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学生对不对？”万俟星明知故问。
“嗯，是啊。怎么忽然问这个？”林间月看向他。
“看你眼神清澈。”万俟星憋着笑回答着。
“你才蠢呢！”林间月故作生气，用手隔着棉衣掐了他一下，“你看着明明和我差不多大！”
万俟星忽然才反应过来他父亲的想法了：“我今年刚毕业，不然我还回不来呢！”
林间月转过身一脸惊讶：“啊？你居然还比我大两岁啊！”
“嗯？”万俟星眼睛一瞪，“我难道看起来年纪很小吗？”
林间月眯着眼睛笑着，裹了裹被子说：“不是，只是这下我好像真的成为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了。”
万俟星叹着气道：“他们有些太过分了，作为未来栋梁的学生都被选进来了。”
“唉，已经这样了，可能以后还会更过分。半年前我为了照顾生了病的婆婆休学了，她现在康复了我正准备继续上学呢，结果就……书是不能继续读了，说不定我也回不去了。”
“别气馁！万一你运气好呢……”万俟星忽然又意识到问题了，他来到禁区这件事父亲知道后肯定会想办法来救他。但到时候身份一暴露，林间月肯定会很生气，他估计是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跟着他享受特殊待遇的。
“哥我有点儿冷。”林间月缩着身子往万俟星身边靠了靠。
听他这样一说，万俟星也觉得温度似乎真比刚才要低了些。
外面传来了各种“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是因为急速的降温导致的物体热胀冷缩。但声音却不间断地持续由远到近，好似有什么庞然巨物缓慢地在外墙上碾过。
“外面什么动静？听着似是有风，又或许是下了冰雹，怎么吵得那么凶？”万俟星听着一点都没有安全感，总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低温把窗户和墙体都冻裂了。
“或许都有吧，没有人知道降温的时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知道的人都被冻死了。”林间月使劲儿地裹着身上的被子，庆幸能有机器保温。
万俟星见他那么怕冷，便主动靠了过去：“你觉得冷我就抱着你吧。”
“好！”林间月丝毫不客气，十分利索地钻进了万俟星怀里。
“哥你身上可真热乎！”林间月使劲儿地抱着他，把身体尽可能多地接触到万俟星这个人形暖炉上。
万俟星耐心等到怀里这只大泥鳅缠老实了，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怀中人漂亮的躯体，随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热乎乎的念头。
他一低眼就能看到林间月的头顶，他的头发很柔软，大概是因为烫发受了损，有点毛躁躁的。
“你，闻起来好香……”万俟星低声地说着。
“嗯？”林间月抬起头看着他，“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直直地盯着林间月重新说了一遍。
林间月听完咧嘴“嘿嘿”一笑，笑得让人心神荡漾：“是我婆婆买的洗发水，但我不记得是什么花香了。等咱们出去了，你跟我回家看看吧。”
“嗯。”万俟星顿时有点心慌。
外面的怪声整整响了一夜，两个人紧紧相拥着在半梦半醒之间睡到了早晨。
林间月醒来的时候，温度显然已经升高，甚至有些觉得热了。
恒温舱里的星星串灯还很温馨得亮着，舱外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宁静。
“哥，起来收拾收拾赶路啦。”林间月凑在万俟星的耳边轻轻地说着，眼前这个睡得很沉的人形暖炉睡相很好看，他都不太忍心打扰了。
“天亮了？”万俟星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睁开了眼，然后动了动身子想伸个懒腰，随即发现胳膊麻了。
他拧着眉毛“哎呦”了一声：“完了，胳膊叫你压麻了！”
林间月笑嘻嘻地爬起来，推开舱门爬了出去。
火堆早已经燃尽，衣架上的衣服也都干了。外面的温差还是有些大，林间月止不住打了几个冷颤。他走到窗户边望了望外面，玻璃上还残留着未化完的冰屑。
“咱们接下来要往哪走？需要带上什么？”万俟星等胳膊缓好了才爬出来，然后翻出背包里的食物准备吃个早饭。
他递给林间月一块面包和一瓶烤得温热的饮料，贴着玻璃也往外面看了一眼。
“要不要和其他人汇合？人多了一起走比较好吧。”万俟星问着，看了眼旁边睡得头发有点儿炸毛的林间月忍不住笑了下，那样子更多了份可爱。
林间月看了他一眼就低头撕着面包的包装说道：“咱们起得晚，人家肯定都走了。不怪别人不管不顾，眼下到达集合点才是首选。咱们得快一些了，今天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走出外面的林子。”
“因为有变异的野兽？”万俟星想到这个不禁有些紧张。昨天林间月给他简单讲解了一下城区的生物分布，因为降温的区域其他生物不会选择在此活动，所以昨天才一直是安全的。
但离开这里之后，就要开始进入生死难料的生存战了。
“哥哥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也没关系，有我在，我可以保护你。”林间月咧咧嘴，好看地漏齿笑着。
“当然准备好了，你也别小看我了。”万俟星扬着嘴角，心想好歹受到了些上将父亲的影响，从小就接触了不少枪械武器。
“哥哥你看我，我像不像个刀客或者剑士？”林间月背着两把长刀，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和紧身的黑色长裤，着实像个漫画角色。
万俟星的目光从下往上打量着林间月，脑子里却浮现出前一天看到的没有遮挡的修长双腿和比例优异的身材。
“身形很像，就是你这张脸不像。”万俟星及时地收回神。
林间月的脸上没有戾气和狠劲儿，听到这番评价耳朵都红了，反而笑得更灿烂：“哈哈，那我得把脸遮住，这样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
