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山尊主江朝洲惊愕之余,飞身过去顺着谢倾安的身形拦下他。
江朝洲在他耳边低声道:“谢倾安,你有冤屈,云曦山自会为你做主,望你顾全大局,不可冲动。”
谢倾安黑眸里的怒意滔天,难以平息,纵使被江朝洲牢牢控住双臂,仍然对那个一脸慌乱的云曦弟子厉声质问:“秦予邵!我敬你是戒律堂大师兄,既然今日六大仙宗尊主仙修皆在此,你可敢回答,你是不是杀了孙老阁主后嫁祸于我?”
“我去年被派往玄煞宗守山是与你交值,卜卦牛角是不是你趁机放入我的弟子房中?”
“在我从枫隐镇回云曦山的路上设下迷阵困住我的人是不是你?”
“将我带出云曦山地牢,又痛下杀招的人是不是你?”
“不小心在染坊留下云曦山灵迹的人是不是你?”
一句接一句的诘问中,戒律堂秦予邵慌乱后移,却发现自己身后已被天罡阁弟子团团围住,断去退路。
天罡阁弟子个个比谢倾安生气百倍,纷纷召出法器来,恨不得把秦予邵当场千刀万剐。
问玄堂师兄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江尊主,还望云曦山对此有个交代。”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会有交代。”江朝洲竭力稳住局面,“还望各位尊主仙修稍安勿躁。”
翡杏谷谷主薛嵱冷笑一声:“稍安勿躁?江尊主说的轻巧,门派内的叛徒陷害同门师弟,险些拖着我翡杏谷做了帮凶,云曦山好大的笑话。”
“对啊!你们云曦山出叛徒,害得我派长老和弟子们都被大魔头抓去,我们如何稍安勿躁?”解影派宗主池观焱怒道,“如今他们皆被魔头困在哀延山,既然真相已出,云曦山弟子是罪魁祸首,江尊主是不是该去救他们出来以谢此罪?”
敛星门门主于清瑶召出玉柄拂尘:“江尊主若不清理门户,在下就要代为动手将这秦予邵送去玄煞宗了。”
在场所有目光齐刷刷聚在江朝洲身上,几乎要将他灼穿。
“长老们自然要救!”江朝洲竭力稳住局面,“万一此事还有别的内情呢?”
“江尊主说的好。”龙嗥忽然响彻夜穹。
众人身后,熊熊鬼火升起,冷月染赤,烈焰麒麟法相怒吼着映亮半边天际。鬼火烈焰间走出一个修长身形,玄色战衫修腰束袖,乌发高束,金箔面具遮住大半张脸。
“是玄煞魔头!”
“玄煞魔头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快召法器!”
“召法器有用吗?要不快跑吧。”
“跑更没有用啊!你比长老们还厉害吗?”
仙修弟子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躲到各自宗主身后。方才还在争辩的五大宗主此刻已站在一处,手执法器对着玄煞魔尊,准备随时应战。
谢倾安仰头望向玄煞魔尊,赤瞳鬼玄麟的魂相居高临下,似能一爪击碎乾坤。玄煞魔尊独自立于赤焰中,炙风比一年前火烧鹿呦峰更加烈,即便站得如此远,魂魄被烈火炙烤的感觉也能叫人五脏俱损。
墨辰也踏着烈焰走近两步,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晕倒在地的沈青依,又在谢倾安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江朝洲和藏在人群中的秦予邵身上。
她的声音依旧混合着麒麟兽音,叫人无从分辨真声:“偷本座的麒麟鬼火,杀人后又嫁祸给本座,云曦山弟子里竟有如此的好胆色。”
翡杏谷薛嵱先开口:“魔头!如今真相已出,快放了我翡杏谷长老和医修弟子!”
“薛谷主莫心急,本座还有事要问。”墨辰也拂手拦下薛嵱接下来的话,转而对江朝洲道,“江尊主说此事或许有别的内情,本座与你所见略同,比如方才谢倾安所说自己从枫隐镇回云曦山的路上困入荒山迷阵,也是这位秦仙修所为?”
江朝洲沉吟不语。
倒是一旁谢倾安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谢倾安?”
“本座想知道你是谁,很难吗?”墨辰也语气十分不屑,继续向江朝洲道,“江尊主,本座耐心不多。”
江朝洲艰难开口:“应该是。”
“应该是?”墨辰也冷哼,“那么这位秦仙修,既能布下荒山迷阵,又能封住天罡阁阁主灵脉,还能在一年前留下本座的玄麟鬼火,当真有勇有谋有灵力,江尊主,你该让位了。”
在场仙修都听出了玄煞魔尊的弦外之音,五位宗主或低头思忖,或满目警觉,小仙修们则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些本看着玄煞魔尊的目光,渐渐汇聚到秦予邵身上。
墨辰也抱起手臂,鬼玄麟在她身后不耐烦地怒吼一声,催促着江朝洲开口。
江朝洲心痛地闭上眼,深深呼吸几下,转身对着秦予邵:“予邵,你若说出同谋,我可以为你向天罡阁求情。”
天罡阁弟子们本想说以命偿命断然不会原谅杀死老阁主的仇人,但被问玄堂大师兄递过意味深长的一眼拦住,按住怒火耐心等秦予邵说出同谋。
秦予邵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盯着江朝洲的眼睛恳求道:“救我,尊主。”
江朝洲眸中的痛心无以复加:“予邵,你是戒律堂大弟子,是云曦山上下最信任的仙修,如今做出这样的傻事定是受人蛊惑,告诉我,是谁?”
