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笑得很甜:“代我向伯母问好。”
叶知秋站在窗前,凝视万家灯火。夜幕下的城市光华璀璨,俪人成双,阖家团圆。世界如此之大,家是避风港湾,是最后的归宿,而他的港湾,缺了一块。
林伊人能投入母亲的怀抱,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而他叶知秋呢,只能等死后和母亲再见。
以前老人说,好人不长命。他还不信,直到母亲,那个温柔善良、对人世间充满爱意的女人走了,他才真的信了这句话。
一年前,他在国外音乐学院读书,接到母亲去世的噩耗匆忙赶往机场。哪知,路遇大雨,突发泥石流,把他乘坐的出租车击落悬崖。司机当场死亡,叶知秋身受重伤,朦胧之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便昏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搜救队发现了他,并把他送到医院。手术完没多久,叶知秋忽然发现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连医生断言肯定会留疤的伤处也只剩下光滑的皮肤。他怕医生发现异常后会把他抓去做研究,趁人不注意逃院了。
出院后他急于奔丧,托朋友搞了张回国的机票,匆忙赶回深圳。
那时对狼人一无所知的他,月圆之夜初次变身,兽性大发,也不懂得如何控制,直接吓疯了两个保姆,数十名保镖合力才将他制服。事后,叶志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摆平这些人,封锁他变成怪物的谣言。
后来,叶茂不知怎么打听到叶知秋可能是狼人,拿花楸灰来试验他。得到证实以后,他弄了个老外来家里,和叶志鸿说是国外的名医,骗取了老爷子的信任。‘名医’承诺一定能治好叶知秋的病,一番疗程下来,叶知秋已经被折磨的丢了半条命。而那个‘名医’则告诉叶志鸿,能用药物治疗的部分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静养,说服他把叶知秋送到乡下庄园。
每每回忆起这些,叶知秋就恨不得撕碎叶茂那副贪婪的嘴脸。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人的贪欲。
叶知秋母亲栖身的墓园背倚青山,面朝绿水,白天风景不错,到了晚上就有些阴森了。不过,叶知秋不怕,因为墓园里有她慈爱的母亲。
你可知,每个你所惧怕的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亲人。
墓园晚上是封禁的,不过他叶知秋是谁,是狼人,拥有比常人敏锐十倍、百倍的视觉、听觉、嗅觉,还有比常人更好的身手,翻个墙简直是小菜一碟。
园月高悬,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的石碑上。
一路走过来,别的坟墓旁边都铺着金纸,不是放着鲜花,就是摆着花圈,唯独邱雨的坟前空落落的,墓碑上还蒙了一层薄尘。
叶知秋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灰尘,眼神里释放出无尽的温柔:“妈,儿子回来了,您老在天上过得怎么样?有陪您聊天的姐妹吗?”
喃喃低语在茫然的夜空回响,应和他的是阵阵风声。
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侍弄花花草草,叶知秋来得匆忙,没买花。他又翻墙出去,从路边摘了朵野花,放在母亲的墓碑前。他想着,有总比没有强嘛。况且,母亲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哪怕是路边的野花,也不会有半分嫌弃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愈演愈烈,叶知秋望向天空,乌云蔽月,群星也早已不知所踪。
是时候该走了,叶知秋按原路翻墙出去,专挑静谧的小巷走。他自幼在城南长大,小时候又是活泼好动的,对这里的每一条小巷都烂熟于心,哪怕多年未归,也毫不生疏。
走着走着,叶知秋脑海里突然蹦出句话:“是不是该去看看爸爸他老人家?”
他估摸着叶茂现在已经得到了自己失踪的消息,此时贸然前去看望爸爸,说不定会被当场抓获。权衡利弊之下,叶知秋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从长计议。
昏黄的路灯下,一人独行,顾影自怜。
话说这边,林伊人匆匆忙忙赶回家,发现母亲李萍茹早就和小妈见上了面。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连空气都成了酸的。
这俩人皮笑肉不笑的唠着家长里短,看得林伊人尴尬癌都犯了。
小妈江慧,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保养得相当好,加之本身就有几分姿色,看起来像是和林伊人差不多大。李萍茹也不甘示弱,虽年过半百,但是因为最舍得在脸上花钱,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小不少,端庄华贵的气质也是普通妇人望尘莫及的,加上气场强大,江慧在她身边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绵绵宝贝回来啦,快过来让妈妈看看,”李萍茹拉着女儿坐下,伸手捏捏她的脸蛋,不禁皱了皱眉“我的宝贝,一年多没见,小圆脸都瘦成尖的了。告诉妈妈,是不是你那个死爹不给你饭吃?”
