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疼痛
对于疼痛的感知力,褚晋一向觉得自己很钝。
往好了想呢,这简直是做警察的天生圣体。
就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吧,调皮磕破膝盖,结痂后又在放学出校门的路上被人推搡了一跤,然后好不容易结好的痂再次被揭开。她至今似乎还存留这一点血顺着腿淌下的温烫知觉,但她还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哒哒哒跑回家,一脱裤子,血已经淌到了脚踝。
挺很可怕的场景,那条她很喜欢的印着史努比的白色灯笼裤也成为了记忆中始终很深刻的内容,但唯独没有留下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大哭大叫的记忆。
所以“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就非常适合她,无论是小时候的那些磕磕碰碰,还是现在时不时地受点小伤,她都算是耐受力很强的那类,这点单位里几个大男人都佩服她的,一个女孩子被刁民打了两闷棍都不带喊声疼的。
但是今天,在周然这里,她好像对疼痛这个词有了新的认知。
那种间隙的极端忍受,连带着黑夜里辗转难免的情境,一并涌入到了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难以捉摸却又真实体感的画面。
胃痛是这样的吗?
她是听说过胃痛这种毛病跟牙疼是一样的,是疼起来要人命的东西,但她始终无法共感这究竟能痛到哪里去,真就能要人命吗?
真是要人命的。
至少此时此刻她觉得像是要了周然的命。
几次听说周然胃疼的事,也大抵摸清了她的症状,这种发生内脏里的炎症大抵是存在一定的周期性的,轻症的时候可能是一两天,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持续到三四天,睡过一觉之后的早晨和上午会减轻,下午吃过饭则会开始有疼痛反应,到了晚上要看情况,幸运的话可能会有所缓解,但大多数情况是很不幸得愈演愈烈。
但以往这些都只是从周然的症状描述或是一笔带过的谈论知道的,而这一次,是第一次,通过电话这一联结去陪着周然感受疼痛的煎熬。
也是她求着她不要挂电话才得来的陪伴机会。
黑夜寂静的世界,没有人说话,周然没有对着她喊过一声疼,但褚晋清晰知道,这种寂静并不是因为周然睡着了。
因为这呼吸并非是睡着时会有的呼吸,时而屏息整个人如同消弭,时而又急促沉重,间或有她调整姿态时的摩挲声,都说明疼痛还在持续。
褚晋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即便是开到了二十五度的冷气都没有办法缓解这种无端的燥热,心情和心跳都很烦闷,心窝子里隐隐泛着不知名的疼,甚至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周然传染了,也开始胃疼了。
然而摸了摸泛疼的部位,那不是胃所在的地方,甚至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胃疼过,她更不知道胃疼究竟是什么滋味......
要是,她们不是这种虚拟的关系就好了。
这种念头在这种时刻像是藤蔓一般疯长。
要是她能够在她身边......哪怕是抱抱她,摸摸她的头,替她揉揉肚子也好,即便这样也不能为对方分担哪怕是一点点的疼痛,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怕开口会吵恼到对方,怕对方其实根本不想在自己面前展现脆弱,甚至不需要自己的陪伴与关心。
这样的光景不知过了多久,褚晋点开手机,开到最暗亮度的光屏依旧刺得眼睛睁不开,生理性的困顿与不肯睡去的倔强在天灵交战中让脑仁突突得疼。
十二点五十三分。
原来才过去这么点时间。
漫漫长夜,真就如此漫漫。
褚晋不知道后面她是不是睡过去了,因为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四点三十九分了,这一迷蒙刹那,时间飞速流逝,想来是有睡着的时候的。
可她好像又分明感知到周然的境况,好像听到了周然沉重的叹息,比前半夜的更重更深更无奈,好像听到了她翻转身体时发出的烦躁,甚至是泣声......
只是现在没有了,电话是挂断的状态,不知道是什么挂断的,是被自己不小心碰掉的,还是那边周然自己挂掉的,耳边一干二净,耳机线缠绕,只有耳廓因为长时间佩戴耳机而泛着酸酸的疼意。
所以,那些是幻觉吗?或只是自己的臆想也说不定。
也不知道周然到底怎么样了,后来好些了没有,现在是不是在睡着......胡思乱想了一阵,褚晋也没有了再睡的**,起了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门跑步。
运动的习惯是从小就养出来的,其实也没有人管她,只是运动这件事的确给过她很多正向反馈,内啡肽和多巴胺给予的刺激,会让她感受到生理上的快乐,而比平常孩子更加颀长健美的身体同样在年少时期给她不少精神上的答偿。
只不过一夜没有睡好,加上昨天才去爬过中山陵,才跑了三十分钟就放弃了,转而绕道去了菜市场附近吃早饭。
虽然还早,但这种市里的老社区往往是很热闹的,大多都是早起的老年人,而那家附近相当出门的牛肉锅贴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褚晋也过去排了个队,买了一两后找了店家门口摆好的塑料凳坐下。
“萧大队长家的丫头啊?”
锅贴刚到嘴,就听耳边有人说话,侧首瞧见一老人家手里也托了盒锅贴。
这人她认识,打小的邻居,就在隔壁单元住的。又是好久不见了,看着和记忆里差不多,就是老了些胖了些。
“是欸,大爷好,也赶早来吃锅贴啊?”
“真是啊,难得回来啊?”
