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失血……”

“……没有……继续按压……”

模糊的话语在殷渡水的脑海里起伏……这是什么情况？是在抢救吗？抢救谁……好冷……

寒冷的空气刺入了殷渡水的皮肤，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阵阵冷气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殷渡水的眼睛被一阵蓝光刺激得流泪，他的身体十分僵硬，像是才从地里挖出来的千年老僵尸，肌肉似乎因为长时间的冰冻而失去了活力。

莫非那些声音是在抢救我？

他的意识依旧有些模糊，四周是一片死寂，冰蓝色的灯光恍惚照亮了一瞬周围的空间，空荡荡的纯白房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殷渡水迷迷糊糊地想着，我这是抢救成功了吗？医生在哪？

逐渐适应灯光后，他缓缓睁开眼，终于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房间的四周是由厚重金属构成的墙壁，冷气充足得像是大夏天时，狗逼室友开到十度以下的寝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某种金属腐蚀的气息，冰冷的地面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清冷，仿佛世界的温度都在这里停止了流动。

“这是……哪里？”殷渡水低声自语，喉咙像是被砂纸刮过，这沙哑的声音使他愣了愣。

他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里，全然是一片银白，墙壁上镶嵌着不规则的金属板，不知道安装在哪的冷气装置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那连续不断的轰隆隆的艰难喘气声，比此刻瘫痪在形状怪异的装置舱中的殷渡更像个病患。

四周除了冰冷的气息，什么都没有，似乎是一个完全被隔绝的地方。

不妙。

即使从小到大健康如牛的殷渡水之前没进过几次医院，他也能看出眼前状况的诡异，这里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医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记忆断带在出车祸的前一秒，只记得……撞上人行道的卡车，他抱着一大束粉红玫瑰在等路口红绿灯，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等他意识到要跑，卡车那巨大的黑影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接着就是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飞溅的鲜红的血，尖叫声，轰鸣声……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殷渡水用尽全部的意志支撑着眼皮，他不断回想着父母的脸庞，他才高考结束，好不容易度过昏天黑地的三年，怎么能死在这个时候……更何况……高考成绩都还没出来呢！

这股毅力让他奇迹般的坚持到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现场对他实施了抢救，他一度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没了……虽然目前的情况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好歹还活着。

自我安慰一番，殷渡水试探着动了动双腿，又酸又麻，软得像根煮过头的面条，但也就是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竟没有一丝伤痕，手臂，大腿，腹部，光滑得像是他刚出厂的时候，不仅如此，原本被晒成蜜色的皮肤，如今白的几乎能和墙壁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情况！

他慌张地由上到下将自己摸了个遍，就着安置舱的反光面打量着自己的脸，看到熟悉的五官，殷渡水松口气，还好还好，还是原装货，吓得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夺舍了谁，这么玄幻的事情，果然现实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身下的安置舱看着很高级，一体化的设计，墨黑的机身将里面的少年衬得如白玉一般，长到肩膀的头发被主人毫不留情地往后扒拉着，眉眼原本是很凌厉的长相，一双细眉在眉峰挑出很张扬的弧度，眸色浅淡的凤眼被浓密的睫毛修饰出一圈黑色的眼线，垂眸想事时，在眼下投出一块斑驳的阴影。

如果殷渡水此刻还能站起来，脸色没有这么苍白，他会显露出令人心惊的锋利美貌，但他不知在这个鬼地方躺了多久，活活是从一个开朗大男孩熬成了虚弱的吸血鬼，整体气质看起来阴郁又丧气。

殷渡水不信邪地趴在安置舱的镜面又照了照，望着自己如今显得分外邪气的脸，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做了什么奇怪的手术。

这还是国内吗……

他心里直打鼓，情绪也有些焦躁，比他更焦躁的是冷气装置，那家伙可能是终于病发了，开始超大声地咳嗽起来，尖锐刺耳的声音激起殷渡水后颈一片鸡皮疙瘩。

四肢的酸麻感很快消失，殷渡水总算是有力气爬出这黑色的大棺材了，就在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开始活动自己四肢的同时，冷气装置发出一阵长长的哀嚎声，随后在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之后彻底死不瞑目。