“哎呀,妈!我以前那是婴儿肥,长大了自然就瘦下来了。”
李萍茹的表情里透着一万个不相信。
“您别不信呐,你看看,我肚肚上的肉可是一点儿没少,绝对不是吃不饱饭。”林伊人隔着用力衣服捏起肚子上为数不多的肉肉向妈妈展示。
李萍茹笑了起来,与刚才相比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她刚才那话是故意说给江慧听的,毕竟,她可不能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最割舍不下的女儿受委屈。
江慧自知有些多余,向母女俩打了个招呼,溜到厨房帮忙去了。
门铃响了,林致远提着公文包进来,他松了松领带,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下次回来记得提前打个电话,我好让小李去接你。”
李萍茹送了他个大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认识回家的路么?”
那意思是,我回个家还要提前向你报备吗?
林致远听出她的话中之意,尴尬地笑起来,压着脾气不敢发作。
江慧听见动静,提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是林致远回来了,松了口气,笑盈盈道:“你们先聊,饭菜马上就好。”
“不着急,你慢慢做,我和绵绵这么久没见了,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林伊人不禁扶额:妈呀,您这醋味儿还能再浓点儿不?
看江慧进厨房了,李萍茹又开始作弄林致远:“老李,你说你家大业大的,就不能多雇两个保姆?还要人家小江亲自下厨。再瞧瞧我的Johnny,可从来不会让我沾染油烟味儿,连提一提想下厨都不行,真是太烦人了!”
林致远气得直咬后槽牙:“你那小白脸儿再好,也从来不敢陪你回来。”
“是我不让他回来的,万一人家误会他是你儿子,那你多没面子。”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林伊人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哎哎哎,爸,王叔下午把你要的东西送来了,就在二楼书房,快去看看吧。妈,我刚买了几支口红,阿玛尼#406,超显白的。”
李萍茹哼了一声,仰着脖子往林伊人的房间走。
饭菜好了,几个人围坐在桌上,却迟迟没有人动筷,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伊人率先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那个,江姐,你去叫小泯下来吃饭吧。”
“好好好,你们先吃着。”江慧脚底抹油似的溜到房间去抱女儿。
林小泯是江慧的女儿,刚满五岁,长得十分可爱。
江慧回来,一桌人才开始动筷。饭菜很丰盛,多数是李萍茹爱吃的,但她不敢多吃,每样菜最多吃三口。年过半百,没有发福已是万幸,哪里还敢贪嘴。
“阿姨,要多吃饭饭才能长高高哦!”林小泯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萍茹,软软糯糯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李萍茹嫣然一笑:“谢谢小泯,但是阿姨要减肥。小泯多吃点儿,好长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林小泯歪着头,咧开嘴笑了起来:“阿姨吃蔬菜,妈妈说吃菜不长肉肉。”
李萍茹不忍再拒绝,夹起片西兰花放进嘴里,又转过头去看林伊人,自己的女儿小时候也是个可爱的奶团子呢。
林致远正不停地往江慧碗里夹菜:“小慧你多吃点儿,你说你这体质也真是的,不停的吃,还是胖不起来,真是愁死我啦!”
这分明是在讽刺李萍茹,她可不甘示弱:“人家瘦那也是托了你的福,想当初小慧给我做助理的时候,胃口也好,身材也丰腴。还有绵绵,以前那小圆脸多可爱啊!再看看现在,一个两个的都瘦成什么样了。”李萍茹的话中之意不言而喻,你林家不养人。
江慧脸上泛着红晕,闷头吃菜,不敢言语。她原本是李萍茹的助理,后来被林致远看上,养在外边当二奶。五年前,李萍茹和林致远离婚去国外后,江慧才得以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进林家的门。
林致远黑着脸道:“你不堵我心里难受是吧?”
李萍茹得意洋洋地夹起一块番茄:“看你吃瘪,下饭!”
看两人又开始斗嘴,林伊人忙给江慧使了个眼色,江慧懵了,情急之下,想了个由头,说道:“致远,是不是该和萍姐商量一下伊人的婚事啊?”
