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末世前，驰奕便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认知。
尽管这个未来最终变成了末世。
但预想的结果，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他是罪人，以杀戮者的身份逃逸。
“下车吧。”
乔堇的声音令驰奕睁开眼，眼底早已是一片清明。
他带着小女孩下车，摸摸她的头。
“一会儿你和这个姐姐先进去，我马上会来找你。”
“你不和我们一起嘛？”
驰奕摇摇头：“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我保证会很快。”
他的语气放轻，似乎只有对待小女孩的时候他会带上些温和。
小女孩看起来有一点失落，但还是很乖点点头：“那我在家里等你！”
不知道是那个字眼戳中驰奕，他微顿。
但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嗯一句，朝乔堇点头示意。
“决定好了？”
乔堇靠在车门边没有第一时间动作，仿佛是在给驰奕最后一次机会。
“嗯，走吧。”
这下乔堇终于动身，与驰奕擦肩而过时她的话落到他的耳边：“那么别忘了我的条件。”
“……”
两道娇小的身影走远，驰奕按压下帽檐掩盖情绪。
“严队，有情况。”
看守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不确定抬手按了按耳麦，“好像有两个女孩子朝这边靠近。”
耳麦里很快传来回复：“确认是否是幸存者，我马上到。”
“是！”
宜边基地作为官方旗下的基地，在建筑上就与照和基地这种私人基地很不一样。
看着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墙和不下好几人的守卫，跟照和基地大相径庭。
在乔堇踏入警戒范围的瞬间，她抬头看向了高墙之上的隐蔽处。
角落里全副武装的狙击手一惊。
刚刚好像有那么一秒与她对上眼。
难道他已经暴露了？
乔堇很快收回眼，脸上挂着笑容。
看守穿着防护服，来到乔堇身边笔挺敬了一个军礼。
“您好，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乔堇看向身旁的小女孩：“这是你们基地的人，我把她送回来。”
看守人看着小女孩，先是一顿：“稍等，这个我们可能需要核实一下，我们队长马上就到。”
确实没过一会儿，看守口中的队长匆匆赶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很有领队风范。
严确朝乔堇标准敬礼：“你好，我是宜边基地的长官，严确。”
“刚才我已经和内部核实过消息，的确有孩子失踪的上报情况。”
严确说话十分有条理：“关于这件事希望你配合我们到基地核实一下相关情况。”
乔堇勾着唇：“可以。”
“辛苦了，里面请。”
宜边基地并不是很大，里面的设施也并不完全。
随处可见便是破烂的雨棚，和四处的幸存者，亦或称作流浪者。
“抱歉，我们这里实在让你见笑。”
严确走在前面，时不时带着歉意回眸。
从见面的第一眼，他的直觉就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并不简单。
干净惬意得像不是生活在末世。
她应该不属于任何其他官方基地。
病毒爆发这么久还能脱离基地生活得如此之好的人，肯定都不是善茬。
“就是这里了，请进。”
说罢，严确率先帮乔堇拉开门。
房间内是个简易的办公室，里面已经站着一对夫妇。
在看到小女孩的一刻，他们眼眶瞬间变红。
“叔叔阿姨！”
小女孩认识他们，朝他们跑去。
妇女蹲下身至若珍宝一般将她抱在怀里，语气哽咽：“孩子，你跑哪里去了？”
“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下次绝对不会乱跑了。”
小女孩低下头认错：“我没有受伤！我遇到了大哥哥，还遇到好多哥哥姐姐。”
没有注意到怀里人的措辞，妇女还沉浸在小女孩回归的喜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男人则是朝严确鞠躬：“严长官，谢谢你。”
严确笑着摇头：“要谢的话谢这位小姐吧，是她把孩子送回来的。”
夫妇两人又朝乔堇深鞠躬道谢。
“不用谢我，”乔堇对此没有什么情感波动，“毕竟我只是受人之托。”
严确似乎没想到乔堇是这个答案：“那么请问委托人在哪里？”
“他啊，”乔堇想了想摇头，“我们不太熟。”
仔细一想，她目前还真不清楚驰奕的个人信息。
严确：“？”
咳嗽一声，严确心存疑惑但还是继续道：“总之，基地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一些谢礼，希望你们一定收下。”
乔堇望着严确递过来的物资，没有伸手。
“我不缺这些。”
“不过，”乔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们不是她的父母，对嘛？”
在场的夫妇一顿，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点头承认。
男人只好将乔堇和严确叫到一边叹气：“是这样，这孩子其实是个孤儿。”
“我们夫妻俩的孩子因为末世的原因，流产了。”
“到了这个基地，我们见这孩子孤零零一个人，想了想就收留她一起生活。”
乔堇抬眸：“她之前都是一个人？”
她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让男人冒出冷汗：“是、是的。”
乔堇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在场的夫妻二人。
最终她摊开手：“好呢，那我没问题了。”
严确捕捉到一丝画外音，点头让夫妻带着小女孩先行离开。
“姐姐再见！”
小女孩回头向乔堇挥挥手，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
转身她跑到乔堇身边悄悄说话：“你要告诉大哥哥，我在家里等他哦。”
“叔叔阿姨好像一直不太欢迎他，但是没关系，我一直欢迎他的！”
