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衣香鬓影

炎公馆坐落在上海滩的静安寺附近,这儿是富人区,有很多高档酒店,影院戏楼,连过路人的衣饰都像比别区讲究些。高档轿车停满了门口,一幢西式洋房,外面开了一大片绣球花,绿树成荫,花草茂盛。最有特点的便是洋房上的彩色玻璃穹顶,很像西方大教堂的装饰,阳光落下,地面便铺开缤纷的颜色,像上天打泼了调色盘。这是炎白钰花大价钱从欧洲定制的,光运费都是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

炎白钰在大堂待客,他身材高大,精神矍铄,一身长衫长袍,很有旧上海的风味,身旁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是他情人,交际花亮冰,炎白钰本来打算今年过年后便娶她过门,可是不知怎的,街头小报得了消息,写了长篇报道批判此事,都说亮冰攀附权贵,心怀不轨,还列举了她往日的许多暧昧对象。炎白钰只好作罢,一是舆论压力太大,二是被报道里的一众男人刺了眼睛,可是又不舍得亮冰,才没撕破脸,只是对她的态度却大不如前了。

舞厅有很多人跳舞。

他们锦衣华服,衣香鬓影,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像翩翩的蝴蝶落入了舞池,让人眼花缭乱。音乐环绕,美酒佳人,恍若天界。

一曲罢了,门童扯了扯嗓子,通报:“杜二公子和原大小姐到了。”

原落依一身银丝绸裙,衬得她气色不错,妆容精致。她挽着一名年轻公子,那公子生得很漂亮,桃花眼,瓜子脸,戴一框金丝眼镜,一身白色西装,风度翩翩,正与人谈笑风生。

“炎老爷,恭喜啊!”杜邵凛将贺礼递给炎府管家,彬彬有礼道。

“老夫也要恭喜杜公子与原小姐订婚大喜啊!”炎白钰从善如流道。

然而,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原落依发现,自己与炎老爷的女伴亮冰居然撞衫了,她们的衣服出自同一布匹,款式与样子也差不多,二人对望一眼,只能掩下心里的尴尬,像两只燕儿散落到会场的不同区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正好被水影料中了——既然老板说是最后一匹,一定被许多人买过了,撞衫的可能也很大,所以她才放弃了那匹布。

“曜儿怎么还没下来?”炎白钰皱眉,问管家。

“少爷正在帮您准备礼物。”

“还算他有心。”炎白钰捋捋胡子道。

炎曜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总和他有些疏离,自从那件事后,这孩子就像和他隔着一层似的,久而久之,便没有那么亲近了。炎白钰一开始很疼惜这个儿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想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总是无功而返,有时甚至弄巧成拙。不过已过知天命的年纪,炎白钰也逐渐不那么在意了,至亲至疏是父子,什么事都别太认真,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正说着,炎曜从二楼的房间缓缓下来,与以往不同,他今日未穿警服,而是衬衫、马甲、黑色西装,头发用发蜡梳的很好,矜贵清冷,只是周身散发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让人不敢逼视。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只觉得眼前之人光芒太盛,让整个会场都耀然生辉。

他跟父亲寒暄了几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杜二身上,却并未上前攀谈,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上。期间,有许多小姐害羞上前,希望共舞一曲,炎曜都礼貌而绅士地拒绝,说不善此技。他表情虽冷淡,可小姐们被拒绝了,倒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安慰自己说,也许这先生是真的不喜欢跳舞。

这时,门童突然通报:“水小姐到了。”

大门缓缓打开,仿佛有花香飘过。

水影一身香槟色丝绒长裙,珍珠耳坠,秀发盘在脑后,只垂下几缕青丝,婷婷袅袅,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她的五官本生的极好,以前却被浓妆给掩盖住了,现下略施粉黛,只画了红唇,倒显得艳色更甚。

原洛依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只觉得嫉妒,手挽在杜二的臂上,默默地握成了拳。

杜二也嘴唇微张,只觉得水影儿今天的打扮很美,目光久久徘徊在她身上。

没想到,水影直直地往他的方向走来。

杜二呼吸一滞,众人也都像看热闹似的,默默地让出一条道。

杜二公子站在原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显得太过无情,毕竟自己以前拒绝过她,原因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总缠着自己,很烦人。

高跟鞋一步一步。

离他更近。

杜二的心也一下一下。

愈发收紧。

脑中冒过一百个念头,就在他以为水影儿会停下脚步时,她却从他身边飘然而过,头也不回,像路人一般。

“水小姐。”

男人的自尊心让杜二忍不住,唤了一声。

人啊,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得到手的不珍惜,不搭理你的反而勾起你兴趣。杜邵凛觉得,水影儿一定是在欲擒故纵。

“公子,我们,认识么?”水影莞尔,虽明媚动人,笑意却未达眼底。

杜二:“……”

他只好扯出一抹笑,扶了扶眼镜,酸溜溜地说:“水小姐怕是贵人多忘事了,只是今日的打扮,着实亮眼,便想称赞一下。”

“多谢。”

短短两个字,很是疏离,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二:“……”

谁曾想,水影是往炎曜的方向去的。

她立在炎曜身边,朝桌子敲了三下,炎曜抬头,对上一双清澈莹润的眸子。

“炎探长,好久不见。请问这里有人吗?”她抿唇一笑,大方优雅。

“坐吧。”炎曜喝了一口酒,道。

水影拉了个椅子过来,托着腮,坐在他身边,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炎曜这样的打扮,像一个贵族,气质绝佳,比画报上的男明星还要迷人。不过,她可没空管这些,有更重要的事吸引她的注意。

“听说,发现了第二具尸体?”

