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又成黄毛

贺勋刚发呆,微信就传来一条语音。

语音背景声嘈杂,传来的声音却清亮:“贺总,救命呀,我被困在商场了。”末尾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贺勋把车停在步行街口,雨刷器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水幕。

下雨了,这个冬天罕见的下雨了,雨还不小。他隔着水帘看见了夏央。

不是一个人。十多二十个女孩围着他,举着手机,而夏央就站在檐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笑眼。

他耐心地给每个人签名,偶尔抬眼望过来。隔着人群和雨帘看到贺勋的车后,赶紧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连忙拨开人群,手忙脚乱地撑开伞,夏央等不及,低头快步穿过雨幕,拉开车门带进一身潮湿的清气。

“好多人啊!真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夏央摘了口罩说道。

“毕竟是大明星嘛。赶紧擦擦,别感冒了。”贺勋从储物格里抽出毛巾递过去。夏央的头发淋湿了,几缕贴在额前。

“哎,你还记得吗?”夏央擦着头发,忽然笑起来,“高二运动会那天突然下雨,我刚跑完三千米,腿都是软的。还是你背着我去躲雨的。”

贺勋当然没忘,“两个人都淋成落汤鸡。”

“傻不傻啊你,非背着我这个累赘,要不然也不会感冒。”夏央说。

贺勋笑笑,没回答。当时真是下意识就冲向夏央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生了根发了芽的情愫。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密闭空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夏央从纸袋里取出一个橙色的盒子,放在中控台上:“给你的。”

贺勋瞥了一眼,是条马赛克暗花领带。

“逛街看见的,想着挺适合你,就顺便买了。”夏央靠回座椅,“喜欢吗?”

前方红灯,车缓缓停下。贺勋转过头,目光从领带移到夏央脸上。夏央眼里有细碎的光,像把整个雨夜的霓虹都装了进去。

领带是很私人的贴身物品,送领带多多少少有点暧昧了。

但贺勋没敢往深了想。

“不喜欢?”夏央被他这么看着,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你送几百块的我都喜欢。”贺勋笑起来,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毕竟你审美不错。”

夏央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打趣道:“开玩笑!我当然审美好,好歹学过美学,知道什么最适合你。”

“什么最适合我?”贺勋追问道。

雨声渐密,敲在车顶如细密的鼓点。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夏央沉思片刻,扭头看着贺勋:“最好的最适合你,臭鱼烂虾不适合你。”

贺勋笑起来,没说话。

两人回到家,夏央换上家居服,去书房挑书看的时候,见电脑屏幕还亮着,他瞄了一眼,恰巧看到ppt页面。

他探头出去,朝客厅笑着问道:“还需要你个大老板做ppt?做得这么幼稚,排版有够丑的。”

贺勋正在看助理发来的邮件,听见声音,才想起还没检查李清越的作业。他放下手机走过去:“ppt是李清越做的,他不太会用电脑,能做成那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夏央的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贺勋,你到现在还是个老好人,看见谁都想帮一把。”

“顺手的事,反正最近也不忙。”贺勋在电脑前坐下。

夏央跟过去,靠在书桌上,侧头瞧着贺勋:“你是在同情他吗?”

“同情?”贺勋抬头。

他没想过那么细,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为李清越做的那些,确实该是基于同情才对。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会有别的理由。“应该是吧。”

“他这个年纪,才高中毕业吧?没上大学,高中文聘,你能帮扶到什么地步?”夏央追问。“而且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并不是什么很单纯的小孩,混混一样,小黄毛一个,他那头发……”

贺勋听到这儿,终于找到一句能反驳的话:“他已经没染发了,你没看他头发颜色都快褪完了?”

夏央:“那只能说明他染发膏很劣质,掉色快。”

“我这染发膏二十多呢!比越哥你上次用的贵不少。”齐猛献宝似的拿出一个罐子,在李清越眼前晃了晃,“要不要试试?”

李清越摸摸自己的头发,颜色都掉得七七八八了,是该染了。“什么颜色?”