“不用遮，有反差感会更帅。”万俟星还算了解他的喜好，能精准地说得林间月心满意足。
之前在网上聊天，隔着屏幕这样配合说话他是看不到林间月的实际反应的。这下本人都站在面前了，万俟星才发现林间月本人的反应可是要比他发的表情包有趣多了。
说笑结束，林间月很认真地问他道：“哥哥你会用枪吗？不会我教你一下。”
“当然会呀……”万俟星心说着，可到了嘴边却变成：“教一下吧。”
他想着这样也是掩藏身份信息的需要，但等到林间月笑呵呵地走过来手把手教他开枪时，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内心却异常地躁动了起来。
万俟星岂止是简单的会用，所以只能假装成很快就能掌握要领的学徒，还获得了几句林间月的称赞。
穿戴好装备之后，两人离开了房子。林间月没急着赶路，而是带着万俟星在附近又转了转，打算去附近的车库里找找有没有车。
他们找了一排房子，显然其他人在他们之前也找过了，但好在最后他们找到了一辆迷你的四轮代步车。车身通体是嫩嫩的粉色，还有好多很可爱的图案。
万俟星不禁笑道：“一看车主就是个女孩子。”
“万一是个有少女心的老大爷呢！”林间月哈哈地笑着，检查了一下车子没有问题，然后就喊万俟星上车，顺利发动开走。
他们沿着林中的公路行驶了半个小时，一开始还畅通无阻。但随着与城区的接近，林中的植被愈发开始奇形怪状地疯长，公路两旁也逐渐出现了各种破旧的房屋。
后来公路上也开始出现各种裂缝塌陷，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根须钻出地面栅栏一样横七竖八地互相交错着，最后严严实实地把去路给断了。
林间月停了车四处望了望，他俩都没看到附近有其他车辆。
“我下车去看看，他们应该是绕到林子中的野路走了。”林间月下车在两侧的林子里转了转，走了一段才发现了几道车轮印。他赶紧折返回去，调转车头慢悠悠地开进了茂密的林子中。
野路的路况也是凹凸不平的，但好歹能继续前行，两个人颠簸晃悠了一会儿，车子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回两个人都急忙下了车，前面的路被一颗粗大的树挡住了，树下还压着一辆严重走了形的车。
他们上前查看情况，好在车是空的，里面的人应是及时逃过了一劫。
“这么粗的树是怎么断掉的啊？”万俟星看着新鲜的树干断面惊讶着，附近还沾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粘液，看来是遇到什么可怕的生物了。
林间月表情不太愉快，那些人应该是及时逃走了，可他们却没办法再继续开车了。
“哥，咱们接下来只能弃车步行了。那怪物说不定还在林子里转呢，万一遇上了你可得跑快些。”
万俟星心中哀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和林间月回去带好东西沿着车轮印继续前行。
寂静的林子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让人紧张，两人一路无话，全都谨慎地四处留意着。
穿过那处茂密的林子，视野变得宽阔了些，但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一片凌乱糟糕的景象。
之前路过的人们一定是和那生物发生过激斗了，掀翻过的松软泥土散发着难闻的腥臭，踩烂了的草地和折断的树木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分不出是人还是那不明生物的。
林间月环视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危险后就仔细检查了一下现场。
“感觉像是什么爬行生物，体型不会小了。”林间月说着急忙拉住了万俟星的手，“赶紧走，附近的房屋得找一个。没了车，咱们今晚肯定到不了我原定的目的地了。这个范围是没有极寒的情况，但其他方面的威胁却翻了好几倍。”
万俟星点着头，默默跟着他快步走着。想到那个未知的危险生物，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转头想问一问话，忽然发现林间月还紧紧拉着他的手没放。他盯着林间月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倒是很适合弹钢琴：“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们会得到什么奖励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给你颁个奖章，再把你的名字从候选名单里临时去掉一段时间，这样你就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马上会被选中再来第二次。”
“就这样？”万俟星觉得很荒唐。
林间月冷笑一声又道：“死了的人联盟会帮着负责处理后事，活着回去的人如果残废了或精神失常了，他们倒是会给一笔不小的抚恤金，再彻底免去名额。但你若是装傻充愣被发现了，你还不如死这里了呢。想钻这个空子的人确实有不少，但真正能狠下心把自己整残疾的人还是不多。因为更多的人是抱着希望在努力活着的，尽管现在还没有看到情况好转。”
“禁区的污染程度确实有在下降吧？”万俟星问道。
“这个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撒谎，若是污染对人有影响，之前回来的人也会出现一些症状的。但现在相安无事，联盟不可能把危险带到安全地带，除非他们想与世界同归于尽。”
万俟星惊觉道：“所以禁区究竟有多危险，现在是没有完全了解到的。目前掌握的资料也都是这些年用人命一点一点换回来的？”
“嗯，我们说不定也会带着一些很有用的资料回去呢。”林间月突然换了副乐观的表情，还不自觉地握了握那只抓着他的手，“若是我们能有什么重大发现，说不定还能提高后来人的生存率。生路可不只有反抗统治阶层搞个革命运动这一条……”
万俟星苦涩地笑了笑没说话，心里也盘算着自己如何能出一份力。
微笑着的万俟星忽然皱了下眉头，他闻见随着风飘过来的一阵怪味儿，和刚才闻到的腥臭一样。
