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燃在十七岁时，承载了“那个灵魂”。

莫名其妙被选为继承人，莫名其妙被拉进一场神神叨叨的仪式，然后一个男生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卧槽！何燃吓一大跳，他还跪在前辈的床边。

看到何燃这个样子，上任前辈苦笑着叹口气 ，用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的声音说:“几十年前，我也跟你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何燃沉默片刻，奈何他年纪尚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木讷开口:“啊，那之后呢？”

“之后？”前辈继续苦笑，“之后你便要用一生守护这份灵魂，仅此而已。”

“那我要做什么？怎么守护啊？”何燃还是不懂。

前辈摇摇头，不再开口，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何燃试着询问脑海中的声音，“喂？怎么你一到我身体里前辈就不行了？”

“他命数本就该绝了，是我的力量一直在支撑着他找到下一任继承人。”声音缓缓响起，但也跟病人一样有气无力。

神力？那是啥？何燃就是一四肢发达的小伙，真听不懂这些文化人密语。

“不是，我求你们解释清楚一点可以吗……”何燃崩溃地说。

声音打断他，“等何伯走了，我告诉你。”

原本躺在床上的何前辈突然用尽力气，将破败的身体撑起来坐着，“大人，这几十年，从小何到何伯，我也是圆满了！”

声音刚落，一口黑血从前辈嘴中喷出，浸湿被褥。

随即，前辈缓缓倒在床上，再无了生息。

何燃第一次亲眼见证这场面，还跪着不知所措。

“跪到床尾，磕三个头。”前辈逝去之后，这声音好像不似之前那般孱弱。

何燃乖乖照做。

“好了，出去吧。”声音又指示何燃。

“行，所以您能告诉我些事吗？我现在很懵逼啊。”

何燃推开门，老宅大厅中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我的妈，啥情况。”

“必要流程，你不用管，他们会处理好何伯的后事。你现在要去哪？”声音问他。

“回家啊，我找我爸妈去。”何燃松口气，走出院门，骑上他的小电驴，“对了，您有名字吗？”

声音顿了一下，犹豫着回答，“有，我姓河。”

何燃不知道他说的哪个he，自然就代入了他自己的姓氏，“哦，原来你还是自家人啊。”

“不是不是，三点水的河。”河姓声音纠正他。

“全名呢？”

“这你不用知道，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行吧行吧，河大人，你到底是啥啊，跟我们何家啥关系？”何燃直接问他最好奇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散落在人间的一缕残魂，在我完好时，我救过你们何家的祖宗，之后何家便一直为我所用，算是我在人间的据点。”声音平淡地解释。

何燃仔细一听，这不等于没怎么解释吗？他还是一头雾水。

“您老人家多说点可以吗，毕竟要把我熬死才能离开，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何燃启动电动车，直接冲向山坡上养母的住处。

何家老宅和一些院落都坐落在这座山附近，何燃平时住城里不回来，跟养母也没多熟。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那位河大人也一直没有回答他。

何燃撇撇嘴，加快速度飙车。

“我只是一缕残魂，”河大人重复一遍，“力量微弱，有时候会突然下线，你包容一下。”

“嗯。”何燃敷衍答应。

“我也丢失了很多记忆，没办法告诉你多少，但是我知道我要等一个人。”河大人慢吞吞解释，“如果不附着在人类身上，也许就会随着时间流逝消散，那样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等谁啊，也不是人类吗？”

“我们这种人，是主神派遣下来处理人类的各种事务，专职名字是神使，身上附着的力量被称为神力。”河大人说一句话就要回忆一会，看来是真的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事了。

“我要等的人……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我感觉我一看到他就会知道，我要找的就是那个人。”

“……你们这些神来神去的，能帮我转转财运吗？”何燃半点不关心那些。

河大人说不行，“神使绝对不能干涉人类命运，我们只负责处理非正常事件。”

何燃对这些神魔鬼怪不太感兴趣，知道河大人从哪来要干嘛就行了。

“你一直待在我脑海中，那我的正常生活怎么办？”

“我只是残魂，没有神力来源又不能脱离人类，极大多时间都要休眠，今天换载体了才跟你多聊几句。”

“好吧好吧，你休眠去吧，我要找我爸妈。”何燃拐个弯，开进一个院子里。

河大人休眠前还说了一句话，让何燃有些迷惑:“对了，我建议你小心你的父亲。”之后便一直不出来了，何燃还是感觉这些神啊人啊都神神叨叨的，有些话直接说不行吗？

＊

何燃的养母和生母是亲姐妹，生母在他几岁时去世后，便由养父母抚养他长大。

但是何燃也没怎么见过养父，今天听见河大人这么一说反而不自在了。

尤其是当他进门后，看到养父母坐在一起时，他甚至想转身逃走。

相比于养父似有若无的笑意，养母倒是热情地招呼他来坐:“何燃！仪式进行完了吗？”

“嗯，今天叔叔也回来了？”何燃别扭地开口。

养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些其他的事:“仪式进行得怎么样？”

何燃刚想跟养父母控诉这一系列奇怪的事，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墙壁上的时钟，窗外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叶，以及挂着笑容的养母，都在一瞬间静止。

“不是……河大人，什么情况？”

“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知晓我的存在，你也不能对任何人说。”河大人休眠一会后，比之前更精神了几分，“仪式的存在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选中一位小辈在前辈逝去之时作伴，这是为了给我打掩护，而规定的何家传统。”

