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屹茫然片刻，对上李邱硕的眼睛。那道目光不仅缠绕在他一个人的脖颈上，身后那位也无法幸免。
江衔远，不能知道。
十二月的冬天黎明的曙光盖不住手电筒的光。投过来的那道光正好穿过少年人之间，把地板切割成两半。
江衔远看着对面的老师们，他微微侧身，余光中瞥见，“班屹……”
班屹一度以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好，江衔远会跟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相隔十万八千里。
直到江衔远今天毫无预兆地回来，站在他面前，把他拉上天台，再到被李邱硕破门而入，所有都是变数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但人的本能比胆怯强得多。
班屹倏地清醒过来，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嗯，你先回去。”
“别那么急着先走。衔远和邓老师走，邓老师找他有些话想说。”李邱硕慢慢地将目光重新移到班屹身上，轻声说：“班屹跟我走，我也有话跟他说。”
班屹忽然想起初一那年，团员名额下来那天，班主任单独把他约到办公室。
空荡荡的空间里，班主任手拍在一叠A4纸上面，是什么语气他已经记不清了，“你爸爸坐过牢？”
那时候他站在办公室里，外面是来往的学生和老师，甚至能瞥见不远处正在下楼的江衔远。
罪犯的孩子不配成为共青团团员。
即使罪犯并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
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当时班主任义正言辞，“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跟你爸一样？”
从那时候起，直到初二，班主任都会明里暗里地让他难堪，轻则在课上让他反复默写criminal，重则在明里暗里举报他兼职的所有店铺，或者是不让他去参加竞赛。
初三重新分班，之前的那位班主任被调去交初一的普通班。班屹还坐在那间教室里，阳光投进来，树影斑驳，睁开眼是青天白云。
他欣赏着不远处和新班主任交谈的那道背影，伸了个懒腰，原本盖在后脑勺上的随着他的动作掉到地板上，露出扉页那页。
署名：江衔远
“江衔远，数竞生班上有另外的安排了。因为路曼……”雨晴顿了顿，姓名这东西太神奇，提到这个名字，脑海里就自动浮现这个人相关的一切。
那盒润喉糖至今还摆放在抽屉里。
雨晴拉开抽屉，吃了颗润喉糖，艰难地接着开口：“她去不了了，我跟李老师商讨了下，认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江衔远“嗯”了声，他察觉到老师复杂的情绪，但并不到因何而起，也不会安慰人，“班屹呢？”
这句话本应该很容易回答，班屹是最早敲定的数竞生，致中难道还能让数学第一去比其他科？
但雨晴再次顿了下，她看着少年冷淡又执着的表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总归是那样。”
“回家拿好行李吧，再过两个小时数竞的集训就要出发了。班屹，可能得晚点才去。”
*
说是要晚点才去的人准时站在大巴面前，寒风凛冽，这人双手插着兜，外面就套件致中的没什么防风作用的冲锋衣。
江衔远快步走向他，等到了清北大道，才刹住脚步，改成缓步走到大巴前，“邓老师说你要晚点去。”
“嗯，出了些事情。”班屹自然地接过话茬，他刮了下鼻子：“我把集训时间忘了，行李都没准备，得晚些再过去。”
“那你还记得英竞结束时间。”
“江衔远我是忘了，不是傻了。”
“……”江衔远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绕到的脖颈上，“都叫你多穿些衣服。”
班屹笑而不语，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重新套到某人的脖颈上，他把冲锋衣拉到顶，趁人还没反应过来。
“江衔远，送你个礼物。”
班屹把礼物塞进人怀里，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受，三步并着一步朝科技大楼跑去，留下道潇洒的背影。
“不送你了，快上课了！”
天边的你漂泊在白云外，
……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江衔远无端联想到这两句歌词，歌曲本身他可能就听过几遍，而且应该都是偶然间，以至于他现在去想歌名都困难。
他站在科技楼底，抬头仰望窗边的人。大概是生物教室太久没开门，又闷又冷，班屹倚靠着窗台，用生物书挡着老师的目光，脸上挂着意气风发的笑。
一生所爱。
不只是歌。
大巴准时启程，直到再宜町的火车站接到风风火火拖着行李箱跑出来的方争一和薛习商。
江衔远愣了两秒，大脑“嗡”地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才绕过弯来，才明白雨晴为什么欲言又止。