秦予邵低下头,良久没有回答。
空气几乎凝滞,墨辰也在金箔面具后眯起凤眸。
江朝洲剑锋指向他:“说!”
秦予邵抬头大声疾呼:“都是我干的!偷留鹿呦峰玄麟鬼火,荒山迷阵困谢倾安,杀害孙阁主后嫁祸玄煞魔头和谢倾安,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墨辰也愕然,仙修们鸦雀无声。秦予邵在此时突然快速站起身,御剑便逃。
墨辰也凤眸一凛,大喝道:“秦予邵!”
天罡阁弟子被这一声兽音惊醒回神,即刻朝秦予邵逃走的方向去追。
可下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五六道凌厉剑光朝秦予邵背后刺去,呼吸间斩出几道极深伤口,鲜血刺目,染红他身着的云曦山弟子服。
秦予邵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剑锋径直摔落下去。
收回剑刃的江朝洲眼睛里有清亮泪痕滑下,剑柄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野宫宫主郭珩道:“江尊主,你……”
江朝洲落至染坊地面,平日一丝不苟的束发散乱几缕,看起来似是被谁抽走所有力气。
他对着孙老阁主的尸体跪下,哭音道:“孙阁主,江某无才,门下出了秦予邵这样的畜生,如今江某已清理门户,老阁主可以归冥安息了。若有责怪,江某亦无怨言。天罡阁诸事还请老阁主放心,江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罢,江朝洲伏身叩首,长跪不起。
谢倾安惊得瞪大黑眸,云曦山的弟子们大多撇过脸,不忍看江尊主这般模样。一些天罡阁的小弟子跟着小声抽泣,薛嵱、郭珩等人不知该说什么。
墨辰也则抿紧薄唇,连带身后的赤瞳鬼玄麟也安静下来。
经此一夜,她和谢倾安的冤屈已洗清,可秦予邵的死意味着再想查他的同谋难于登天。
过了许久,江朝洲终于直起身,对玄煞魔尊道:“真相已明,是江某御派无方,恳请魔尊放过六大仙宗诸位长老与仙修弟子。江某愿以自己的性命换仙宗长老与弟子平安。”
墨辰也:“既如此,本座与你们约定之事还望各位尊主言出必行。今夜后,玄煞宗与六大仙宗各走各路,仙宗弟子撤出玄煞。”
九野宫宫主郭珩大声道:“可真相不是你查出来的!仙宗谈何遵……”
“好。”江朝洲打断他的话,抬眼静静看着玄煞魔尊。薛嵱、池观焱与于清瑶沉默无声,不再多话。
墨辰也指尖挑过烈焰凝成契诀,分成五道落在五位宗主身前。江朝洲第一个结契,随后是郭珩,池观焱跟着点灵之后,薛嵱和于清瑶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魔尊大人满意地勾起唇角:“天亮前,仙修弟子撤出玄煞,本座放人。”
说完,她与赤瞳鬼玄麟一同转身,眨眼消融进黎明前浓黑的苍穹。
云曦山弟子赶到江朝洲身旁将他扶起,七嘴八舌问道:“尊主,现在该怎么办?”
江朝洲似已疲惫至极,他转身面向五大仙宗拱手行礼:“云曦山欲去玄煞宗,迎长老与仙修出哀延山。若各位还肯信任江某,可同往。”
江朝洲并未等他们的回答,而是穿过围过来的弟子走向独自站在角落里的谢倾安,又俯身行礼:“倾安,是我没有查明真相,冤了你。”
谢倾安忙扶住江朝洲的手臂:“尊主万万不可,当时情形,尊主所做皆是无奈之举,弟子断不会因此心生怨怼。”
江朝洲:“这些日子,你躲在哪里?”
谢倾安本想据实相告,可话到嘴边时阿然的凤眸和秦予邵的死状突然在脑海里闪过,他鬼使神差地改口:“我一直留在枫隐镇,想查清楚真相。”
“委屈你了。”江朝洲拍怕谢倾安的肩,“走,我们一起去玄煞宗迎长老们回云曦山。”
谢倾安点头。
仙修们急着去接回宗门长老,凝符召诀接连离开染坊。天罡阁弟子小心收起孙老阁主的尸.身,欲送回阁内云泽。
不多时,枫隐镇平静的夜恢复原样。
风轻月明,落花悠然,几声过分早的鸡鸣偶尔响起,又像是发现还不到时辰,归于宁静。这一夜仙宗魔尊来过的痕迹,仿佛成了谁睡梦里偶遇的幻境,天亮醒来时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唯有昏死过去的沈青依独自留在原地,无人关心。
镇南王的魂魄慢慢显出,满眼心疼地抱起她,无声走出染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