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以为是

百年前的故事已然落幕,官辞青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细细回味一番,似乎唯有“听天由命”这四个字可作概括。恍惚间,官辞青感到自己的五感几近丧失,仿佛又一次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其实,真正威胁到生命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官辞青自觉命运悲惨,身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配角,本就已处于社会底层。然而,她竟能死而复生,这又是何其幸运?也许是系统存在某种 bug,亦或是她在故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或者她只是崔如婳的人肉沙包,所以暂时还不能死去。这些问题萦绕在官辞青心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他们往往不愿深思自己为何会面临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

你哪怕赐予我一个系统也好啊!这样最起码可以让我不至于如此纠结,也能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去做些什么。难道说真就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可走了吗?此时此刻,或许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吧。毕竟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残酷的现实,倒不如安安静静地等待命运最终的审判。

四人来到一处幽谷,掩蔽在群山之间,群山之间一条小溪穿过,遍地山花开放,这似乎是博尔娜人与生俱来的浪漫。白银和崔如婳一前一后走在前方,官辞青搀扶着陈慕紫走在后方,这里很美,崔如婳也陷了进去,置身花海,高度适中的油菜花恰好拂过你的手心,空气中是清甜的芳香,明艳的黄色蔓延至天际。

但是这些美都是陈慕紫感受不到的,看不见、闻不到。官辞青看了看他,白发拂过油菜花,拨弄着它的花蕊,心血来潮地采摘了几支,慢慢地放到他的手心,陈慕紫大约猜出是何物了,有五支,是极其脆弱的,似乎也快枯萎了,就和自己一样。

进到幽谷深处,一片郁郁葱葱,翠绿的竹林绵延不绝,其间点缀着一座座精致的竹楼,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白银说完,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官辞青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陈慕紫的身上,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感脆弱了。官辞青极其耐心地在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姓名”二字,一遍又一遍。终于,她得到了三个字的回答:“陈-慕-紫。”

慕紫辞青倒有些般配,官辞青不禁心生感慨。接着,她又在手心写下“亲人”二字,但这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崔如婳静静地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然而,仅仅过了片刻,她便转身离去。

相似的人总是会相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妙缘分呢?三个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人竟然在这里相遇了。

“这么漂亮的眼睛,一定能够重见光明的。”官辞青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是什么圣母心泛滥之人。当初从灯下黑逃走时,她一心只想着逃离,离那些主角们越远越好,只要自己能活命就足够了。可是自己已经深陷泥泞,即使全力挣扎也洗不清这浑身的污渍。死而复生后,是侥幸的,又是不幸的,彷佛这就是作者为她编排好的命运一样,为主角开路的孤苦配角。

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生死更为重要呢?也许只有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吧!就像见到他的第一眼,沉寂了二十几年的内心第一次泛起波澜,就当作是见色起意吧,一见钟情太过浮夸。就像是生长在悬崖的高岭之花,官辞青总是会忍不住地观赏他,爱护他,彷佛跌进了作者为她编纂的恋爱脑剧本一般,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官辞青在妥善安置好陈慕紫后,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白银的道路。

当她抵达那座小院时,白银正全神贯注地炼制着新的蛊虫。他的手法娴熟而灵巧,无非就是往其中加入一些特质的毒药,使得原本普通的毒虫发生奇妙的变异,从而成为举世无双的解药或者致命的毒药。这便是所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道。

“那么,拯救半博尔娜人的方法究竟是如何被发现的呢?”官辞青毫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发问。

然而,白银似乎并不想多说,只是继续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蛊虫,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误打误撞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官辞青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鄙夷之情。她对这种冷漠且置身事外的态度深感厌恶,觉得对方不过是那种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事实上,真理往往就是如此残酷——当自己有朝一日也陷入同样困境时,恐怕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

带着满腔的不满,官辞青转身返回原地。可就在这时,他远远地察觉到了异样之处。不知何故,陈慕紫的身躯竟然开始源源不断地滋生出墨绿色的藤蔓,它们如疯狂的触手般迅速蔓延开来,一层又一层地紧紧缠绕着她,直至将其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眨眼间,陈慕紫的全身便被禁锢得发红发紫,情况看上去十分危急。