坐下的第一句话竟是这。

炎曜没有否认,缓缓道:“第二名死者,在今天早上发现,是一名妓院头牌,叫王莺莺,她身中数刀,与上一名死者死状相似,现在正在巡捕房的停尸房。”

“这倒有些奇怪了,”水影用手支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听过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吗?他也是这样,专对风尘女子动手,不过他手段更加变态,还将这些女子的器官炒菜吃,也不嫌恶心。”

懂得还挺多。

以前还以为只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没想到倒有些见识。

炎曜转头望她,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杯葡萄酒,骨节分明,手指白皙修长,红酒与雪肤,像红梅与白雪,相得益彰。

炎曜撇开目光,道:“还有一个发现,通过调查,我们知道小虎口中的眼镜先生是谁了。”

“谁?”水影眼睛一亮。

炎曜下巴一抬,努了下嘴,正是杜邵凛的方向。

“居然是他?”水影难以置信,本以为杜邵凛只是一个空有皮囊的花花公子,没想到却与命案扯上了联系。

炎曜继续说:“巡捕通过询问戴春芳周围的住户,得知了眼镜先生的相貌,与杜邵凛十分相似,再将杜二照片让他们相认,住户说,就是此人。”

炎曜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以前外面疯传,水影儿与杜二有暧昧关系,可是今天看来,她对他却和路人差不多,难道,传闻是假的?

水影敲了一记桌子,拉回了他的遐思。

“你继续说啊。”

炎曜喉结滚动,道:“今天我观察了杜邵凛,发现他并没有被此事影响,仿佛对戴春芳的死浑然不知,可是巡捕房的人假扮成菜农,从杜公馆的下人处得知,杜家订了大公报,每日必看,戴春芳之死的新闻铺天盖地,他们不会不知道。”

水影抿了一口酒,说:“这倒是蹊跷。”

“还有那纽扣,也与杜邵凛脱不了关系。”炎曜轻咳了一声,说:“这纽扣是从法国定制的西装中扯下的,全上海只有三件,好巧不巧,杜邵凛就有一件。不止如此,第二名死者与杜公子也有联系,上个月,杜公子是她的常客。”

“明白。或许,我可以去探一下他的虚实。”水影眸光一闪,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在外人看来,二人交头接耳,暧昧非常,从样子上看,好似一对璧人。

杜邵凛此时眼神复杂,没想到一直心甘情愿让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花痴”居然转了性,还搭上了其他人,对方不光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铁血探长,还是炎老爷的独生子,让他的心情五味杂陈,像打破了酱汁,一颗心全被染浑了。

水影端着一杯酒,起身,似是要与其他名媛说话。

谁知却撞到了他,酒洒在了他的白色西装上,湿漉漉的,一滴一滴向下淌。

“真是不好意思。”水影做出为难的神情,作势要帮他去擦,杜邵凛赶忙脱下西服外套,说:“无事,一件衣服而已。”

原落依看他这个样子,升起怒意,说:“谁知水小姐是不是故意的呢?毕竟邵凛曾拒绝过你,水小姐公报私仇也未可知啊。”

“好一个公报私仇,”水影也不恼,只是说:“我才没时间玩这些无聊的把戏,只不过有件事情,想问问杜公子。”

杜二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问:“何事?”

“你认识,戴春芳吗?”

他的手一凝,目光有些闪躲,嘴上还是说:“不认识。”

“可是,有人说看见你经常去戴春芳的宅子呢,街坊四邻都能做证。”水影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说。

杜二一愣,舌头打颤:“谁……谁说的?要他出来给我对质,是谁在嚼舌根子!”

“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杜二被她探究的目光弄得心里发毛,明明是极美的五官,却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罢了,本来事先就说好了,不动感情,只是玩玩,她却非要我给她负责,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带着个小拖油瓶,我能负什么责?我可不是冤大头,想被人坑就坑的!”

杜二耳根通红,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水影突然觉得,水影儿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男人,真是眼光奇特。

“那王莺莺呢?杜公子还有印象?”

“她怎么了?”杜邵凛不耐烦道,原落依也十分不悦,翻了个白眼,“都是些花花草草,玩玩而已的货色,真不懂你为什么询问许久,浪费我们时间。”话虽如此,私下里,原洛依可没少去向她们示威,这也是她与她们吵嘴的原因。

“原小姐,有许多人都看到你和她们争吵过,甚至戴春芳死之前就和你吵了一架,按理说,你的嫌疑可大得很。”水影故意吓她。

“我……我有什么嫌疑?”原洛依嘴里吃螺丝了,“她们死的时候我都在和姐妹们逛街,她们都可以作证!”

这她倒没说错,水影没去理原洛依了,而是对着杜邵凛冷声说:“二人皆是中毒而死,身中数刀,一人被发现在歌厅的洗手间内,另一人被发现在妓馆的天台上,听说,都是杜公子的红颜知己呢。”

她一字一句道,目光凝视着杜邵凛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杜邵凛为什么叫杜二?

因为他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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