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几分燥热,此时她刚下出租车,她身穿普通的长袖衬衫和一件黑色的裤子,留着一头长发,化着淡淡的妆。她攥着文件夹的指尖沁出薄汗,文件夹边缘被按出一道浅浅的印痕。她仰头望了眼眼前高耸的写字楼,“盛宸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刺得人睁不开眼,这是她回国后投递的第一家公司,也是业内最难进的顶尖企业。
前台核对信息后,引她往面试间走。走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脚步声被衬得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紧张,推开了那扇磨砂玻璃门。
面试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中间位置的男人背对着光,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林萧晚刚走到桌前站定,准备递上简历,抬眼的瞬间,呼吸骤然一滞。
是傅烬嵊。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目光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覆着一层她读不懂的冷沉。他显然也认出了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是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闪避的重量。
她猛地垂下眼,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胸腔。五年未见,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周身萦绕着上位者的凌厉气场,成了这家公司的掌权人——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面试的公司,老板竟然是他。
“请开始你的自我介绍。”旁边的HR打破了沉默。
林萧晚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各位面试官好,我叫林萧晚,毕业于……”
她刻意加快语速,试图用流畅的介绍掩盖内心的慌乱,可那道太过灼热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脸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不敢抬头,视线飘忽着落在自己的简历上,或是窗外的楼宇,唯独避开了桌对面那双紧盯她的眼睛。
傅烬嵊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黑眸沉沉地锁住她。她的发丝比从前短了些,侧脸的轮廓依旧柔和,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疏离的局促,连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唇瓣,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他的目光掠过她紧攥着文件夹的手,掠过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情绪翻涌,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那道注视,仿佛要穿透时光,将两人之间空白的五年,尽数灼烧殆尽。
林萧晚攥着文件夹快步走出盛宸集团,指尖还残留着面试间里那道灼热视线带来的灼痛感。楼下的车水马龙喧嚣嘈杂,她站在路边点开打车软件,屏幕上的光标闪烁,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翻涌的乱绪。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能坦然面对傅烬嵊,可当他坐在面试官位置上,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时,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过往,那些不告而别的狼狈,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风掀起她的长发,林萧晚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刚要刷新打车页面,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是你吧,林萧晚。”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这个声音,哪怕隔了五年,依旧能精准地拨动她心底最敏感的弦。林萧晚缓缓转过身,傅烬嵊就站在不远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的凌厉比面试时更甚,只是眼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这五年,到底去哪儿了?”他步步逼近,语气里带着压抑的质问,“一声不吭就消失,连句解释都没有。”
他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雪松味,扑面而来,林萧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我……”
“别在这儿说。”傅烬嵊打断她,目光扫过周围往来的人群,“前面有家咖啡厅,我们谈谈。”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林萧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进去。咖啡厅里光线柔和,舒缓的音乐流淌,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却驱不散彼此间的疏离与紧绷。
傅烬嵊搅动着咖啡勺,金属碰撞杯壁的声音格外刺耳。他抬眼看向林萧晚,眼神锐利如刀:“当年你说要留学,我让你留下,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可你还是走了。林萧晚,留学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抛下一切,连一句再见都吝啬说?”
他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萧晚的心里。她看着眼前这个出身优渥、从未体会过底层挣扎的男人,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气愤瞬间爆发。她猛地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对你来说,留学或许只是可有可无的经历,是随手就能放弃的选项,但对我来说,那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是我拼尽全力才抓住的稻草,当然重要!”
傅烬嵊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林萧晚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她再也无法平静待下去,抓起放在身侧的包,猛地推开座椅站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口走,手刚握住门把手,身后就传来傅烬嵊急促的脚步声。他追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林萧晚,你等等!”
林萧晚逃也似的回到合租屋,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烟火气。客厅里,许芊芊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追剧,薯片袋堆在旁边,看到她脸色惨白地进来,立刻暂停了视频:“晚晚?你怎么了?面试不顺利?”
林萧晚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瘫坐在许芊芊旁边,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争执而剧烈起伏。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哑着嗓子问:“芊芊,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许芊芊挑眉,凑近了些:“谁啊?难不成是你留学时暗恋的学长?”
“是傅烬嵊。”
三个字出口,许芊芊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顿了顿才不敢置信地拔高声音:“傅烬嵊?!就是那个跟你从小一块儿爬树摸鱼,高中时还天天绕路送你回家的傅烬嵊?”