能考省第一的脑袋，平时扫一眼路边招聘广告都能把时间、地点和人物，甚至是联系方式都背出来的人。
怎么会忘记竞赛时间？
怎么会忘记收拾行李？
又不是第一次竞赛的新手。考场上那么多低级错误和坑，等着他犯，等着他踩。
都没犯过，都没踩过。
所以……
数竞班屹根本就没去。
方争一看见熟人，当即兴奋起来，抓住江衔远的肩膀，晃起人来，“卧槽，江衔远又是咱俩，我们班今年数竞名额竟然比其他班还多了一个，这回又可以看你和班屹俩人争个你死我活了！”
“没有多名额。”江衔远说：“班屹没来。”
方争一沉默了下，喧闹的大巴内空气仿佛凝结，等他再开口时，尽然有些结巴，“谁？谁没来？”
“班屹。”
“他有另外的竞赛安排了？”
“不清楚。”
“……”
班屹很快就接了，并且丝毫没有欺骗某人的愧疚，“怎么样，快到了吗？”
“班屹，竞赛名额怎么被取消的？”
“……”
班屹沉默良久，“你说什么？我这信号不好。”
“……”
“江衔远？”
“嗯。”
“集训顺利。”
这通电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再怎么打过去，对面响起来的永远只有循环播放的“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老薛这压根联系不上班屹，啊啊啊？这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啊？”方争一坐在江衔远后面，边焦急地看着薛习商的聊天框，边烫屁股地等着前面那人的答案。
［Weed：别打了，让老薛也安静点］
［Weed：我另外有竞赛安排了］
［Fertile soil：哪科？］
［Weed：化学］
［Fertile soil：为什么不去数竞？］
［Weed：化竞缺人］
骗鬼呢？
竞赛老师已经在兜着塑料袋，跟讨债似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收手机，收耳机，收所有电子设备，换成绩换奖杯。”
方争一探过头来，手搭在座椅把手上，“班屹，他怎么说？”
“有另外的竞赛安排了。”江衔远说。
“哪科？”
“化学。”
方争一没立刻接话，而是罕见的沉默几秒，“化竞，安排的不是学习委员……嘶和陆睿哲吗？”
江衔远把手机关机，扔进那血盆大口似的红色塑料袋里，“不知道。”
“也是，”方争一前言不搭后语，在心里面已经替自家兄弟开脱了，“竞赛这东西，不就是谁行让谁上吗？临时换人也能理解。”
大巴开进分叉口，忽然上坡。车上所有人都被迫向后倒。
方争一重心不稳，往后倒的同时还顺带掀翻了前座放在背后的笔记本。
笔记本翻开，摊开的那页边角已经发黄，已经有些岁月了，但整体看着还算是平整，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呵护的模样。
上面的内容被人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江衔远平安”五个大字。这肯定不是江衔远的字，这少爷从小到大字就可能没经过“字丑”这阶段。
所以……
方争一看着末尾那道署名：班屹！
方争一瞥了眼前座的肩膀，悄声想：老薛前几天讲班屹喜欢江衔远，现在这纸，所以他俩这是相互喜欢？
*
挂断那通电话，那道熟悉的声音仍在耳边徘徊，集训是封闭式管理，江衔远短时间内回不来。
班屹站在阳台，倏地喘了口气，胃里翻江倒海，他从口袋里翻出药，随便往嘴里丢了几颗。
他没说话，转身进了校长办公室。
在后面的事情班屹也记不清了，人总是下意识去遗忘些令他痛苦的事情，但其实这是埋藏在了心底，略重忽轻而已。
班屹被通知退学是在十二月底，将近腊月那几天，退学原因不明，毫无预料地横冲直撞，击碎少年十七年一直坚信的人生观——读书是他唯一的捷径。
捷径被人轻而易举破坏，渣都不剩。另一条路会是什么？新的路又要再花多少年？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七年？
他和江衔远，还真是越来越形同陌路了。
二更可能是在晚上了，有点用脑过度，再加上今天肠胃炎。
——
天边的你漂泊在白云外
……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句子来源于歌曲《一生所爱》
——
昨天有看到小宝问“高中老师有那么大的权力吗？”等我想回复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那条评论了……
答：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写之前也有想过，当时是在收集相关的案件和知识。
但是李邱硕、司校长和司警官，他们的关系其实是环环相扣的，像李邱硕就是司校长的门生和女婿。
所以，他们很多利益都是牵扯在一起的，相当于命运共同体。
还有，宝宝，坏人是肯定会得到惩罚的=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一更］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