一直响彻房间的噪音戛然而止。

殷渡水走到门口，正纠结这门该怎么打开，却隐约听到了门外来自人类的声音——有谁在呼喊着什么，很焦急，语调很高，但听不清在说什么，他甚至听不清说的是不是中文。

没有搞清状况的时候还是静观其变为好，殷渡水安静地靠在门旁，等那一声声男高音终于远去之后，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研究了一通。

奇怪，非常奇怪，衣物的材质摸起来很丝滑，整件上衣一个线头都没找到，颜色总的来说是灰色的，过于贴合身体的设计让殷渡水很不适应，将衣服穿回去后，他艰难地扯了扯领口，让自己的脖子解放出来。

还在国内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了，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就在殷渡水努力和衣服挣扎时，突然，一直紧闭的门被推开，一只手伸进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殷渡水本能地一惊，身体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他迅速抬起头，紧张的心在看到一张华裔面孔后有些许的放松。

那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外衣，黑色头发乱糟糟地支楞着的男人，男人带着单边眼镜，下半张脸露出一瞬后，又隐回高高竖起的衣领中。

男人瞥了眼被殷渡水撞得发出一声闷响的墙壁，没有说话。

这突然出现男人并没有攻击他，反而在看到他挣扎的样子时，微微露出了一丝安抚的表情。

男人用眼神示意他没有威胁，随即开始做出简单的手势——似乎在让殷渡水放松。

虽然看不懂手势，但殷渡水能够感受到这人现在并无恶意，于是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然而这人的回答让殷渡水原本放松一些的心再次悬起——他说的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不像日语，据他浅薄的韩语知识判断，感觉也不像，泰语很容易听出来，所以很快排除，糟糕啊……

出个车祸还能给他整出国吗？出国就算了，怎么感觉还跑了很远啊……

殷渡水低头看了看自己冰冷的手脚，然后又抬头看向那个男人。他的目光闪烁一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男人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对于和殷渡水无法用语言交流的局面也像是早已预料一般，他伸出了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模拟出走路的样子——他们该走了。

两人无法用语言交流，只能通过简单的手势和眼神交换了一些信息，殷渡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明白这人的意思，对方表示他也是被抓来这里的，现在他们有机会可以逃出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殷渡水正犹豫着，突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陌生男人在光亮消失的瞬间抓住了殷渡水的手臂，被停电和男人的举动双重惊吓，殷渡条件反射地挣脱了，反应过来后，他将手虚虚地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语言不通，联系外界的工具也没有，对环境一无所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剩是跟着这个人走了。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许短时间内他都无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了。

而那个被殷渡水撞到的墙壁上，后知后觉地往里凹陷出一个圆形，咔哒，坚硬的材质龟裂出碎片，随着房门的关闭，簌簌落下。

走出这个房间后，殷渡水才发现自己原来呆的地方气温有多低，只踏出房门一步，他立刻感觉自己都冒汗了，热气扑面而来，如果他是根冰棍，此刻早已化成一滩水了，他小口呼吸着，咬牙坚持，跟着那个人走出了冰冷的房间。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灯光逐渐返回人间，而一直注意着周围路线的殷渡水也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古怪。

宽阔的走廊两侧是银白的金属墙，墙面布满了金属板，上空是各种复杂的管道，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机械的轰鸣。

在他们头顶上，数不清的电子灯泡亮着，发出刺眼的白光，空气虽然带着令人不适的热气，但氛围却依然冷冽，到处都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这里……到底是哪里？”殷渡水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这鬼地方看起来像极了好莱坞大片里面那些邪恶科学家的老巢。

男人走了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手指贴在殷渡水的唇前，示意他继续保持安静，然后用手指向前方。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神经一直绷紧的殷渡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琢磨着对方的意思，试探地指着自己，又指指他们藏身的拐角——你的意思是叫我躲在这，你继续往前走？

回答他的是对方放到自己头上的手，那双手坚定地将他往下一按，接着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粗暴，又轻轻拍了几下殷渡水的脑袋。

独自往前走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很快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