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上是七十二重宫阙,汉白玉阶直通苍穹,四大主殿围着中央的净世白玉莲,俯瞰众生。
九天宗。朝阳殿。
大殿深广,仿佛自成一片天地,穹顶高悬,不见梁柱,万千星辉流转,地面是整块无瑕寒玉,氤氲的灵气如薄雾般在脚边流淌。
大殿尽头,九级玉阶之上便是宗主之位,宝座通体由古木根芯所制,天生道韵流转。阶下两侧分立三宝座,分别对应九天宗剩余三大殿的殿主,此时闲子云正坐在不知哪一位殿主的宝座上。
宗主奕天长老独自坐在桌案旁,两指夹起一枚棋子悬停在空中,无比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棋局。
他神色和睦,眉眼带笑,一副长者的慈爱,往往让人忽略此人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修道者的顶峰,周身缭绕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金色光雾,光是坐着周身就逸散出强大的法术气息。哪怕是从一株枯死的灵植旁走过,那植物都会无声的抽出新芽。
在这样一个处于权势之巅的人面前,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弓着身,放轻呼吸,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除了闲子云。
他眼睛半眯着,瘫在宝座上无聊的晃腿。“应无赦无可撼动那就炼出第二个应无赦,这可是你们出的主意。”
“戾气不行就原原本本召出当年的戾气,人不对就把过去的应无赦召过来。但为什么就是炼不成呢?在当年应无赦吸纳数千戾气的节点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甚至送了个人过去看看。我做到这份上已经够可以了吧?”
“我是为了好玩才来干的这事,可那应无赦就因为我弹了几下琴到处派人追杀我。我现在连九天宗的门都不敢出。”
“我可不想落得上任宗主一样的下场。”
闲子云在故意戳老宗主的痛处,但宗主依旧面不改色,专注于自己的棋局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上任宗主为应无赦所杀,死后宗主之位由他的亲信奕天长老继任,前宗主留下了一个儿子,天纵奇才,是宗门的一代天骄,而这位少爷日后渡了生死大劫便会理所应当的继任宗主之位。
老宗主落下一颗棋子看向他,眉眼依旧是带笑的,可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闲子云笑着道:“哈哈,我说话直,你别介意。”
敢故意惹怒堂堂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还能这么的有恃无恐,也只有闲子云这个爱热闹不要命的。
“那你就在九天宗老实呆着,一直呆到事成为止。”
“我的天哪。”闲子云直接站到了椅子上。“那要等多久,等到你们从他徒弟那里问出了关键,再炼成第二个能全然控制的应无赦,我就已经在九天宗被闷死了。”
“更何况小应无赦已经被天道带离了,你们还能有几成把握?”
“不,我改变主意了。”宗主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落,墨玉棋子一颗接一颗的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需要第二个应无赦,我只要炼一个强于应无赦的存在。”
宗主意味深长的道:“我曾想过应无赦能得到那般强大的力量来源于对戾气的化用,他能够将无穷无尽的戾气化为己用,当年血洗大罗洲杀了前宗主和苍渊又让他吞噬了数不胜数的戾气,所以才能变成今天这般。”
“但正常修道之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如他一般吞噬戾气的。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别人不行,唯独他可以?”
“后来我翻越古籍才发现了一个东西。”
“无垢神境。”闲子云淡淡道。接着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奕天长老。
“不是吧,你真以为他会有?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差点从宝座上仰过去。
等他终于笑够了才从椅子上起来,“你们九天宗守护苍生,光明磊落,人人清白正直,这都没有一个能炼成的。你觉得他一个杀人无数的杀神会有?”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即便面对闲子云的大肆嘲讽,宗主的面色也没有半分动容,依旧是一副平和的样子,悲悯,宽容。
“无垢神境可护佑人百邪不侵。炼成了神境那么想要多强的力量都可以。”
有了无垢神境的庇护杀人不但不会影响道法,还能够增强力量。
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奕天长老手搭在桌旁敲了敲,“他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炼成的人,我想知道该怎么炼。现在看来这世上知道的人也许只有你送到过去的那位了。”
闲子云忽然饶有兴致的拖着下巴,要是真的,那可太有趣了。他真的很想知道是怎么炼成的。“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在几日后的万道试炼上我们便会动手。”
“哦,那到时候通知我呗,明日我还要去灯会呢。”
闲子云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宗主一直看着他,一直等到他走到门口才缓缓开口,“你一身本事,就甘愿在人间烂掉?”