“黄的呗,我看你染黄的这么时髦,我也想搞来试试。”齐猛嘿嘿笑着,用力拧开罐子,一股刺鼻的化学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嚯!这么大一罐!安心哥,”他扭头看向安静坐在床边听收音机的安心,“不然给你也染了吧?咱仨整一个组合,就叫‘黄金三镖客’!”

“我不要。”安心脸朝着声音的方向,轻轻摇头:“我又看不见,染了也是浪费东西。”

“哪儿浪费了?”齐猛不以为然,“你看不见我们能看见啊!我天天看,多看几眼,给你看回本儿!”

他说着又把罐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再次感叹:“这量是真足,咱们仨染了肯定还有剩,剩下那才是真浪费。”

李清越接过齐猛手里的罐子,又找出个掉瓷的破碗,熟练地把粘稠的染发膏和双氧乳挤进去,拿着旧牙刷慢慢搅拌起来,“怕浪费?简单。”

他头也不抬,“你把你下面那撮毛一起染了不就得了,用量管够。”

齐猛露出点心动的表情,但马上又挥挥手:“染那儿干嘛,又没眼睛看。”

“你没马/眼?”李清越掀起眼皮,淡淡瞥他一眼。

“我靠!”齐猛一张脸唰地一下红透,像煮熟的虾子,他下意识飞快地瞄了安心一眼,凑到李清越跟前压低声音叱责:“越哥你说啥呢?!耍流氓嘛不是!”

李清越懒得理他,用梳子挑起碗里的膏体,抹在齐猛那一头乱毛上。

他觑一眼齐猛通红的脸,“都是男人,你在脸红个什么?”

“我在扮演张飞。”

等三人头发都上了色,李清越看着齐猛和安心的头,陷入了沉思,“齐猛,你这染发膏在哪儿买的?”

“楼下小卖部啊,怎么了?”齐猛看着李清越的头,心里也开始打鼓,但还是嘴硬道:“没事啊,这不也是黄/色嘛!”

安心虽然看不见,但从他们对话的语气里,也咂摸出点不对劲来,他微微侧头,轻声问道:“是有哪里不对吗?”

李清越没说话,从垃圾桶里把包装盒捡起来,看了正面看反面,最后后槽牙都咬紧了,“齐猛!你他妈买的是柠檬黄!”

齐猛心一紧,结结巴巴道:“柠、柠檬黄它,它不也是黄吗?差不多吧……”

李清越把盒子狠狠掼回垃圾桶,“几把是鸡吗?!”

安心不知道什么是黄,更不知道柠檬黄是个什么色,但从李清越快要爆炸的态度判断,这次染发绝对是搞砸了,他现在倒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瞎子了,“很丑吗?”

李清越用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是那种,咱们三个现在走出去,会被人当场报警,说三个嗦了肉的芒果核成了精的程度。”

安心张了张嘴,“……那很坏了。”

“哎!没事儿!”齐猛讪笑着,试图缓和气氛,伸手想拍拍李清越的肩膀,被对方无情拍开。“过个把月头发长了,咱剃了就是了,不碍事。咱……咱那眉毛,还按原计划染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李清越长长地、深深地叹了老大一口气,那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充满了认命般的无奈,“染呗。”

他认命地拿起剩下的染发膏,“都到这儿了,也回不了头了。”

等眉毛也彻底变成了同样鲜艳夺目的柠檬黄色,三人并排坐在旧沙发上,相顾无言。

那三颗明晃晃、黄得刺眼的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三个自带光源的灯泡,熠熠生辉。

齐猛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没话找话道:“那啥……越哥,你那个文员的活儿,干得咋样了?”

李清越听到这话题,心情更沉重了:“估计蹲班房就是这么个体验了。”

“怎么呢?”安心微微侧过头,面向李清越的方向,“坐办公室不是比风吹日晒强?”