还没等他开口，林间月就急速地转头四处查看，周围的林子地势平坦还是比较空旷的，除了笔直的树就是一些早期的地质运动而形成的巨大石块。
“棋盘平原就在附近了。”林间月说道，“这些黑漆漆的巨大石块都是火山岩块，课堂上学过吧？”
万俟星点着头：“学过，在地理杂志上看过不少照片。”
禁区就叫西岭城，因为它紧挨着西岭。这片区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西岭的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它是一座死火山，但在数百万年前却无比活跃。棋盘平原就是当时火山爆发岩浆凝结后形成的，它历经了沧海桑田，才变成了如今黑色火山岩块星罗棋布的地貌。
“味道这么浓重，当心它躲在这些岩块的后面。”林间月压低了声音，脚步也逐渐放缓。
两人尽量远离着岩块安静前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停下来确认一下。
“但这味道怎么一直没散？”万俟星想不明白，离刚才闻到味道那里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他怀疑是不是有东西一直在与他们随行。
万俟星眼皮忽地跳了几下，他拉着林间月停下，竖着食指示意他不要发声。
林间月一直注视着万俟星，配合着他一起蹲到了一处茂密的矮草丛之后。
万俟星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找了根绳子系上，然后狠狠地丢了出去，石头砸到远处一棵树的树杈上，一阵哗哗的树叶晃动声过后，林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两人在草丛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万俟星专心地盯着附近的情况，林间月则专心地盯着万俟星。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万俟星就开始慢慢往回拉着绳子了。
他慢慢地拖着石头故意滑过野草丛弄出大动静，林间月看到这番操作一下子就明白他想干嘛了，于是他也捡起身边的石子不间断地往那边扔。
“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黏糊糊的一大坨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愣了下四处查看，一时间竟还是没看到有什么名堂。
万俟星把那块系着绳子的石头卡在一团藤草中，拽着绳子晃动着藤草，佯做草丛中有东西在窜动的情形。
继续耐心等了下，林间月忽然握紧了他的手腕，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黑色岩块一脸严肃。
万俟星看过去，第一眼没看出那里有问题，但随后他吓了一跳，那块石头居然在细微地蠕动！
林间月又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儿抛到那处岩块上，石头砸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下惊动了那个看不清的蠕动的物体，它迅速朝着被砸到的位置移动了一下，随即又重重的一声“啪嗒”。
两个人这回看清楚了，那岩石上趴着一滩软趴趴的烂肉状生物，颜色和岩块一致，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那摊烂肉意识到自己扑了个空，动作又慢了下来。
“声音。”林间月小声地说了个词。万俟星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拉动手里的绳子，把草丛弄出很大的声响。
烂肉翻过岩块爬了出来，它的体积其实很大，刚刚只是漏出了一部分躯体而已。等它囫囵个爬出来，那团烂肉实际上更像是一只黏糊糊的比一头成年象还大的蛞蝓。
“这么大！”万俟星立即松开绳子差点脱口惊呼，这一路走过来幸亏一直很注意保持安静，这才没让那玩意儿定准了两个人的位置冲了过来。
林间月悄悄地拔出了一把后背上的长刀，万俟星也摸出了一把机枪，两人很有默契地进行撤退。
巨大的烂肉游蛇一样地轻快滑动到了那堆草丛前，它甩着身后尾巴一样的部位往那一拍，立即给那一片土地做了一次翻新。
意识到又扑了个空，它仰起头怪异地扭动着身躯，看起来似乎有些急躁。
林间月又去握住万俟星的手，比划着该往哪边走。
两人大气不敢喘，每一步都踩得很小心。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挪远一段距离，两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开始小跑。
那团烂肉没有追过来，两次扑空之后便准备换方向离开了。
林间月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看着万俟星，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可还没有开心多久，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们先是听到了一阵叮咣叮咣颇有节奏感的敲打锅碗瓢盆的吵闹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摇滚唱腔般的嘶吼：“哇啊啊啊啊……老子数到三，你给老子快！起！床……”
“完了！”林间月头都没完全转过去，余光就扫到正要转身离开的烂肉迅速回过了头，紧接着地动山摇地冲了过来。
“卧槽，都七点啦！你怎么还在床上赖着……”狂躁的重金属音乐在寂静的林子里演奏着，万俟星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摸出了手机关掉声音，拽着林间月就开始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