林致远哆嗦了一下,好在李萍茹先开了口:“绵绵不是一直跟叶家那小子好着吗?该结婚就结婚呗,我现在就等着抱外孙了。”
林致远松了口气:“是啊,我前几天刚和叶家小子把婚期定了,两个月之后办婚礼,你别忘了就成。”他知道李萍茹口中的叶家小子是叶知秋,也不提醒,想将错就错瞒过去,到时结婚证一领,生米煮成熟饭,她想反悔也是无济于事的。
可林伊人哪能让他如愿呢?她是说不动爸爸,但妈妈可以。她清了清嗓子:“妈,我爸给我定的金龟婿是知秋的堂哥叶茂,还收了人家不少彩礼呢。”
“什么!”李萍茹气得摔了筷子,“姓林的,你什么意思?你......”考虑到小泯还在一旁,李萍茹不好意思直接发飚,给江慧使了个眼色。
江慧不愧是在李萍茹身边呆了四年的人,一个眼神就秒懂,麻利地抱着林小泯回房间去了。
看娘俩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李萍茹拍桌而起,指着林致远的鼻子大骂:“老东西,老娘还活着呢!你就敢这么对我女儿?叶茂他爸当年犯了什么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吧?再说叶茂,在他他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当小混混。这样的人,你把绵绵嫁给他,不就等于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李萍茹越说越气,要不是林伊人拉着,她早就上去给林致远几巴掌了。
林致远强压怒火道:“你能不能别老拿人家年少不懂事的行为说事,人家都快到而立之年了,现在混的那是风生水起,把他叔叔的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就是火坑了?”
李萍茹根本不屑于听他的鬼话:“不用说别的,打电话把叶知秋那小子和他妈妈请过来。我要亲自问问他,当年我和他妈妈定好的婚事,他也是点头答应了的,为什么出尔反尔?”
林伊人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妈,叶阿姨...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李萍茹难以置信,众多姐妹里就属叶知秋的妈妈身体最好,她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走了。
林伊人嗫嚅道:“一年前的事。那时候您在欧洲旅游,又一声不吭地换了号码,谁都联系不上您。”
林致远插嘴:“叶知秋他妈妈去世没多久,叶家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叶知秋的了精神疾病,要送到乡下疗养。从此之后,他就人间蒸发了,到现在都没个消息。要不是这样,我会同意把伊人嫁给叶茂吗!”
“这算哪门子理由?天底下难道就剩下叶茂一个男人了吗?”
李萍茹这话直接把林致远呛了个半死。
李萍茹歪头看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白她是有话对自己说,便起身拎着包往房间走,临进门时又回过头来:“姓林的,今儿我把话搁这儿,只要老娘还活着,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让绵绵嫁给叶茂那个混账!”
林致远气得头疼,又不敢和这个母老虎对骂。因为骂也骂不过,打又不敢打,打掉了牙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看爸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伊人有些忍俊不禁,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出声来,憋的小脸通红。
林致远不敢向母老虎发火,逮着林伊人撒气:“闹闹闹,一回来就骂老子。现在你娘俩儿是得意了,让老子收拾烂摊子,败家的东西!”
林伊人知道,被妈妈这么一搅和,婚礼的事指定黄了,心里欢喜得很,根本不在意老爹骂自己。
几分钟后,林伊人端着碗麦片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进。”
林伊人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妈,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给你泡了碗麦片。”
李萍茹放下刚拿起的面膜,将麦片接了过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真香,我的绵绵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看李萍茹吃得差不多了,林伊人思量再三才开口道:“妈,知秋他...回来了。”
“你那个死爹不是刚说他杳无音信一年多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他没有精神病,那些假消息都是叶茂散播出来的。”林伊人拉着妈妈的手,“妈,他之前是被叶茂囚禁了,我们今天刚把他救回来的。还有啊,您可一定要保守秘密,要是让叶茂知道被我们救了可就麻烦了。”
李萍茹拍拍女儿的背:“你放心,我有分寸。”
母女俩又聊了会家常,林伊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偷摸去楼下厨房打包了些饭菜给叶知秋送去。
叶知秋心情不大好,没什么胃口,可也不好意思扫林伊人的兴,强颜欢笑这吃了些,又和她聊了几句。
过了小半个钟头,叶知秋看了眼墙上的表:“都十点半了,快回家去吧。你以前说你是最在意自己肤质的,熬夜对皮肤可不好。”
“行,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临走时,林伊人从钱夹里拿出一沓钱放到桌上:“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再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为了男人的面子,她还补充了句,算我借你的,以后再还。
叶知秋笑了,他道了谢,收下钱。虽然妈妈不在了,但还是有一个女孩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人间值得啊!
大地已经沉睡,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房间里静的叶知秋连自己的心跳频率都听的一清二楚,他合上眼,却睡不着。
说起来也好笑,他认床,可他没想到自己连囚笼里的那张床都认,猛然间换了个自由舒适的床倒睡不着了。
绵羊数了无数只,就是睡不着,他开始尝试背九九乘法表,越数越清醒。无奈之下,他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老头背心,索性在飘窗上坐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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