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他至死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也是他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牵绊。郁千惆涣散的神智被这声音猛地一刺,微微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元承霄正飞奔而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紧张到极致的死灰和滔天的怒意!他看到的,正是龙见影将郁千惆紧紧拥在怀中,而郁千惆满脸悲凄、失魂落魄、了无生气的模样!
“放开他!”元承霄目眦欲裂,对着龙见影厉声大喝,声音中的怒火几乎要焚毁一切。
被这雷霆般的怒喝一震,郁千惆才彻底从恍惚中惊醒。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与龙见影过于亲密的姿态,用尽残余力气一挣,脱离开了龙见影的怀抱,踉跄着向后退出三步才勉强站定。身心俱是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低弱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你……你来做什么?”
元承霄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刀子,瞬间就落在了郁千惆腹部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袍上,惊慌与心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急掠上前,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快让我看看!” 他边说边伸手想要查看伤势,语气中的焦灼溢于言表。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郁千惆的衣角,便被对方轻轻拂开。郁千惆再次向后退了半步,微微偏过头,低声道:“我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
这刻意避开的动作,疏离的语气,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刺入了元承霄的心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猛地转身,将所有的怒火和痛楚都对准了站在一旁的龙见影,深色的眼眸中怒气再也无所遮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郁千惆见他如此,心知他又要迁怒于人,强忍着不适,出声解释道:“不关龙大哥的事!是我自己……” 话未说完,一阵眩晕袭来,让他身形微晃,后面的话语也消散在了空气中。
元承霄的理智早已被眼前的一片血色焚烧殆尽。郁千惆苍白的面容、染血的衣袍,以及方才他与龙见影相拥的画面,如同毒刺般扎进心底最脆弱的角落。龙夫人日前那些言之凿凿的话语在此刻疯狂回荡,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杀意!
"龙见影——拿命来!"元承霄耳中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只想将龙见影毙于掌下!
掌风如血色惊雷直劈而去,龙见影疾退间已被凌厉气劲锁住所有退路。眼看这一掌就要将他心肺震碎——
"住手!"
郁千惆又惊又急,只得强提内力,一掌直取元承霄后心要穴。这一招围魏救赵本该逼得对方回防,谁知元承霄竟不闪不避,准备硬生生用背脊接下这一掌,原本击向龙见影的掌势竟又添三分狠绝!
"不——!"
电光石火间,郁千惆撤掌飞扑,用单薄的身躯撞开龙见影,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滔天掌力之下。元承霄瞳孔骤缩,仓促间只来得及收回五成内力,剩余掌力仍如惊涛骇浪般轰在郁千惆背心!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刺破空气。郁千惆如断线纸鸢般跌落,腹间旧伤迸裂,黑血如泉涌出。原本被内力压制的剧毒如毒蛇窜入经脉,他踉跄着吐出大口黑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元承霄目眦欲裂的面容。
果然...伤他最深的,永远是最亲近之人。
意识消散前,他恍惚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满门被屠戮的血色……
"千惆——!"
元承霄接住郁千惆轻飘飘坠落的身躯,指尖触到的温度正飞速流逝。他颤抖着去捂不断涌出黑血的伤口,鲜红却从指缝间汩汩流淌。
"醒过来...求你..."他徒劳地输送内力,却如石沉大海。怀中人如破碎的白玉渐渐冰冷,仿佛在嘲笑着他迟来的悔恨。
龙见影踉跄起身,看着元承霄状若疯魔地抱着气息奄奄的郁千惆,突然放声大笑:"元承霄!你看清楚!伤他至深的人从来都是你!四年前是,如今也是!"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青石板上蔓延的血色。元承霄在雨幕中抱起昏迷的人,一步步走向前方。每一步都踏在碎刃上,仿佛要将四年的爱恨痴缠都碾作尘埃。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郁千惆染血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挣扎。
龙见影望着元承霄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怀中那片月白衣角像最后一片雪花,融化在视线边际。"为什么..."他踉跄扶住门框,指节在朱漆上抓出深痕,"那一掌本该落在我身上!"
记忆如潮水倒灌。那个总替人挡灾的少年,在巫峡阁被灭门时他救不了,如今他权势滔天,依然护不住想护的人。
"掘地三尺!"他转身时眼底血红,惊得暗卫齐齐跪地,"把卫云碎尸万段!"
他冲到自己的妻子闺房,直言厉叱道:“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龙夫人惊道:“相公在说什么?贱妾怎么听不明白!”
龙见影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引郁千惆去那不夜宫的么?”
正因洞悉此事,他才将计就计——提前承办花灯节,买通客栈小二在郁千惆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龙家,诱使二人上街游玩。而在人流如织的街上将两人分开,更是轻而易举。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为能适时出现在郁千惆面前,从容邀其至家中做客。
步步为营,水到渠成。
绣房内金线委地,夫人手中的鸳鸯绷子突然断裂。她看着丈夫戾气横生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洞房夜,这人曾用染血的手捧起合卺酒:"此生绝不负你。"
龙见影碾碎脚下跌落的珠钗,"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妻子份上,我早将你活剐了!谁知你还不知悔改,如今害得千惆他——"龙见影话音未落,却见夫人眼底骤然迸出异彩。
"卫云得手了?"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绣架,"苍天有眼!"
龙见影暴怒之下袖风激荡,震得博古架上玉器叮当乱响。却在掌风即将触及夫人面门时硬生生收住——这双曾绣出百子千孙图的手,怎会凭空织就如此毒网?
"说出主谋,饶你不死。"他碾碎齿间血沫,如同碾碎三年夫妻情分。
夫人忽然低笑起来,金步摇的流苏扫过她枯槁的唇角:"你既心系明月,何苦娶我这盏油灯?大婚夜你醉喊着'千惆'...此后的日日夜夜,你心心念念的皆是他!龙见影,你告诉我,究竟谁更毒?"
"就因这荒谬理由,你便要害他?"龙见影怒极,"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知情?”龙夫人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惨笑声中带着哭腔,眼泪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正因为他不知情,才更可恨!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占据了你全部的心神!你若肯……肯对我有半分温情,肯看看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何至于夜夜梦魇,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所以他便活该成为你痴妄的祭品?"龙见影忽然轻笑,眼底却结满寒霜,"我与他相隔千里,又因父亲之故,今生本无可能,不过留个念想。你却亲手将他送到我身边..."他俯身拾起断裂的鸳鸯绣绷,"夫人,你可知这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绣针猝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鸳鸯眼上。龙夫人身形剧颤,如遭雷击。她怔怔望着窗外暮色,突然癫狂大笑:"是了...我竟亲手成全了你们!"笑声渐转凄厉,她疯狂撕扯着华服,"我真是天下最蠢的妇人!"
珠玉散落一地,她踉跄着指向龙见影:"可你记住!就算你们相守,也是踏着我的痴妄成全!"话音未落,她突然撞向梁柱,鲜血溅上鸳鸯锦屏。
龙见影下意识伸手,却只触到冰凉的珠翠。望着屏风上渐渐晕开的血痕,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洞房夜——那时红烛高照,她凤冠霞帔的模样,竟与此刻血污下的面容渐渐重叠。
"早知今日..."他喃喃低语,终是闭目转身。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这荒唐孽债冲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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