他轻快的脚步一停,微微侧过身,门外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神色难辨。“我愿意。”
“那可知,你的那位旧友在渡岚山当炼器师。”
闲子云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神色黑沉的可怕。
宗主捻起一颗棋子,道:“当年单枪匹马闯上九天,神宗榜上留名,剑道第一的少年天才,过了多少年都忘不掉啊。”
“他如今在渡岚山教外徒,不光是他,应无赦集结了各路天才留在渡岚山教授,再过几年呢?渡岚山六大侧峰各分门派收徒,总有一天,他应无赦会成立一个宗门。”
“一个遍地天才的宗门。”
他面色未变,眼底却闪过寒光,手中捏着的棋子骤然化为齑粉。“他这是想顶替九天宗的地位,想要这权势。”
虽然想这些未免太远了,可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应无赦的想法,应无赦一旦动了某个念头是一定会做成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这么多年不动九天宗一是他不屑,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九天宗作为天下第一宗门在整个三界的地位,受百姓尊崇,受魔族畏惧,维护三界安宁,掌管仙族生杀大权。是一棵扎根世间的巨树,如果忽然倒台那么三界必定动乱。
而对于应无赦来说,只要他想,他可以建立起一个宗门,可以用这个宗门顶替九天宗的地位,将权势转移到自己身上,再将九天宗踢出局。
所以九天宗不可能不谨慎,从他第一次收徒开始,所有人就都在关注着他每一刻的动向。
他们绝对不能再让这样一个垂眼笼罩整个三界,能随时威胁到他们的人存在了。
闲子云神色戏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阴冷只是幻觉。“应无赦成立了宗门,那侧峰的执教日后就是执掌一峰的长老。我真想看看他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不过应无赦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和他真不一样,蛮傻的。”
“你说那条龙?我倒是好奇天师对他是何种态度。”
闲子云认真想了想,“不好说,反正我弹琴不过伤着他一下,就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奇怪······他不是生性厌恶龙族的么。”
闲子云和宗主忽然同时停下了话头,闲子云走到一边懒散的拨弄琴弦。
进来了一个人。那人腰悬佩剑,目若含星,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如月华流照,天蚕丝所织的衣袂仿佛能漾出光晕,整个人挺拔如孤松玉树。
他进来先是周全的向宗主和闲子云都行了礼数。
“宗主。”声如朗朗清泉。
“兰烬。身体都养好了?”宗主面带笑意,一脸慈爱的看着他,关切的问道。
“已经痊愈。”
“没事就好。忽然前来,所为何事啊?”
兰烬接着弯下腰行礼,“弟子有一事相求。”
“弟子在历练途中造小人追杀,奄奄一息之时幸得恩人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宗主听后眉头拧起来,“竟有此事?”
兰烬:“没错,恩人在渡岚山备受欺侮,弟子不忍,想让他拜入弟子门下。”
“你想收徒便收,只是他是渡岚山的人,只怕天师不好放人。”
兰烬:“渡岚山外徒众多,天师只怕不记得都有何人,此次万道试炼将近,可以用寄学为由互换几名弟子到各门派访问修习。”
“寄学······可以,难得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谢宗主。”
兰烬走后,闲子云从一旁慢悠悠的走过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白衣胜雪,气质出尘。
是宗门的一代天骄。
闲子云:“他竟然为了要一个人如此大费周章,很是反常啊。”
宗主:“这孩子心里干净,不像你。”
“切······”
闲子云懒散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应无赦也可以,但我要一个东西。”
宗主面带微笑,藏在袖口下的手却骤然收紧,像是猜到了他想要什么。
闲子云:“当年苍渊留下的东西,我对他的能力可是很感兴趣呢。”
“没有什么能比控制人心更有趣的了。”
闲子云走后,宗主依旧在独自下棋,棋子一颗接一颗的落下,在某一瞬间,身上那层慈祥的暖意瞬间褪去,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幽冷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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