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渔网收紧的一瞬间,樊华顶住网格,“哗啦”一声钻出海面。
她下意识地摸出贴身的刀,迅速地试图割断网线。
没能做到。
这不是普通的渔网丝线。这是特殊的材料。
樊华停下动作,仰头看看:
黑夜之中,渔夫站在船梢上,不紧不慢地抖动另一张真正的丝线渔网。
坠子收拢闭合,渔夫慢慢回拽,最后猛地一提,闪着麟光的鱼群在网兜里挣扎跳跃。渔夫拎起一条鲯鳅,“啪”的一声,将鲯鳅丢在船板上。
“小姐,”他说,“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人的下场是怎样的吗?”
樊华浸在冰冷的海水里,慢慢地踩着水。她没有回答。
渔夫笑了一声,右脚踩住鲯鳅的身体,左手一柄小刀,“唰”的一声剖开鲯鳅的肚腹。鲯鳅一次都没有挣扎。
“就像这样。”渔夫说。他将麟白色的死鱼提在手里。
樊华抹一把脸,也笑了一声:“哦,我真害怕。”
渔夫摇摇头,右手提住鱼头,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掏着鲯鳅的内脏:鱼肠,脾肾,鱼胃。他将它们连同鱼钩一并丢进海水里。
滑溜溜的鱼内脏穿过渔网的网格,砸在樊华的脸颊旁边,“扑”地溅起一点小的水花,然后很快地沉没。
“小姐,”渔夫问,“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樊华看了看自己身边漂浮着的尸体。
“你觉得,”她说,“死人能够复生吗?”
“……什么?”
“我来,是因为七天前,我收到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的求救。”
樊华这样说,渔夫像是被逗笑了。他将死鱼抛在脚边的舢板上。
“原来是精神有问题。”他自言自语地说。
樊华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的精神状态。当然渔夫也没有再理会她。他将老旧的划船桨抛在一旁,转身将引擎点火打着。樊华心里叫了一声糟:
他没有提网的打算,显然要将她和尸体一同在渔网中浸在海水里拖行。
用桨划船的速度没有问题,可是游艇的速度,在海水中被拖行就不是什么安全的旅程。
可是不等樊华出声,渔船已经发动,樊华和那具尸体被大网猛地一勒,水花“哗哗”地在一同海水中急速翻滚起来。
天还没有亮的夜里,海水冷,咸腥的海水在黑暗中漫过口鼻,樊华屏息,努力地在天翻地覆的海水中保持平衡。
渔网的网格在身上勒出伤来,海洋垃圾和小的礁石闷声打在身上,樊华抓住尸体的荧光背心,努力地将他当做自己的盾牌。
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在海水中被大网拖行,无法常规换气,樊华在颠簸一片的“哗哗”声中想:
得想个办法。
她努力地回想夏特海岬的地形。
夏特小镇,夏特海岬,夏特岛,这三者从西至东,形成夏特海湾区域。
正是因为夏特小镇有暗中的警戒,樊华才想要取道海岬,乘船从西南侧绕道进入夏特岛。
她在镇子与群岛中间的海岬落入陷阱,说明海岬之上,同样有人警戒巡逻;渔夫并不是真正的渔夫,只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掩护身份。
因此,当渔夫抓住她,渔船前进的目的地,不是夏特镇,就是夏特岛。
黑暗一片而急速“哗哗”翻滚的海水里,樊华想,不论渔船的目的地是海岬东边的夏特镇还是海岬西边的夏特岛,他们总还在浅海区的海湾徘徊。
只要是浅海大陆架,就有数不清的礁石;经过开发的浅海区尚有不规律的岩石与峭壁,更何况是这一处没有开发过的原始海湾。
驾驶渔船的渔夫显然对这片浅海海域非常熟悉,左右绕开礁石群,轻车熟路,速度在转向时也没有放慢。樊华心里就是一动。
她屏住一口气,耐心地使自己熟悉渔船转向时,渔网的运动规律:渔网挂在船尾,左摇右甩,总是根据渔船的动作而动作。
当渔船再一次略微倾斜,樊华和尸体即将被惯性甩出去,她的心里猛地一跳——
就是现在!
2.9
渔船向右侧舢板倾斜,渔夫显然是要右转了。
在直线行驶的简单航程里,这大概率说明一件事:前方左侧有障碍——有礁石。
就在渔船转向,拖在渔船尾部的大网即将跟着转向的那一个瞬间,樊华猛地发力,借着惯性,将尸体狠狠地砸向左侧的礁石!
