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争一把薛习商送回教室,路过小卖部本来想找老板拿两包烟,想起某人的警告,拎着一袋真知棒又回了宿舍。
然后他瞥见,宿舍里那俩人,其中一位已经躺下睡着了。另一位也不知道为何站在床边盯着人家睡颜,一动不动。
方争一存在感十足地吹了声口哨,“我以为我来得不巧。”
江衔远把班屹露在空气外的手塞会被窝里,再调好空调温度,拿起衣服出门就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方争一撕开真知棒的包装纸,背倚靠着栏杆,理所应当地问:“你不偷亲吗?”
江衔远不知可否,反问道:“你偷亲过薛习商?”
“什么鬼?我和老薛纯正的兄弟关系,25k纯真!”方争一显些被呛死:“算了,不跟你们这群死过老婆的鳏夫计较。”
江衔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从那一大袋子的真知棒里挑出个青苹果味的,然后扔到对方的帽兜里,“不跟弄不清楚兄弟感情的木头疙瘩计较。”
“主播,你还记得我是来替你排忧解难的吗?”方争一试图唤醒他的良知,结果还真唤醒成功,午休结束铃声先醒了。
方争一:“……”
彩云之南响彻所有还在睡梦中的致中学子耳畔。还没等方争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江衔远,江衔远已经将两张请假条怼到他面前了。
方争一被莫名秀了满脸,没忍住爆句粗,转身往楼下跑时,突然转身问:“那你知道那些事,也打算现在就让班屹知道吗?”
“没有。”江衔远说。目送着方争一跑到教学楼,预备铃已经敲响了,宿舍楼人走楼空,他低头输入一个号码,播了出去。
很快对面就接起,没有备注,听声音像是位年龄不大的女性,声音柔而刚,仿佛菟丝花,“有事?”
江衔远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对面说:“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衔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微微仰头点了支烟,前言不搭后语道,“班屹回来了。”
“替我向他道声谢。”对面顿了下,“也道声歉,对不起,一年半前的那件事,他本来不应该被拉进来那么多的,不然也不至于……”
被班主任威胁。
被亲生父亲出卖。
被陌生人无数次抢占身体。
剩下后半段,俩人都意外默契地没有补充上去,因为都心知肚明。班屹直接把性命搭进去,从此天之骄子无可奈何地跌落神坛。
江衔远用手指夹着烟,烟飘逝在空中,仿佛当年任凭怎么打捞都无可奈何改变的结局,半晌,他说:“你不是罪魁祸首,没必要替罪魁祸首自责。”
“……”
对面没马上开口。
等着梗咽声稍微随着天边的云飘远,江衔远说:“那件事,他知道了,他肯定会去解决。”
对面问:“下一步是什么?”
“过几天,四方街,见一面吧。”江衔远说。
*
班屹这一觉睡到下午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刚敲完,他就注意到微信里的那两条消息。
[李邱硕:你到底是谁?]
[李邱硕:你还敢回来?]
这两条消息隔得时间不算久,也就两三个小时,从疑问句到反问句,变相体现了李邱硕此刻难言的心情。
李邱硕是真搞不懂班屹当年为何要横插一脚。明明路曼和他非亲非故,是为了泛滥的同情心泛滥?还是为了所谓的英雄主义?
班屹怎么可能只为了这些。
办公室里的空调还没冷到让人打颤的程度,李邱硕却觉得自己连茶杯都端不稳,他试图放松下来,背靠到椅背上。
班屹背景差,父亲挪用公款,母亲远走高飞,独木桥都稀巴烂的人,也就生得标致,不然谁看得上他。
还不知好歹?
还敢跟他作对?
[班屹:敢]
[班屹:怎么不敢?]
手机接连响了两声,新的消息横冲直撞地越过无数聊天框,直达顶端,像开弓没有回头的箭,锋芒毕露地刺向李邱硕的视网膜。
李邱硕端茶的手一晃。
“哐——”
“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卧槽是我找天将的地球仪!”方争一连忙捡起在地上打滚的地球仪,幸亏没摔坏,他转身看向罪魁祸首,“班屹,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高有些自知之明?”
