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主动介绍说:“我是这家的保姆,二楼躺着我主人的母亲,婆婆她瘫痪了,记性也不好使了,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想问,她也答不上来。”
“我们想问的,是有关她养子的事。”炎曜站定,负着手道:“听说,你们家婆婆曾收养过亲戚的孩子一段时间?”
“其实,我真的不太清楚。”保姆的目光有些为难,低下头道:“我才来这个家不到三年,对于很久以前的事情真不知道多少。”
“我们能自己转转吗?”炎曜脚步定住,道。
保姆擦了擦手,说:“好吧,请便,我还要准备婆婆的晚饭,就先不招呼你们了。”
炎曜仔仔细细地在房内看了一圈,沉吟了许久,才和水影走了出来。
在回剧组的路上,炎曜似乎有些沉默,他问水影:“你觉得福叔和阿诚谁说了谎?”
“其实,我觉得福叔没骗人。”水影很郑重地说:“他和此案无关,是局外人,所以,并没有道理骗我们。”
“不错,刚才我去张家,已经佐证了他的说法。”
“真的?”水影有些惊奇,张家看起来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奇怪啊。
炎曜深邃的眼睛动了动,道:“这就是疑点,若真如阿诚所说,自己在苏县居住了十几年,怎么老宅却没有他的痕迹?仿佛他只是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像个匆匆的过客。”
“有道理!”水影恍然大悟,才想起老宅中只有许多张经理和老婆婆的物件,至于阿诚,甚至连一件旧衣服都没留下。炎曜不愧是铁血探长,办案的直觉非常人所能及。
月亮已经升起来,今日是满月,映到了苏县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带着神秘优雅的感觉,仿佛从远古便一直在这里。水影的思绪翻涌,一会儿想到案子,一会儿又想到阿诚。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老实、憨厚、木讷,那样的形象,怎么也无法与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都说人不可貌相,可若阿诚真是凶手,也是着实让人心惊了。
再回到十年前的杜鹃一案,到底与现在的案子有无关联?真凶是在混淆视听,还是一石二鸟,亦或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意图?
阿诚与张小妹,一男一女,本是龙凤胎,可为什么张小妹刚刚去世,阿诚就出现在了苏县,两人在时间上连一点重合都没有?
奇怪。
真的太奇怪了。
炎曜看她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唉声叹气的,不禁安慰道:“黎明之前总是最黑暗的,在到达真相的路上,不可能一马平川。”
“可是真相,往往又是大家最想看到的,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如果最终不能查明真相,那么一切都是徒劳。”
“你怎么对探案这么感兴趣?”炎曜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
她不化妆的时候容貌清丽,精致的眉眼组合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皮肤很白,连颈边细小的血管都看得见。以前,炎曜总觉得美人就是用来观赏的,可是她不一样,因为她有自己的追求与坚持,这些东西让她有了超脱于外貌之上的一种气韵,很难用语言形容。
“我从小就和旁的孩子不同,特爱看侦探小说,无论是身边的朋友还是同学,都不理解,可我就是爱看,甚至嗜书如命,所以英文学得特别快。”
“你爱看阿加莎还是柯南道尔?”炎曜的眸子似乎有些发亮,像微小的火焰被点燃。
“我都喜欢!”水影惊道:“你也知道他们?”
炎曜自嘲一笑:“不光知道,年少时还特别沉迷,有时候连吃饭都不顾了。那个时候母亲还在,她的房间堆满了书,我总是把侦探小说挑出来,其他都丢在一边落灰。”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谈论母亲,这个在他记忆里永远挥之不去的带着温柔与淡淡悲情的身影。
“看来炎探长和我还有共同爱好呢,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母亲总说,女孩子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不好,可是父亲却不这么觉得,他鼓励我看自己喜欢的书,不要拘泥于外人的眼光。”水影嘴唇一张一翕,眉头自然地舒展开。
“你有一个好爸爸,可是我……”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想提父亲两个字。那个人从小便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就连母亲死了也没怎么难过,第二天就出差了。在他的心里,生意永远是第一位的,而家人,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罢了。
水影看出了他的犹疑,也没有继续说话了。
二人走了好一段路,月光默默地陪伴他们,给他们度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不早了,”水影看了下表,说:“我再回去查查资料,有消息会立马通知你。”
她的眸子晶亮,倒让炎曜有些失措,他移开目光,又抬头望了一眼月色。
“多谢。”炎曜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已经派人将杜公馆围住,连一只苍蝇都不会飞出去。”
“炎探长一直都想得很周全。”水影微笑道。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水影剧组驻扎的客栈,水影说明日便会结束苏县的拍摄,回到上海。炎曜却说,自己现在就要赶回去,明日巡捕房还有事情要处理。
男人黑色的风衣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冷酷。
……
从苏县回来的路上,老常似乎精神很好。
他拿出通告本,看着一项一项完成的任务,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小黄鱼在向他招手。还好他慧眼识人,几年前一眼就相中了水影儿,真是喜从天降,这些年帮公司赚了不少的利润,自己也拿到了不菲的提成。
