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窗帘将夜色挡在外面,小录音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屋内安安静静,林雀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林雀看得出今天章裕年心情很好,他讨价还价的几句还能被大佬当成是情/趣,但忸怩再三过了那个度,撒娇就变成不识抬举了。
他认为自己的身份放在这里,不太适合不识抬举。
于是他只好走到吉他边坐在椅子上,大方问道:“您想听什么?”
章裕年抱着胳膊倚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随你。”
林雀略微思索,手上吉他弦拨出一段不太熟练的滑音:“那我就请章先生听听我最近正练的曲子吧。”
章裕年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吉他音流水一般从林雀手中倾泻而出,在某一个切入点,他轻柔的嗓音加入了进去。
家里没有合适的高脚椅,林雀只好坐在皮质的扶手椅中弹着吉他。他一脚略微前伸踏在地上,另一条腿支起吉他,煞有其事地边弹边唱,比章裕年第一次听他弹时要熟练很多,甚至全程没有看旁边的谱子。
林雀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柔软的刘海将他的额头遮住大半,他眉眼微垂,表情乖顺又认真。
他本该是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
一曲唱毕,林雀抬起头望着他,吉他弦的余音还在轻吟。
“进步了。”章裕年客观评价。
林雀笑了起来:“那就好,不枉我每天都在认真练。”
“我是指比上一次在酒吧时要进步了。”章裕年淡淡道。
林雀微怔一瞬,这才反应过来章裕年说的“上次”是哪次。在日夜的那天晚上,他与章裕年在二层包厢见面之前,他在台下唱的曲子中就包含这首民谣。
酒吧驻唱歌手少说也要擅长50首各种风格的歌曲储备,像林雀这样的,歌曲量就更大了,每晚都要唱上许多首,林雀其实并不记得他与章裕年见面的那天,自己到底唱了什么。
章裕年竟然比他记得更清楚,这让林雀微微脸红,他模糊道,“唔,大概是酒吧空间太大,混响比较严重。”
“嗯。”章裕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雀坐在扶手椅上微微扬起头,看着章裕年从桌边直起身子向他走过来。
章裕年一只手向前伸来探在他的额前,掌背撩起林雀略长的刘海,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章裕年一只手插在口袋,如圣子垂怜世人般微微弓折脊背向他探身,眼底闪着一派柔和,神色浮动,嗓音撩人:“影响你发挥了。”
两人一站一坐,距离却很近,中间只隔着一只无辜的吉他。
林雀在心中叹气,他的金主,他患有嘴唇饥渴症的金主,又想亲他一下了。
于是林雀亦舒展手臂覆着章裕年的后颈,主动向上进献自己。
…………
……
当录音室的清白也快保不住了的时候,林雀抵着章裕年起伏的胸膛叫了停。
“章、章先生。”林雀眸中一片水润春意,偏头躲闪章裕年的嘴唇,“我有事情想……想问问您。”
章裕年张开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将林雀牢牢笼罩在皮椅上,细碎的吻落在林雀颊边,半晌才嗓音压抑地回道:“怎?”
“元旦的时候……我可以请几天假去一趟淮市吗?”
章裕年动作一顿:“淮市?”
“嗯。”林雀说道,“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场跨年歌会,我很想去。”
“想去就去。”章裕年似乎完全没有思考,随口应承了一句,便继续亲吻。
妖妃惑世全靠吹枕边风,古人诚不欺我矣!
解决了一件大事,林雀心中的高兴还没落到实处,突然觉得侧颈一麻,章裕年的吻已经落进他的衣领。
“章先生!”林雀脱口而出道,“能不能别在这儿,我……”
章裕年充耳不闻,只是力道变得粗暴了一些,可怜的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最后录音室还是沦陷了。
细心挑选的地毯果然亲肤不扎人,厚实的墙贴按起来又柔软有弹性。两人发出的声音如同泥牛入海,半点都没有传出去。
于浮浮沉沉间,借由躯体的连接,林雀似乎能感受到章裕年传递来的某种情绪:他的金主似乎不太喜欢他一心扑在吉他或是录音室上。
又或者,章裕年只是下意识地想在林雀挣扎着不断前进的路上烙上一些印记。
让他在唱歌的时候、弹吉他的时候、在这个房间中干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联想到,曾经有一个强势的男人,这样不容拒绝地侵入到他的生命里。
-
第二天早上,当林雀醒来时,破天荒地看到章裕年还在睡。
林雀侧身躺着,下意识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枕边人:他的金主睡着的时候神色不再锐利,眉目舒展,黑发柔软地散了下来,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也许因为有可以锻炼的缘故,章裕年的肌肉状态和皮肤状态相当不错,只是似乎疏于保养,眉心和眼尾都有些许细纹,昭示着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精力勃发的年轻人了。
他到底多大?三十?三十五?