班屹手心揉着额头,“奇了怪了,以前我都没撞到过。”
地球仪被方争一挂西瓜似的绑在上铺的栏杆上,一般来讲,身高低于一米八的都碰不到。
方争一:“你是不是长高了?”
“不清楚。”班屹:“有尺子吗?”
“有啊。”方争一满脸正经地往旁边挪了两本,煞有其事地撞了下旁边人的肩膀,“是不是啊?老薛。”
薛习商:“?”
“老薛官方海拔一七九,众所周知男人说自己身高一八零可能是假的,但是说自己一七九绝对千真万确。”方争一惹完就跑,跑到一半才发现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人。
“你要自己一个人出去啊?”方争一:“去哪?”
“四……”班屹下意识回复,回到一半,瞥见楼梯间的江衔远,话锋一转:“福苑。”
他站在的位置正好会和楼梯间的某人形成一个错位的对视。今天江衔远没戴眼镜,他略微仰着头,隔着段距离,班屹也能完整地看到落进那双海色眼睛里的,有香樟树,阳光,还有他。
江衔远看着他,问:“需要我陪你去福苑吗?”
……
“不用。”班屹说。他倏地被江衔远这细枝末节的温柔打得猝不及防,内心深处陡然升起股心虚来。
班屹刹住脚步,然后又快步向江衔远走去,路过时,没等对面开口,他先撩了下对方露在外头的耳机线,“没什么事,等我回来。”
江衔远嗯了声,他抬手把那锈着Revenge的鸭舌帽戴到某人头上,“早点回来。”
说是没什么事,等班屹从四方街那条巷子里走出来时,好几只鸟站电线杆上昏昏欲睡,其中某只倏地叫了梦话,剩下的便四散飞走了。
班屹把袖子翻折到肩头,他解锁开手机,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就弹了出来,全部都是方争一打的。
“……”
电话费不要钱是吗?
班屹刚想随机点一个播回去,电话紧接着又弹出来一个,对面的红绿灯也跟着跳到了绿色,他没来得及看备注,先入为主道:“喂,方争一。”
对面沉默片刻。
班屹垂眸看备注的同时——
“我是江衔远。”江衔远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独占了班屹右耳蜗就算了,轻微酥麻的电流整得班屹有些……遭不住。
“……”班屹顿了下,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就因为这通满打满算只有两句话的电话,班屹过斑马线时,视线只能放在不远处水果店门口的那棵香樟树上,企图净化心灵。
然后没看路的报应来了,迎面而来一人,班屹也迎面地撞过去,他连声抱歉都还没出口,就被眼前人钉在原地。
他霎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此人正是刚还在电话里头的江衔远。而在不远处透过咖啡店玻璃投过来的目光,来源于李邱硕。
最不应该同时出现在一个四方街的两人,现在齐齐地将视线放在班屹身上。
江衔远不能知道。
班屹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地蜷缩起来,指甲显些陷入掌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凭着感觉,用疼痛保持清醒。
江衔远没阻止他的动作,只是稍微侧身,那道带着试探和恶意的视线就被他隔绝开,“为什么挂我电话?”
“不…”班屹深呼吸下:“不小心按到的。”
江衔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听不出信没信,他没问还会被李邱硕看到吗?而是问:“体温有些高,还会不舒服吗?”
班屹摇了摇头,“我没事,被热得而已。老方不是说在少年志那定好了包厢?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走吧。”
借着拐弯的视野盲区,江衔远看不见,班屹转头朝咖啡店里的那道视线,笑了下,那种带着少年人不服输傲气、磨不平锐气的笑。
少年志就是那家羊角辫小孩姐家开得烧烤店,店名取自于“少年志在四方。”前不久还大大咧咧地挂着“烧烤店”这么个朴实无华的名字,今天已经挂上门牌,改走诗意路线。
明天还有课,本来都没打算喝多少,怡个情就算了,但都想着让班屹怡情,班屹又是个惯会让酒进别人肚子里的。
等人已经开始神戳戳地分辨屏风外头的竹子,哪些是真竹子,哪些是假竹子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李天将抱着王老吉,把头枕到班屹肩膀上,问道:“班草,你这种,算不算是我重生了?是不是还有系统什么的?”