“后天帮你约了和赫老板见面,可不要像以前一样甩脸子了。”老常提醒道。
“那是自然。”水影抱臂,靠着车窗玻璃,正在闭目养神。
“那我就放心了。”老常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儿,不时还比着兰花指,悠闲自得。
司机看不下去了,“老常,你怎么娘儿们唧唧的,要是被你女儿阿凝知道了,肯定要说你一顿。”
“你懂什么,我这是艺术!”老常还在辩解。
“啥艺术?雌雄同体的艺术啊……”司机挑眉揶揄道。
水影突然睁开眼睛,似乎灵光一闪。
眼见着进入了上海城,她对司机说:“我先不回家,带我去市图书馆转转。”
“好咧。”
司机一向唯水影儿马首是瞻,便一踩油门,停在了图书馆门前。
***
翌日。
明明是白天,天空却仿佛被染成了黑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风儿渐渐大了,将窗棂吹得一下一下的,发出声响。
水影来到了警察局,看门的小兵早已认出了她。
“炎探长呢?我找他有急事,是关于此次的案子。”水影开门见山道,她的旗袍下摆有些水珠,头发丝也有点湿,人却兴冲冲的,眼中满是兴奋之情,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迷路已久的旅人突然获得了指示。
“警长说案子已经取得重大进展,刚出发前往杜公馆了,他还吩咐如果水小姐求见,就送您一同前去。”
水影一惊,难道炎曜也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
杜公馆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朦胧,遥远。大雨将至,水滴从屋檐哗啦啦地落下,打在阳台上,发出声响。远处,一声惊雷劈过天空,轰隆作响。
巡捕们排成两行,立正稍息,炎曜一身警服,足踏长靴,身披黑色的披风,从中间穿过,径直走进杜公馆,水影跟在他身边,神情庄重。
杜老爷在沙发坐着,正在看报纸,杜夫人听到消息,换了身旗袍,也来到了楼下。
见炎曜神情肃穆,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杜夫人的手不自觉地绞了一下手绢,细声细气地询问道:“炎探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我今日来,是为了告知一个答案。”炎曜负着手,声音清淡道:“歌厅舞女谋杀案,该告一段落了。”
“这么说,凶手已经找到了?”杜老爷闻言起身,杵着拐杖,激动地咳嗽了两声。
众人屏息以待,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是啊,”炎曜转身,目光落向了一个角落,“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在扫地。
阿诚背影一僵,握着扫把,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带着如往常一般的温和笑意,道:“炎探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你吧,”炎曜一字一句,却又坚定不移道:“张、小、妹。”
阿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指握紧了扫把,说:“炎探长这是什么意思?”
炎曜望向水影,沉着道:“这是你发现的,还是你说吧。”
水影点头,走出了一步,深吸一口气,道:“阿诚就是张小妹,张小妹就是阿诚,毋庸置疑。”
“水小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阿诚笑了一下,说:“我明明是个男人,而妹妹是个女人,在杜家,下人分男女而住,若是我女扮男装,那我同伴早就会发现,不是么?”
“在法国的卢浮宫,我曾经看过这样一座雕塑,那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阴阳之神‘赫尔玛佛洛狄托斯’,他虽为一人,却有两种性别,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双性人,这并非只是神话,在现实生活中也是有的。比如一个人如果有XXY染色体,就会成为这样。几天前,我和炎探长曾在苏县调查,我们发现,阿诚与张小妹出现的时间点没有一丁点重合,那个时候就猜测,你们很有可能就是一人。杜公馆的下人房里,男子的茅房虽没有隔开,但你只用束胸,不脱上衣,不和他们一起洗澡就行,而女子的茅房却只有一间,你平时洗漱都关上门,便很容易隐藏自己的身份。”
“你有什么证据?”阿诚仍然话语温和,挑不出一点错处,只是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
“如果你还不承认,炎探长可以安排你去慧芳医院检查一下,便知了。”
话音一落,水影就察觉到了大家目光的异样,他们看着阿诚,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连他周围的杂役都自动远离了他几米。
小科普:
【双性人】:是具有男性和女性双重性别的生理特征的人,被称为雌雄同体人,又被称为双性人。
雌雄同体人有很多种,但究其原因是精子或卵细胞产生时减数分裂异常导致。也即异常的减数分裂产生异常的精子或卵细胞,异常的精子或卵细胞相结合产生异常的受精卵,异常受精卵发育成为雌雄同体人。
具有双性染色体的人(以XXY为例),在发育的过程中可能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两种性征,甚至可能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以睾|丸和卵巢为代表)。(以上来源于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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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根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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