林萧晚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许芊芊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被时光尘封的高中岁月,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梧桐叶被夏风卷着掠过窗沿,投下细碎摇晃的光影。高三(二)班的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林萧晚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愁眉不展,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涂,最后烦躁地把笔往桌上一磕。
“这里错了。”
低沉平稳的男声在耳侧响起,带着清冽的皂角香,近得让林萧晚的耳廓瞬间发烫。她抬头,撞进傅烬嵊沉静的眼眸里——他穿着熨帖的校服,袖口一丝不苟挽到小臂,细框眼镜后的目光清亮锐利,却在落在她脸上时,悄悄软了几分,全然没有对旁人的疏离。
作为全校公认的天才,傅烬嵊从不需要埋头刷题,却总能稳坐年级第一。他没等她回应,已经拉了把椅子轻轻贴在她身边,椅腿蹭过地面的声响很轻,却让林萧晚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拿起她的草稿纸,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林萧晚猛地缩回手,脸颊泛起薄红。
“从椭圆右焦点引准线的垂线,”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利用离心率公式推导,步骤能省一半。”
黑色水笔在纸上飞快移动,每一步演算都简洁精准,林萧晚的注意力却总忍不住跑偏——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看到他垂眸时纤长的睫毛,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腔的轻微起伏。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抬手推眼镜的动作斯文又好看,让她忽然忘了该呼吸。
“懂了?”傅烬嵊停下笔,转头看她,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萧晚慌乱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懂、懂了,谢谢。”
他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牛奶糖,指尖捏着糖纸,轻轻放在她摊开的草稿纸中央,糖纸的褶皱蹭过她的指尖。“补充点糖分,”他语气平淡,却特意把糖纸剥口朝向她,“思路会清晰些。”
那时候的傅烬嵊,是云端上的少年,家境优渥却谦和沉稳,对谁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唯独对林萧晚,多了些旁人没有的纵容。他会在早读课上,趁老师转身的间隙,把整理好的错题集悄悄推到她手边,扉页上偶尔会写一句
“这道题你上次也错了”;会在她值日时,借口“黑板太高”,默默接过她手里的板擦,指尖偶尔会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腕;会在放学路上,以“顺路”为由,陪她走过那条种满梧桐的小巷,一路沉默,却会在她家门口的路灯下,看着她的眼睛说“明天记得带伞”,晚风卷着他的气息,缠得她心头发紧。
有一次下大雨,林萧晚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手足无措。傅烬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大伞,伞柄还带着他的体温。“我家司机在附近等,”他把伞塞到她手里,指尖刻意多停留了两秒,“这把你用,不用还。”说完转身走进雨幕,却没走几步就放慢了脚步,背影挺拔,却在雨里隐隐透着些不舍的滞涩。
林萧晚握着那把带着他温度的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慌。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他的未来是早已铺就的坦途,而她只能拼命奔跑才能抓住一丝光亮。可傅烬嵊的温柔,像缠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绕住了她的心跳——他会在她犯困时,悄悄往她桌肚里塞一瓶温牛奶;会在她月考失利时,把写满解题思路的纸条折成小巧的方块;会在操场散步时,故意放慢脚步,让影子和她的叠在一起。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傅烬嵊在晚自习后叫住她,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晚风拂过,带着青草的气息,他的肩膀偶尔会不经意碰到她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跳加速。走到操场中央,他停下脚步,摘下眼镜,指尖轻轻擦拭镜片,声音比晚风更柔:“林萧晚,我通过了A大的自主招生,你也报好不好?”
他抬眼看向她,眼底映着月光,真挚又灼热:“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泡图书馆,一起讨论课题,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没有直白的表白,却字字句句都裹着暧昧的温度,让林萧晚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时候,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躺在她的抽屉里,那是她拼尽全力才抓住的机会,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她不敢告诉他,怕他眼里的光会熄灭,更怕自己会因为这一句“在一起”,就放弃毕生所求——毕竟,他的“一起”是顺理成章的陪伴,而她的“留下”,是要割舍掉全部的未来。
那晚的月光很亮,照亮了傅烬嵊眼底的期许,也照亮了林萧晚藏在身后的、沉甸甸的秘密,还有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早已生根发芽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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