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有灵珠子转世为人，酿就大祸，悔累及父母，自刎还恩。然不甘死去，遂魂魄寻其师求得重塑金身之法。”

城主府深处，狐妖显露真身。

九尾绥绥，欺霜赛雪。狐火幽幽，满室明灭。

“其中方法有二：受十万人间香火成就正神，又或，寻至宝化为骨肉精血。”

她将手搭在金碧辉煌的丹炉上，凝望着里面的少年。

“你年纪轻轻遭遇横祸，命格本不该绝。既然要重塑根骨，我为你从私库里挑了菩提水，人参果，不寒冰。”

“好孩子，睡吧。”

耳畔狐妖轻柔的声音隔着炉壁，如四周弥漫的烟雾一样飘渺。

他闭上眼睛。

一层无形的东西自脚边开始弥漫，浸润了布料，沾湿了肌肤。

他感到呼吸与这种无形之物逐渐融为一体，渐渐的，他开始遗忘了呼吸......

瞳仁前黑色的世界如雾气一般散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如同漂浮在空中，又好像朝着水底坠落。

气泡淅淅沥沥自脚下深水浮出，更深处的黑雾翻涌。

少年却本能地感觉躁动。

火！

蛇一般细小的火焰流淌在他的胸腔！

它们不断分裂，它们四散游走，舔舐他的经脉，啃咬他的肉。

他弓起腰，本能地张开嘴，却察觉自己无法呼吸。

看不见的水淹没了他！

蛇一般的火焰还在钻他的骨骼每一丝的裂缝，钻心的麻痒和灼热让他几乎发狂。

少年张开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向上抓挠。

痛苦......

好痛苦......

他如同再一次坠入河底......即将死去。

苏折玉不想死，在这种不断坠落的无力中，他几乎绝望，而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团朦胧的紫光。

那是......什么？

苏怀玉的意识已然模糊，身体的本能却让他竭力睁大眼睛。

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能看到了！

他终于看清了那事物。

那是一双幽幽的，巨大的，古老的紫色眼睛。

*

“唔，我的想法？”

有苏翎一只手撑着下巴，说：

“我对修真界没什么兴趣，对人族也是一样。但我的确有想做的事。”

末药门掌门木春、归元仙宗李长老、太玄道门掌门玉衡上人、大夏剑宗长老祝乐在此汇聚一堂。

此时此刻，这些人神情各有不同，却都能看出严肃。

“有苏城主自言身为九尾天狐，不受功法限制，故而魔族与修真仙法于你无有不同。”

“可我等又怎么知道，选择了魔族立场的您，做出的变革需要我们的助力呢？”

末药门的掌门，木春是一看着三十岁的红衣女修，此刻面上带笑，眼底审视。

“问得好。”

有苏翎折扇抬起，“你们看我周身魔气萦绕，是我于魔道的造诣。但我与你们所知的入魔之人不同，我所修习的功法，顺应天意，得天道应允，与你们学习的众多术法一样，需淬炼心境，问天无愧。”

“若是诸位不介意，我也可以演示一番。”

“可否一观？”

进来之后话就很少的太玄道门掌门玉衡上人说。

“这里有些不好伸展，诸位随我来。”

有苏翎大方地说。众人自然没有异议，随她来到后城门外的姑射山脉，一路寥寥几语，只寒风在高天呼啸。

狐妖走在最前面，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身后是敌对立场的几人。

“我观此世因果纷乱，有倾颓之相，故而决意出世。听得人们口口声声说着世间不容感情，却无人相信爱的存在。”

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中，狐妖长耳晃动，九尾庞庞，雪地不留足迹，翩然若离。

她背着手走出一段，顿步，回眸，嫣然一笑。

只见飞雪连天的巍峨雪山中，在雪雾与寒风的凛冽中，小山般的白狐自半空中轻盈地落下，溅起大片大片的积雪。

“本就得之于天地，何来的天道不公？万事万物的死生又有什么不同？”

“无非长了心，懂了情。放不下，忘不掉，舍不得。”

苍茫天色中，九尾白狐的紫眸逸散着流光。清净之气翻涌，融入无尽的风雪之中。

“风来——”

随着她的呼唤，狐妖伸出手，寒风裹挟白雪，形成一道雪色的飓风盘旋而上。

强大的气劲让旁观的人衣带倒飞，护住口鼻。

呼啸的狂风直冲天空，携着冰屑雪片搅碎了沉沉云霾。远山雾霭笼罩久久不去，除了风雪再没有别的声响传来。

狂风朔然散去，细小的雪屑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众人仰头看向天空。

十重大山上空常年不散的阴云已然无影无踪。

明月如珠巍然不动，虚悬在天幕，万里空明。

“只用一击就令天象改变......当年神女陨落也不过如此。”

