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与发现，很可能有人在跟踪林冬橘。

他最近在查她，最方便着手的自然是她在学校发生的事。

她一个学生，目前看来社交圈简单，环境单纯，平时按时上学，放学就回家，接触最多的就是同学老师。

学校论坛和表白墙一样，都是八卦聚集地，她出事之后，论坛里铺天盖地全是讨论她的帖子，只是很快都被封禁，只有后台能查看。

除非像上次那样抽风，一口气全抽出来。

这时候，他只需要一个论坛管理员账号，巧的是，他刚好认识一个管理员，跟他还挺熟的。

“你要我账号干嘛？”白烨有些意外地瞧着钟斯与。

钟斯与：“查点东西。”

“查什么？”

“查个人，你别问那么多了，就说给不给吧。”钟斯与想着舅舅要是不情愿就算了，一个学校论坛而已，想想办法黑进去也不难。

白烨其实也无所谓，他把账号密码发给钟斯与，顺便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有求于人态度也这么差。

大办公室里人太多，也不方便他问太多。

算了……谁叫他宠孩子呢！

“谢了。”钟斯与看了眼手机，转头就要走。

“哎，别拿着去干坏事！听见没？”

少年懒洋洋地朝后摆了摆手，“放心，我是要做好事。”

做好事？白烨一愣，完全没懂这孩子在胡说什么。他要后台账号的目的，最大可能就是看那些被封禁的帖子。

他刚才说他要查点东西……白烨摸着下巴，眉头紧皱，在他印象里，学校上一次大规模封禁帖子，是在那女孩的事件之后。

不会吧，钟斯与和那个女孩之间不熟啊。

那时候他住进那套房子，白烨其实是不赞成的，虽然他不信鬼神一说，可是那里到底刚出事不久，还是那样离奇古怪的事件，他每回过去那边，心里老是有点不舒服。

他问过钟斯与，认不认识那女生，他说不认识，也不介意。

可就在刚才，白烨脑子里不知怎地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钟斯与认识那女生，而且他们好像……

林冬橘交上来的一张作业背后，写着她和钟斯与的名字。

白烨皱起眉头，不可能吧，哪儿来的妄想？

这个念头就像一股邪风，凭空吹来又很快消散，白烨笑了笑，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他找出过往的学生作业，翻出林冬橘的画，果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张作业，只是全都那么的辣眼睛。

辣得他的眼睛不自觉微微湿润，他清了清嗓子，压住那股心酸感。

到底是他带过的学生，却在正茂盛的年纪陨落。

哪怕是这些当时他看了非常嫌弃的画作，现在也成了她留在世间可贵的凭依。

不对，她只是失踪了，还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有希望还活着，说不定哪天她就自己回来了呢？

白烨忍不住想到了钟律，一声叹息，要是他还能活着回来多好，他走了，也带走了白书玉的半条命，他的姐姐，从前那么温柔有生命力，现在几乎是个活死人了。

他打算把林冬橘的过往作业都整理出来，找机会交给她的父母，这多少是一点安慰。

*

钟斯与用白烨的账号顺利登入论坛后台。

他换了不同的关键词搜索，她的全名、姓氏、拼音缩写，可能的昵称……最后出来的帖子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

不到半小时，他全都过了一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帖子。

不对劲。

林冬橘的消失，简直像一个阴暗的幽灵干的，找不出嫌疑人，找不出动机，找不出证据。

假如是他干的……

钟斯与向后靠上椅背，闭上眼睛，捏了捏微微酸胀的眼间。

他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犯罪者。

如果是他，干下这么完美漂亮的一票，能忍住不去炫耀吗？那时候论坛里都是关于她的讨论，有人害怕，有人化身侦探分析案件，有人为林冬橘的生死不明而担忧……而他就藏在其中，躲在匿名网络的掩盖下，观赏这场由他掀起的残酷风暴，他很陶醉吧？

或许他会混入其中，回几篇帖子，发表几句廉价又假惺惺的忧虑。

他可能会发帖，故意透露几句破碎的真相，但在别人看来，只是有些无关痛痒，或是故弄玄虚的话——比如那时论坛冒出的很多玄学帖，什么星盘塔罗八字，都在算林冬橘是否还活着，在什么方位。