官辞青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心跳急剧加速,她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她转身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着白银的名字,希望他能赶紧过来帮忙。

原来,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蛊虫。它们一旦附着在人的衣服上,就会以惊人的速度繁殖出无数的藤蔓,像蛇一样缠绕着人体,让人无法挣脱。被蛊虫包裹的人会在短时间内窒息而死,最终变成绿水鬼中的一棵带有人脸的树。

白银深知这种蛊虫的厉害,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最新研制成功的蛊虫。这些蛊虫身形小巧,它们迅速潜入到藤蔓之中,与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陈慕紫身上的藤蔓也渐渐松开,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原状,瞬间瘫软在地上。官辞青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恐惧和紧张才稍稍缓解。

"崔如婳,你实在是太愚蠢了!"官辞青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崔如婳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责备,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了他!"

“是你太过自以为是了!”崔如婳紧紧地搂住官辞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从最初的五感尽失,到后来的不伤不死,再到最终迈向死亡,而你呢,根本找寻不到任何可以拯救他的方法,只是在眼睁睁地消耗他所剩无几的生命罢了。这一切不正如同我的母亲一般么?你们榨干了她体内所有的鲜血,但到头来依旧无法挽救城中百姓的性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的自以为是!”

崔如婳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你可知道?我宁愿自己的母亲从未救过我!你告诉过我,要我好好活着,那他呢?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活着对他好,还是死亡?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活不下去。因为我根本无法替她报仇,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深深的无力之中,默默地看着苏盼星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说到这里,崔如婳已经泣不成声。

是啊!真的毫无办法了吗?逗他开心不过是在消耗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生命而已!五感尽失,这种感觉真是难以想象。官辞青显然已经愣住了。

事已至此,如果真的再无其他办法,官辞青不想再与两人打照面,扶起陈慕紫,就往外走。他的极其瘦弱的,彷佛一片柳絮,与这个世界没有轻重,了无痕迹。两人走到了花田之中,作者赋予小说人物灵魂,相视而坐,就这样望着他出了神,你赐予他惊为天人的容颜,又扼杀他短暂的人生。

初见他时,就觉得此人软软糯糯的,有些冷漠无情,再见他时,也是在一个充斥着月光的夜晚,被人欺负的他,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想要保护他的想法,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出现在他的脑海。

她反复地搜索着他的姓名,陈慕紫。没有这个名字,《恶女的自我修养》三十万字却不见三个字的出现。她无法预知他的命运,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吗?

她的一见钟情,只是遗憾了吗?陈慕紫还是淡淡地坐着,他不想去想关于死亡,因为总是充满了遗憾,可是好在,他没有死在那座寒冷血腥的牢房,或许有一天他能够栖身于身旁的这亩花田。

那就让他静静地栖息在这片花田中吧!愿他永远像山花一样绚烂而美好。

陈慕紫似乎能感受到身旁人的默默颤抖,抬起手,一滴泪滑落指缝,紧接着是更多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到他的手心。她在哭,是为他的结局而哭吗?有人会为他而哭,他们只见过三面,母亲说,女人是世间最薄情的人,她们往往见一个爱一个。

在楼坊的时候,一天总是能见上五六个女子,上一秒还在花重金博他一笑,下一秒就抱着他人高歌。母亲是在乎他的,在乎他的第一次能买去多少银两。姐姐是在乎他的,在乎他的价值是否能超过她。楼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乎他的,在乎他带来的利润是否对得起这么多年的栽培。那么花重金的人是在乎他的,在乎他的琴艺、舞技、与银两是否匹配。

她也是在乎他的,第一次她会伤感于他的冷漠,第二次她说不能看轻了自己,第三次她说会救我?

救,不就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只是他听不到罢了,只是他还能感受到。

修长的手指胡乱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不知不觉,触碰到了她的鼻梁、眼睛、嘴唇。脑中似乎勾勒出她的模样,眼睛是弯弯的定是爱笑的。还有嘴唇有些薄,勾勒着形状,估摸着位置。

淡淡的一个吻,是离别的礼物,是双方的一见钟情,是一方的见色起意,是一方的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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