乔堇并不惊讶拍拍小女孩的肩：“嗯，去吧。”
直到一行人离开，乔堇转头对着严确伸手：“你们基地会有人员统计吧，我需要看看。”
“是出了什么事吗？”严确表情严肃许多。
乔堇笑着，随意扯了个谎：“没什么，我只是像再确认一下。”
严确沉默片刻：“好的，稍等我去申请一下。”
没过多久严确将人员表递给乔堇。
方才夫妇两人就已经填写了自己的姓名信息。
此时顺水推舟找到他们当初来基地的登记信息也不难。
可事实证明也的确如那个男人所说，当初只有三个人登记。
小女孩的确属于他们抚养。
乔堇只是扫了一眼信息表便放到一边。
严确没想到她只是瞄了一眼：“没问题了？”
乔堇只是没心没肺笑着开口：“看来贵基地的人员勘察还有待提高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谎报了人数？”严确有些急切。
虽然宜边基地人不多，但他也必须重视。
如果涉及到基地人数虚报的问题，这是他的失职。
“谁知道呢。”乔堇说得模凌两可。
严确沉吟片刻：“好的，之后这件事我会细查。”
“但如果你知道些信息，我想会对我们很有帮助。”
乔堇盯着严确好一会儿，忽而笑了：“这么一说，我说不定可以给你提供点线索。”
“真的？”
严确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乔堇的笑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两人走出基地，严确几乎是瞬间认出了靠在跑车门上的少年。
“……驰奕？”
“我知道你。”
驰奕掀了掀眼皮看着来人：“宜边基地的长官。”
乔堇马上摆摆手划清界限：“跟我可没关系哦，他自己跟来的。”
一句话将自己撇干净，乔堇坐回驾驶位开始吃瓜。
这才意识到什么，严确扯扯唇角。
“啊忘了说，严长官似乎要调查基地人口谎报的事情。”
乔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好奇怪诶，原来基地的一些人数都可以不上报的？”
驰奕听罢气压有些低。
严确：……我的大小姐你可别说了。
这下是大概明白了乔堇的用意，严确看向驰奕。
少年还是一身黑衣，跟初见时差不多。
当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但却很少人真的了解这件事。
严确朝驰奕深深鞠躬：“抱歉，我当时不知道有这件事。”
“道歉就免了，”驰奕淡淡抬眸，“我也不接受。”
他转身回到车上，回头轻飘飘一句带着警告：“不过我希望你们照顾好她。”
“不然我不介意再动刀多杀几个。”
驰奕说完，乔堇直接一踩油门。
灰尘扬起，只剩下严确一个人僵硬在原地。
一路上寂静无比，驰奕略微低头，戴着帽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过多久，乔堇漂移停下车：“下车，去收拾你的东西。”
驰奕这才发现乔堇已经把车开到商场。
知道这是她在强制性要求自己接受那个条件，驰奕也依言下车。
轻车熟路来到负一楼，两个人停留在那扇门前。
这次驰奕没有阻拦，当着乔堇的面打开门。
跟她想的差不多。
里面是一个小型仓库，驰奕用麻袋堆砌成勉强可以休息的靠垫。
其余地方则是一些物资，以及巨量的晶核。
触目可见的货架上摆放着一个相框。
玻璃已经破碎，照片上有四个人。
看得出是驰奕和小女孩，他们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但已经用黑笔给划掉。
驰奕没什么东西要带，只是收拾了物资。
看着乔堇在看相框，漠然出声：“晶核你需要的吧？”
他看到民宿里基本所有开销都用晶核，就将室内的晶核全部给了乔堇。
见她还拿着相框，驰奕冷然：“相框放这儿吧，反正也不需要了。”
乔堇翻了翻相框：“真的不要了？”
“嗯。”
“你看起来很喜欢诶。”
“……没有。”
“好吧。”
乔堇耸耸肩，一松手，相框凭空消散。
驰奕盯着相框消失的地方，许久没有说话。
回民宿的路上天色渐晚，车上没有了来时的欢快。
“你那里的人不会介意么？”忽地，驰奕没有任何征兆开口。
乔堇抽空偏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晚风吹落了他头上的帽子露出脸。
莫名，有些落寞。
“我是一个孤儿。”
驰奕自顾自开口，“后来被我们爸爸妈妈收养。”
“他们人很好，也收养了其他孩子，她也在其中。”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顿了顿，对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默。
后来他发现，爸爸妈妈只不过是把他们当牲畜养大。
长大之后就拿出去卖钱。
卖不出去的，就处理掉。
小女孩和他是那个所谓的家唯二留下的人。
“所以我杀了他们。”
驰奕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没什么起伏，“然后被判有罪。”
“事情闹得很大，当时上了新闻。”
“不怪他们赶我走，毕竟知道我的人，都不欢迎我。”
他自嘲一笑，没有人想和杀人犯生活在一起。
但她没有杀人，他不能因为自己拖累她，所以他会离开。
乔堇没说话，只是安静听着。
驰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对着乔堇说这些事。
明明两个人完全不熟。
但可能就是因为不熟吧，他能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一个几乎陌生的人。
月光洒了一地，照亮奔驰在外的车身。
驰奕靠在椅背，缓缓闭上眼：“很可笑吧？”
他到头来还是一个罪人，以受害者的姿态逃逸。
但好像又无法评判谁又有罪，毕竟审判时常徘徊在耳际。
没人有罪，但又人人有罪。
“那又如何？”
乔堇忽而停车，末世民宿的招牌在黑夜中闪亮无比。
她下车，同时也将手里的东西扔给驰奕。
驰奕看着手上的东西一怔。
相框，她竟然留下来了。
乔堇在此时回眸，整个人逆着光。
“我可没说我不欢迎你，所以，他们不敢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