“强什么啊?”李清越嗤笑一声,眼眸垂下来,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裤脚,“忙倒是不怎么忙……但我天生不是那块料,在那一亩三分地坐一天,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烦躁,“真不如回去扛包卸货,起码筋骨是舒展的。”

齐猛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干苦力多累啊,汗珠子砸脚面,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

李清越又叹一口气,“要不是为了贺勋,我早不干了。我更宁愿颠大勺当个厨子,偶尔直播直播。哦,还有就是,办公室一大哥烦人,还手贱,偶尔动手动脚的。”

“对你?”齐猛问。

“他有那胆子吗?”李清越说,“对我们办公室一个姐。”

“你咋没教训他一顿?”齐猛打抱不平道,“这种臭流氓,就该把手剁了做成那个人……人……人……”

他想说“人彘”来着,但他卡壳了,使劲晃着那头柠檬黄的脑袋,“人”了半天,脸憋得都快红了,也没想起后面那个字。

空气突然安静。李清越皱着眉,显然也不知道这个词。安心安静地坐着,他都没上过学,更不可能知道。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李清越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做得不算太过分,摸个肩膀拍个背,那个姐也没吭声,我直接出头她得多难堪?而且贺勋叫我别惹事儿。”

齐猛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李清越:“越哥,我发现你还挺听贺大哥的话啊?”

“狗屁!”李清越立刻反驳,“我能听他的?怎么可能?我是另有打算。”

他像是突然被提醒了,这才把温瀚抓住他的事儿,跟齐猛和安心说了一遍。

一直安静聆听的安心开了口:“越越,不能做这样的事。”

他无神的眼睛朝着李清越的方向,语气恳切,“不必为了省几步路,就往险处闯,那些看似绕远的路,藏着最稳的脚印;那些不肯走的‘捷径’,藏着最险的坑洼。”

齐猛和李清越都愣了一下。

齐猛张大了嘴巴:“安心哥,你……你这话说得也太有文化了吧!”

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绞着:“我……我上网听来的,觉得这话在理,就背下来了。”

说完,他嘴角的笑意淡去,蒙上一层苦涩,“也是我亲身感受过的。走了错路,犯了糊涂,现在……就只剩后悔了。”

李清越和齐猛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复杂情绪。

李清越喉结动了动:“安心哥,人哪有不踩坑的,过去的事,过了就过了呗。”

齐猛转移开话题:“越哥你别操心我们了,其实我和安心哥……”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欲言又止的劲儿,让李清越心里咯噔一下,他缓过神,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

“对。”安心接过话,脸上泛起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笑,甚至下意识地往齐猛那边靠了靠,语气里带着点罕见的、近乎娇羞的意味,“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点突然。”

“不……”李清越确实惊讶,但也没到目瞪口呆的地步。

安心对齐猛那点不一样的心思,除了齐猛这块木头疙瘩,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瞧出点苗头。他只是没想到,齐猛这个脑细胞凑不出十颗完整的人,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

齐猛嘿嘿一笑,伸手揽住安心的肩膀,“越哥,本来该早跟你说的,只是我们也是这两天才彻底商量好。”

安心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对,我们决定过了年,过了年就去沿海打工。”

李清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愣愣地看着两人,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这?”

齐猛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啊?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没……”李清越摇摇头,无语地看着两人,出门打工怎么能说得跟结婚登记一样?“为什么突然想离开蓉城了?在这儿不也过得下去?”

齐猛解释道:“隔壁村的王老大你还记得不?他去那边工厂干了小半年,说挣得比在蓉城多不少!而且你看蓉城这鬼天气,一年到头都潮湿,安心哥每年身上都起湿疹,今年关节还开始疼,医生说是湿气重,再这么下去,他身体扛不住。”

李清越看向安心,语气里带着担忧:“安心哥,你就没离开过这片儿,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

安心垂下眼,嘴角却带着一抹安稳的笑意:“没事,我不怕。”他轻轻偏头,朝向齐猛的方向,“有齐猛呢。”

齐猛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嗯!有我呢!肯定照顾好安心哥!”

李清越也没再多说,他沉默了片刻,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温瀚那边……大不了就想办法再拖个大半个月。等过完年,齐猛和安心哥离开了,他一个光脚的无牵无挂,还有什么好怕温瀚那穿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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