“是欸。”
她是那种不会与人攀谈的性子,往常遇到几个熟悉的,可能也就是寒暄一声就过去了,但这大爷是很热络,每次遇上都喜欢跟她搭话。
当然也不是喜欢她,主要是喜欢她妈,爱屋及乌才对她特别热情。
主要因为萧雨晴在二十几年前救过他孙子,听说那时候萧雨晴怀自己四个月,六月里天正热起来没多久,他家那大孙子玩水掉下河去,萧雨晴正好走过,想都没想就直接下了河把人捞上来。
上来的时候岸边的人才知道她是怀了孕的,吓得要死,后来这大爷一家子上门来,又要送礼还要送存折的,感谢个不停.....后来她生出来了,人还要来送钱,知道她家情况,还说要是孩子没空带,只管送他家去什么的。
所以说,褚晋其实很矛盾。
不管是萧雨晴还是褚军,他们不一定是好父母,但肯定是好警察,乡里相邻的,很多人都记着他们,顺便也记得她。
“丫头听你爸妈说你在外面工作啊?”
大爷是打定主意要跟她聊天了,甚至把锅贴往褚晋所在的小桌子上一放,准备一起吃了。
“唔,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么啊?”大爷笑眯眯地拆开另一个塑料袋,将里面切好的鸭子拿出来:“来,吃鸭子,沾点卤子,香得一比。”
“不不不,谢谢大爷,我吃我自己买的这些就够了。”
“来嘛,吃呀!”
抵不住大爷的热情,褚晋只好吃了一块意思一下,然后一边搭话一边飞速解决了盒里的锅贴,又打包了一份跟大爷告别。
夏天的太阳,七点不到就已经老高了,回到家,萧雨晴也已经起床,这会儿正在刷牙。
“买了锅贴和豆浆,你吃了再去单位吧。”褚晋将吃的放好在桌上。
老小区的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还好当初做了干湿分离,将刷牙洗脸的盥洗台做在了浴室的外面,褚晋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里去。
“好,这么早?出去锻炼了?”萧雨晴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看她的时候都笑眯眯的,估计也是因为看自己自律,休假在家也不忘锻炼身体。
“嗯,今天简单跑跑。”
“你这个好习惯能养下来挺好的。”
褚晋应了一声,将浴室门关起来,又说话:“去悦湖公园跑了几圈,全碰上些认识的大爷大妈。”
“叫人没有?”
“认识的叫了。”
家里一些根深蒂固的破规矩,别的无所谓,表面上的礼貌得做足,不能叫人看了知道这是没教养的孩子。
“隔壁那薛大爷次次见我次次要跟我聊天,二十几年了,他还记得你的恩情呢。”
“他孙子都三十了吧,老早讨了媳妇,儿子都快跟他落水那时候差不多大了。”
一下话题转到这上面,褚晋就没继续说下去的**了。
“我一会儿就去所里了,今天中午你去外婆家吃,她早上打电话叫的,你上门别忘了带点水果什么的去,知道吗?”
褚晋应了一声。
而后在浴室期间就听到了外门阖上的动静。
上班都这么积极......
算了,反正她一个人也乐得清净自在。
洗过澡,时间仍是早,手机没有动静,估计周然还没有睡醒。
回房将家里的笔记本更新了一下游戏上线,大学时买的配置,肯定是跟不上趟儿了,卡得走路跟跳霹雳舞似的。这个时间点,不是周末,上班党要上班,学生暑期档估计都在睡懒觉,好友列表一个人都没上线。
算来也有好些日子没有上线了,前阵子周然也一直都在期末,她们花在游戏里的心思都不多。
说起来,她现在也潜伏在周然的公会群里......其实每天叫周然上线打游戏的人挺多的,但自从跟自己情缘之后,周然要么会叫上自己一起,要么就会比较委婉地拒绝一些邀约......
这种情况一多,难免大家就容易看出一些端倪,甚至有意无意起哄的。周然不回应,她也不回应,自讨没趣的人多了渐渐也就不说什么了,但背地里的话还是不少的。
当然,进入了周然的社交圈里,肯定也有来跟自己套近乎的,有些呢,是想要介着自己跟周然搞好关系,也有些呢,就是看上她的手法,会越过周然单独来约她玩游戏。
一开始她也懒得跟这些人玩,后来还是周然开口了,说公会里要是有小朋友要你带带你也可以帮忙带带,你不想社交就不用跟他们多废话,寡玩游戏就行。
虽然只是个游戏。
但弯弯绕绕的人情关系也挺多的。
尤其是这个所谓的“亲友圈”大了后......
无聊。
兀自做了个日常任务后,又下了线,去将自己换下来的内衣内裤洗了,找了部电影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再过会才发了条消息给周然,问她睡醒了没有,好点了没有。
以为不会立马有回应,结果消息很快就回复过来了。
【阿洲】:好些了,上午一般都不会疼,得看中午吃过饭的情况
这不是醒了么......
褚晋心里莫名涩涩的。
【越或】:那吃点早饭没有?
【阿洲】:吃了点
噢......
【阿洲】:你今天空吗?
这个问题......
【越或】:空的,就是中午要去外婆家吃个饭,吃完就回家了
【阿洲】:唔......那你先去吃饭吧
这是怎么了?
【越或】: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阿洲】: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嗐!害她紧张了一下。
【越或】:随时可以聊啊
【阿洲】:等你吃完饭吧!
褚晋:“......?”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平常有空不也随时随地能聊......
来啦来啦,赶上周日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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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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