钟斯与在搜索框敲下“玄学”。

从林冬橘事件后论坛就禁了玄学帖，搜出来的前排帖子全都是讨论她的。

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一直看到大半夜。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回帖。

那人在一个塔罗占卜帖下面非常激动地回复：

「你们有病啊！拿同学当娱乐项目，你们这样不得好死！！！」

他激动得太不正常，钟斯与点进他的ID，后台能看到他的所有帖子。

他顺着时间从后往前看，这人的发言，全部都不正常。

「你们认识她吗？你们凭什么躲在网络背后讨论她！」

「你们这帮垃圾，渣滓！你们跟她很熟吗？你们只是喜欢一群喜欢说闲话的小丑！」

「LZ说她死了，你会不会算？该不会你就是那个凶手吧？」

……

这些回帖差不多都是神经兮兮的谩骂，几乎骂遍全部玄学贴，以一己之力跟众人对喷，战斗力和ID非常贴切，叫“别来惹我”。

然后这人发了一篇帖子，比玄学更玄学。

「我昨晚看见她了，她还活着，她肯定会回来的。」

那是林冬橘失踪的第六天，没多久学校就封了论坛，这篇透着诡异的帖子也一起被雪藏。

一开始钟斯与以为这人是杨桃，作为林冬橘的好朋友，她激动一点说得过去。

但要是换成其他人，那就不对劲了。

对有心人来说，网络其实没有秘密，只要顺着后台的注册信息和ID，很轻易就能找到他的微博。

然后就把钟斯与给恶心到了。

他，是个男的。

他微博里充斥着大量模糊的偷拍照，全是林冬橘。

他发的第一张照片是在两个月前，4月3日。

早晨，晚上，她上学，她放学，她在操场上跑步，她捧着奶茶和烤红薯，她在路上摸流浪小猫，摸别人牵出来溜的狗狗脑袋……

照片的林冬橘随着时间脱下外套，变成清凉的夏季校服。

“你还真是喜欢招猫逗狗，连有人跟踪你那么久都没发现。”钟斯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听他说完这些，林冬橘一脸茫然，她真的全无感觉。

有人在跟踪她吗？

她下意识朝窗外看去，此刻天色已暗，细雨下的路灯亮着白惨惨的冷光，健身器械区只有雨水为伴，可她好像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白天那个小孩鬼吗？

还是……那个跟踪她的家伙？

林冬橘心脏狂跳起来，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忍住下楼去看冲动，用力拉上窗帘。

“是谁？”她翻看着他刚才传递给她的手机相册，她沉着脸，心情差到极点。

可是怎么，这里面还有杨桃？

林冬橘这下彻底气炸了，这家伙不止偷拍她，还偷拍了杨桃！

照片里，短发少女站在林冬橘家小区外面，应该是在等她。

她一定想不到，有个阴暗的变态正将摄像头对准她的后背。

“还有她？”钟斯与听见她从小心翼翼到突然暴躁起来，扬言要把那变态抓起来扭送警察局为民除害，他皱眉想了想，刚才他完全没发现那里面还有杨桃。

他大概猜到她在气什么，“你放心，你朋友没出事。”

林冬橘很想报警。

她拿起电话，又沮丧地放下了。

报警说什么呢？说她认识了一个来自未来的朋友，他发现有人这时候在跟踪她？

报假警要去蹲局子的。

4月3日他才开始传照片，今天4月1，现在她这边甚至都搜不到他的网页，也许他还没开始实施犯罪。

这要是钟斯与跟她开的愚人节玩笑就好了！

钟斯与分析：“他肯定是新月的学生，高三生跟我们上下学时间不一致，先排除，高一高二的男生，你想想有没有可疑的？”

“一定是男生吗？”

钟斯与噎了一下：“……严谨一点的话，也可能不是男生。”只是他觉得，能干出这种变态事的女生怕是没几个。

有一句话他没说。

这些照片给他的观感，充满了一种隐晦的凝视，一种病态的恶心的凝视，好像在透过镜头触碰她。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一定欠一顿毒打。

林冬橘又过了一遍那些照片，发现了奇怪的一点。

“这些照片都是在我家小区外面拍的，他是不想进来，还是不敢进来？”

要是这么胆小，似乎跟那个敢闯进她家的神秘“隐形人”对不上号。

现在再多的分析都只是猜测。钟斯与冷冷地说：“把他抓出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