玉衡上人神情恍然。

那九尾白狐身披一身月光，垂眸无波无澜地望着远方。

细小的雪尘落在九尾狐垂下的眼睫上，落在那被清寒的风吹拂的皮毛里。

皓月垂爱，自然让步。

这是一只毫无疑问的，受天地钟爱，通晓万事的，尊贵的瑞兽。

哪怕修行魔道，天道也不掩宠爱。

其余人互相对视，心中各有考量。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下雪。

“有苏城主，是怎么看待御风之道呢？”

大夏剑宗的祝乐长老也是一身红衣，色彩却比末药门更加炽烈。他有一张娃娃脸，兴致勃勃地说。

“风是世间的吐息，一如水流流淌。鱼借流水游走，也为其束缚，其因在与水意愿相悖。鸟借风飞，道理也是如此。御风之术需自身澄明，如鱼鸟与风水共振，方可行动。”

有苏翎说，“万物吐息与风同在，能理解无形之物的，唯有心。”

“修仙重在修心。”

归元仙宗长老说。

“然而，万物本无心。”

有苏翎笑着说，在他们疑问的目光中却没有解释什么。

到了黑照城附近，几人已然聊到了北俱芦洲的局势分布。

“域外天魔窥伺九州，如今裂隙除去北俱芦洲之外，还有海外隐秘之地。我等宗门驻守此地，与魔族达成协议，在这里暂时搁置恩怨，共同镇守封印。”

玉衡上人说。

“此地终年苦寒，又因为姑射山脉凶险非常，所以也难见其他州修士来往，消息闭塞，实为一祸患。”

大夏剑宗长老说着，娃娃脸露出一抹嗤笑：“若是千年以前，总有大能天骄过来镇压。但如今那些子辈......贪恋红尘，好好的任务说不干就不干，一言不合便叛出宗门，实在难以托付重任。”

“修行之路，本该灵台清明。修行之人放不下红尘七苦，却也能登临云端，奇也怪哉。”

木春摇摇头，说。

“我姑且有些好奇......这些年，无情道，怎么样了？”

有苏翎问出心中好奇很久的问题，却对上了几位掌门长老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中纠葛，精彩纷呈。”

末药门掌门木春唏嘘不已。

“听到就开始头疼。”

大娃娃脸长老祝乐开始搓脸。

李长老叹了口气，解释道：“仙魔大战绵延有千年，而其中两任魔尊，来自无情道一脉。道心碎裂改修多情道的，又有两人。”

有苏翎饶有兴趣的听着，就听他接下来说：

“因为爱上弟子入魔的无情道尊者，有斩断情丝又被强续因果，最终陨落的无情道剑尊。”

“更不用说，那些被合欢宗纠缠、被魔族妖族卧底蛊惑、过度偏执杀妻证道然后被处决的......”

“真精彩。”

有苏翎不自觉地晃起了尾巴。

“现在谁敢修无情道啊，五十年前，最后一位无情道修士退出了太玄道门，然后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啊，这个玉衡知道。”

大夏剑宗长老说道。

“唉。”

玉衡上人沉默的脸更加沉寂，他叹了口气，话语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疲惫：

“他......也是给自己一条活路。”

玉衡上人说。

“无情道脉系接连遭遇横祸，作为掌门，我难辞其咎，所以自请来极北苦寒之地开设分门，镇守深渊裂隙。”

“我大夏剑宗来此地，是为了以极寒淬炼门中宝剑，当然，这儿也是让弟子历练的好去处。”

大夏剑宗长老说。

“末药门不比中原的丹修门派富裕，但就论冰寒之地修士如何生存下去，也只有末药门了解姑射山脉每一个山峰上的植株和其中变迁，就论对此地的了解，我们绝对是长久而可靠的。”

木春扬唇一笑，并不因为自己的门派是在场最小而自卑。

归元仙宗的长老捻了捻胡子，说：“我等率部分内门弟子轮流驻守此地，以防止裂隙变动。你我皆知天魔之害，危及天下苍生。”

有苏翎闻言双手一合，笑眯眯地说：“所以，我们明明可以合作嘛，既然当下不存在矛盾的话。”

“不如......让黑照城作为孩子们历练的先哨站，顺便你们之后在城内行动也能补给一些。有我掌控的黑照城，出不了意外。”

有苏翎说。

几位长老掌门有些意动，却还在犹豫：“有苏城主准备如何去做这历练的改动......？”

“您如何确保对城内的约束？”

“魔族本性不可轻视，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我们需要更谨慎地考虑。”

“我们弟子的安全......”

正说着，几人突然抬头，感受到了一股玄妙的波动自城内蔓延开来。

“这是......”

大夏剑宗长老感受了一下，惊奇地从中体会到了一丝丝道韵。

除此之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他没能从中推测出任何信息。

但他看向了身后这位魔城之主，和同僚一样。

“哎呀，他成功了。”

狐妖打开折扇，笑吟吟地说：

“一个小尝试......各位，我们进府里说？”

吭哧吭哧搬云的天道：要风！我来招！要云走，我去推！

悄悄探头的天道：再打个光怎么样？对对对，这个方向！

月亮：......神金。

翎：真乖^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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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