尸体“咚”的闷声砸在礁石上,渔网一拽,渔船略微停滞的同时,樊华用力将渔夫丢掉的鱼钩挂在了礁石上。
钓起鲯鳅的鱼钩十分坚硬,樊华将大网的网格死死地缠在鱼钩的一侧,将整个渔网挂在了礁石上。
尸体卡在礁石的缝隙里,鱼钩又丝丝绕绕地勾住渔网,樊华终于“哗”地冲出水面。大口呼吸的同时,她同样死死地抱住了身前的礁石。
渔船向前冲去,坚硬的网线没有撕裂,可是老渔船故意做旧,渔船上挂住渔网的挂钩“喀嘣”一声从木头上崩开了。
卡在礁石上的渔网整体脱落,渔船猛地冲了出去,樊华听见渔夫远远地骂了一声:“Fuck!”
樊华深吸一口气,一刻不停,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去。
天光微亮,探照灯在她身后亮起来,直直地穿进海水。
樊华拉住渔网和尸体,没有试图逃开海域,而是向着礁石更深更复杂的地方游了进去。
这里显然已经离海岸很近了,礁石嶙峋排布,隔开了探照灯的灯路,渔船顾忌搁浅,没有跟上来。
樊华顶着渔网,在礁石群里游动穿梭,这样无声而小心翼翼地远去,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游出了多远。
直到手脚渐渐麻木,体能接近极限,樊华终于就近游到一个礁石群的中央,攀住一块竖起的岩石。
她浮上水面,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海滩似乎就在不远处,樊华可以听见海浪拍岸的“沙,沙”的声音。
只是天光依然微弱昏暗,四周一片漆黑,她瞧不清楚海面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耐心地攀扶在岩石后面,节省体力。
海面十分安静,渔船的引擎声音“轰轰”地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响起,再清晰地逐渐远去。
樊华眯了眯眼睛。她没有动作。
几分钟之后,渔船的声音没有了。有人“哗,哗”地游动,近了,再远去。
浅海辽阔,夜色深沉,没有专业的搜寻队,想要找到故意藏身在礁石群里的两个人形,有一些困难。
直到天色越来越亮,海水渐渐变为深的蓝色,海鸥的号叫声响起,渔船和渔夫的声音终于真正地消失了。
樊华的心里却没有松一口气:
她还和一具尸体一同被困在一张特殊材料织成的大渔网里。
这样的目标太明显,行动也极其不方便。
天空越来越蒙蒙地发亮,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就越有可能招来援助。她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
樊华心念急转,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拖着渔网,一头扎入海水中。
天光已经微亮,接近海平面的海水映出一点粼粼的波光,随着海水的波动而跳跃;樊华可以看见灰蒙蒙的浅水鱼群的轮廓——
她握紧小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扎下!
2.10
樊华举刀的目标既不是渔网,也不是鱼群,而是:那一具尸体。
小刀在水下“扑”地闷声扎进尸体的大臂,樊华心一横,“哧”地割下了尸体的手臂肌肉。
水中有没有血腥弥漫樊华无法判断,但是即使只有腐肉也没有关系:
在樊华割开尸体不到两分钟之内,她所期待的客人已经出现了——
那就是第十二区原始海域独有的食人鱼,帕拉拿鱼。
帕拉拿鱼生长着锋利的牙齿,可以啮咬海水里的植物,虫豸还有其他的鱼类。
作为少见的食肉鱼类,帕拉拿鱼被新闻渲染成猎奇的“第十二原始区恐怖食人鱼”。这样的花名为帕拉拿鱼蒙上神秘而凶猛的色彩。
樊华看着逐渐逼近的森森的黑影,心里叹了口气。
形势所逼,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握紧小刀,侦探肌肉绷紧;暗光粼粼的海水里,帕拉拿鱼群已经开始了攻击。
单只的帕拉拿鱼只有小臂长,它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群体共同猎食的帕拉拿鱼群:它们能在一分钟之内啃噬一条两米长的珍鲹。
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游动黑影,饶是见多识广的侦探,也忍不住头皮隐隐发麻。
尸体散发的腐肉与血腥的气息吸引了大部分鱼群,它们隔着渔网,凶狠地撕拉着口中的美味。
樊华一动不动地屏息躲在半块珊瑚石后面,直到特制的渔网发出轻微的“撕拉”一声:网果然被成群的帕拉拿鱼的锋利牙齿割断了。
人类的造物,大多数的时候无法抵御自然的造物。
然而不等樊华心里一喜,大批的帕拉拿食人鱼已经破网而入,向着她的方向疾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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