“你养父有些异常，问这种问题绝对没安好心，但是我的力量不够，你要小心一点。”

“你都能把时间静止了还力量不够吗……”何燃吐槽一句，“可是叔叔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没办法仇视他啊。”

“我会保护你，但我要外出要是碰上我外出的时候遇到麻烦，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你还会外出啊？”

“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许多异常，只能外出找线索，放心，我外出时会告诉你的。”

何燃烦躁地揉头发，“行，别让我死了就行。”

河大人温柔地保证:“我是不会死的，你也会活的很久。”

下一秒，一切都回复正常。

养父还一脸深意，等着他的回答，养母也附和着:“对呀对呀，你感觉怎么样，没被吓着吧？”

何燃随便敷衍几句，他本就不畏惧死亡，才被选中送走前辈。

养父母都没深问，何燃才松了口气，坐下唠了些家常。

临走前，养父突然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何燃一边有些惊讶于养父知道他还在上学，一边回答:“这几天放月假。”

“那好，我顺路送你回城里。”

何燃一下子就支楞起来，推脱道:“不用吧……我自己搭个车就好了。”

“顺路，坐车不比挤车好？”养父直接就拉着他上了私家车。

平时不见他正眼看过自己，这次仪式一进行完就做出这父慈子孝的样子，何燃联想起河大人给的忠告，有点害怕。

再推脱下去就有点恶意了，何燃只能系上安全带。

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车停在了何燃出租屋的的小区门口。

一路上养父都没跟他说几句话，何燃才放下心来。

可是何燃一下车，养父就装作自然地问他:“住在哪一栋？我送你。”

“不，不要了吧。”何燃摆摆手，拿上双肩包直接跑了。

跑到楼下，何燃才发现养父看着他跑掉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上来了。

何燃使劲拍拍脑袋，想把河大人叫出来:“喂，我叔这怎么回事啊？”

没回应。

“不是你跑了都不说一声啊？！”何燃崩溃了，飞速冲到楼上，锁好每一扇门。

最后还要在门口堵上桌子才安心。

何燃潦草地洗了个澡，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然后钻进被窝。

消失许久的河大人突然又蹦出来:“不至于这么害怕吧。”

“大哥我是普通人啊！哪跟你们这些神啊鬼啊的神仙一样，我吓死了好吗？”何燃丢下手机，愤怒地控诉他，“你不是说走时会告诉我一声吗？”

“情况紧急，在车上你养父要对我出手。”何燃这才发觉河大人的声音特别虚弱，说得很慢，“他的力量虽然很强，但是很怪异，我力量不够，要观察几天，你最近别跟他接触。”

何燃没见识过这些人的力量，“他不是一直在开车吗？怎么动的手？”

“精神力。还得幸好他对精神力的修炼不够，而我这一部分残魂保留的精神力较多，不然不会这么轻松反击。”

“精神力也是你们神力的一种吧？普通人也可以有神力？”

河大人语气沉重，“就是奇怪在这里，前几千年，我都没看见过有人类拥有过神力的例子。”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养父？他对我挺好的……”何燃不明白，养父虽然不亲近他，但也将他养到这么大。

“他是你亲生父亲。”河大人打断他。

“我攻击他的精神领域时，发现了这一段特殊的记忆。”

“不可能！你一定看错了！”何燃无法接受，狂拍后脑勺让河大人解释清楚。

河大人声音渐渐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温柔，却又不可抗拒的语气:“天地之间，无人能在精神力上胜过我。”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我附身于何家族人的事，故意在数十年前接近你的养母，想通过这个生育出一位能够继承我的小辈，但是他发现你的养母不能生育。”

“于是他就只能用精神力诱惑你的生母，并在生下了你之后杀死了你的生母。你养母应该记得，她的妹妹曾经消失过数年，并且最后的消息是她的死讯。”

“你的生活差不多是一直被他安排好的，每一个步骤都推动着你完成仪式。”

“那不能随便找个何家的小辈吗？为什么偏偏要生一个？”何燃质问他。

“在你之前近三十年，何家没有人出生。”河大人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之后，河大人一直沉默地等着何燃哭完，听着他哭得喘不上气。

眼泪好像流不完似的，何燃想抑制住哭泣，却每次都摸到满脸的眼泪。

哭到最后，何燃脑袋已经神志不清，却还抽噎着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啊……”

“因为你父亲必须死。”河大人平静地解释，但是在何燃脑海里却觉得冰冷刺骨，“比起让你之后怀念这个人渣，不如告诉你事实。”

＊

凌晨三点，何燃窝在床角昏睡着。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而何燃用来堵门的桌子没有移动分毫。

黑影并没有走向何燃，而是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台旁一个散发淡蓝色光晕的人影。

“河大人不是神力尽散吗？怎么还能幻化出一片影子啊。”黑影先他一步开口。

这是在笑他力量不比之前了，河川听得出他的讥讽。

在何燃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总算在现实中真正存在，“这只是一具普通人的身体，神力属于侵占他身体的你吧。”

“我是谁啊？河大人不一定猜对了哦。”黑影嘴上否认，原本身体却倒在地上发出咚的巨响，却与附身的河川不同，还是留下一具真正的人的身体。

“我可没有强迫他呢，毕竟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他自愿的，我只提供神力罢了。”

“李莹羽，你的力量还算是神力吗？”河川轻声说。

半夜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

这是两人时隔一千年，再一次安静地交谈。

某个樊:那我呢(抹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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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缕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