯。

①：指著名网络小说《斗破苍穹》里的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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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