薛习商脸颊泛着层薄红,猛地推开方争一,转而捧起班屹的脸,“死是什么感觉?班屹。”
班屹被迫左拥右抱,他抬眼朝对面两位挑了下眉,笑道:“你们在说什么?重生?系统的?”
江衔远和方争一莫名默契地朝屏幕内奋笔疾书的李天兵碰了下杯。
酒过三巡,吃得也差不多了,服务员进来收拾时,方争一盯着某个服务员不放,然后突然:“老陆?!好久不见啊!班屹你应该不认识,这个是我们班学委,陆睿哲。”
其他人:“?”
陆睿哲抬了下他厚重的黑框眼镜,抬眼朝众人病殃殃地微笑道:“大陆的陆,睿智的睿,哲学的哲。”
“卧槽怎么还能在这遇见你?”方争一说:“还真是好久不见。你休病假都快有一年多了吧,最近身体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复出?”
陆睿哲没有回答方争一的问题,而是看着班屹,问道:“班草身体怎么样?”
“还好。”班屹说。
陆睿哲:“班草对我应该没有什么印象吧?”
“还是有印象的。”班屹笑了下。只是印象不太好而已。他垂眼正好和低头擦眼镜的某人撞上了视线,都读出了对方眼里那份想走的意思。
此地不宜久留,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班屹和江衔远已经快到致中校门口了。
一路上某位喝了酒就会不老实下的人,都出乎意料的没整幺蛾子,等到走到荣誉墙的位置,江衔远都快相信班屹酒品有长进时——
始终走他前面的人倏地刹住脚步,江衔远本以为他是在等他。结果班屹露出虎牙,笑着指向荣誉墙上的一道座右铭。
考生:江衔远
总分:721
市排名:1
座右铭:屹立不倒
班屹问:“你座右铭,什么意思?”
“嗯?”
“荣誉墙上的……”
江衔远坦然道:“喜欢你的意思。”
“……”
班屹茫然片刻,他垂在手侧的手蜷缩起来,盛夏的微风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然后他倏地清醒,“开什么玩笑?你会喜欢我母猪都会上树。”
他仰头朝江衔远笑了下,没能露出虎牙,“江衔远,你以后还是少开些这类玩笑,很容易让人误会唉。虽然我不会当真,但别人就……”
不一定,三个字还未落。江衔远拉住班屹的手腕,有意无意地勾了下,这条纵巷大多是退休职工,老年人睡得早,这个点静谧安逸。
“抱歉了。”江衔远说。
班屹心里倏地停了一帧。
接着也像是旧电影似的,两位主角人物以及周遭事物全部都卡顿住,只有江衔远仿佛抽帧般的动作行云流水。
直到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止住,停留在班屹的额头。江衔远撩起班屹额前的刘海,另一边手掌抚上对方的后脖颈,微微俯身,隔着手指,吻在额头。
耳机里面的音乐还没断开,正好唱“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
我是行者止于岸,你是蔚然无尽蓝。
班屹心说:不小心的吧。
不过下个瞬间他的假设就被推翻了。班屹瞳孔骤地一缩,他感受着那道气息从他额头流连到鼻尖,甚至越来越往下,愈演愈烈。
班屹欲言又止:“你……”
“嗯。”
……喜欢我啊。班屹后半段还没出口,就被江衔远一个“嗯”搞得无所适从,有时候两个人太默契也不太好。
他不是没有被人表白过,热烈的、清新的,他都见过。
可是,对方是江衔远……
班屹话锋一转:“你开玩笑吧?”
江衔远摘下眼镜,镜片上面有雾气,也知道是谁的呼吸。
沉静的黑夜突然炸起烟花,绚烂的仿佛转瞬即逝的极光,钟表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咔哒咔哒地转到同一个数学。
班屹下意识想往后退了一步,结果顿住,他没低头的习惯,现在直愣愣地撞进江衔远那双海色的眼睛里。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意思吗。”
加油儿砸!你妈刚从日漫那里进修回来!!
——
这两天就是写着写着,人手还在键盘上,人已经丝滑入睡了……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能这么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地睡觉(不过能不能别做噩梦啊啊!禁止一堆物理题追着跑啊喂!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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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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