这么猜测的时候,林雀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对章裕年知之甚少,无论是职业、年龄、亦或是亲友关系,林雀一概不知道。他就在这样众多的不知道中,稀里糊涂地跟章裕年搅合在一起。听起来就非常失败。
就如同我吃柠檬对林雀的评价,他对其他人或事并没有什么好奇。
但想一想,当林雀只揣着一顿饭钱从家里出发来到燕市的时候,他的前路就注定要由“不知道”构成,章裕年可能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时至今日,就算他们同桌吃饭,同塌而眠,林雀依旧没把章裕年放进“需要了解”的那部分人当中去。
而此时此刻,林雀想着,那些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在打扫房间的钟点工来之前,把一楼录音室中的一片狼藉收拾掉。
林雀悄悄掀开被子,打算从床上挪下去。
一只手臂像是从天上伸下来一般拦住林雀的腰。
“去哪儿?”章裕年犹带鼻音的询问从他身后响起。
腰上的手臂如烙铁般紧紧钳着他,林雀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小声说:“我去把录音室的地毯收起来。”
章裕年言简意赅:“不用管。”
“可是那张地毯上……”
饶是行走江湖练就一张厚脸皮的林雀,后半句也说不下去了。
那张地毯上全是他们两个人几个小时前胡天胡地弄上去的痕迹,还团得皱巴巴的。发酵了一晚上,八成已经无力回天,林雀不想让这张耻辱的地毯被阿姨们看到,打算直接拎起来扔出去。
反正是章裕年弄脏的,用他的钱再买一张也不心疼。林雀非常理直气壮地这样认为。
被再三忤逆,章裕年似乎有些恼怒,他手臂一揽,将林雀压回床上,声音中尽力压制着不耐:“乖一点,再陪我睡会儿。”
林雀落在章裕年身边,又被他像抱枕一样按回怀里。
从发现林雀要下床,到将他捞回被窝,章裕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抱紧林雀后,呼吸便又变得绵长起来,似乎是再次睡着了。
看起来真的非常疲惫的样子。
林雀偷偷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早上八点钟,可喜可贺,算是他近几天醒得最早的一次。
他打了个呵欠,章裕年的怀抱暖得像个火炉,让林雀也有点昏昏欲睡,于是他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准备也睡个回笼觉。
再次睁眼时已经过了中午,章裕年自然已经不在。林雀磨磨蹭蹭洗漱下楼,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中看文件的章裕年,迷糊地愣了一愣。
“睡饱了吗?”听见他的动静,章裕年抬起头望过来,神色很淡,“睡美人,再不起床我就要去吻醒你了。”
到底是谁先不起床啊?林雀腹诽。
他并没有辩解什么,只是问:“章先生今天不去上班吗?”
“不去。”
“唔。”林雀点了点头,下了楼梯原地转身走向走廊。
章裕年并没有叫住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看着林雀消失的背影。
几秒种后。
“章先生!”林雀重新出现在客厅,他表情镇定,语气平稳,唯有眼神略有慌乱,“您看见我那条地毯了吗?”
“扔了。”
林雀硬着头皮重复:“扔了?”
章裕年看着他,神色间带上一点恶劣的笑意:“我……让人拿出去扔掉了。”
“哦。”林雀八风不动的表情出现一丝丝裂痕,“好。”
章裕年觉得好笑,放下文件,像召小狗狗一样对他招了一下手,又唤道:“过来。”
林雀向他走过去,在那人跟前犹豫了一下,微微偏头向厨房里瞧了瞧,还没等他看清楚到底有没有其他人,手腕就被人抓住轻巧一拉,林雀跌坐在章裕年怀里,几乎要仰倒过去。
章裕年托着他的背,垂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在怕什么?”
林雀眨了眨眼睛,似是有所不解。
“我不是说了?”章裕年表情很淡,没有梳起的黑发垂了下来,发梢扫在林雀的颊侧,有些痒。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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