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时背着他走到门口,手都搭在门把上了,又突然想起什么,攥着车钥匙的手微微颤抖,心虚道:“那个,闻、闻先生,我没驾照啊……”
闻砚:“……”
他的眼皮又不可遏制地跳了起来,全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白痴。”
俞星时瑟瑟发抖。
呜呜,又被骂了。
“放我下来。”闻砚命令。
俞星时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
闻砚掏出手机,解锁后拍进对方掌心:“给我的司机打电话。”
俞星时打开他的通讯录,发现他的联系人列表实在简单,备注也很清晰明了,“A助理”“秘书”“财务”“人事”等等,他往后滑,找到了比较靠后的“司机”。
除了这些有明确指向的号码,还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备注为“1”的手机号,飘在所有以字母开头的联系人前面,在闻总的列表里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好奇“1”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问的好,他拨通了司机的号码,手机又被闻砚抢了回去。
闻砚头很晕,不想看手机,直接将它贴在耳边,等到电话被接起,他对司机道:“过来接我。”
并附上一串地址。
司机:“好的闻总,您稍等五分钟。”
闻砚把电话挂了,手机揣回兜里。
他很少让司机过来这边接他,不想被打扰他和俞见的二人世界,今天是迫不得已。
如果不是家里没药了,他才懒得去医院。
身体愈发虚弱,他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光是站着都很费劲了,索性伸手搭住俞星时的肩膀:“背我。”
“啊……哦,好。”俞星时重新将他背了起来,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腿,生怕他滑下去。
闻砚趴在他背上,全身放松,甚至不肯出一点力气去搂他的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心安,他回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因为淋雨发烧,俞见也是这样背着他,带他去医院。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生病的样子只有俞见见过。
迷迷糊糊的,他开始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手机响了,却没去接,直到身体离开了温暖宽阔的脊背,他才不满地皱皱眉头,睁开眼睛。
他已经上了车,坐在后排,看车内布局摆设,应该是他给俞星时车钥匙的那一辆。
闻总不坐副驾驶,也不坐别人的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合理的安排让他满意,没说什么,合上眼闭目养神。
雨还在下,司机把他们送到医院,俞星时又背着闻砚去看医生,最后抓了药,来到输液室。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这输液室居然是个单间。
他后知后觉的神经终于接上了,才反应过来这家医院未免也太空旷,一路上他都没看到其他病人,所有流程都是工作人员帮他走完的,对待他们像是对待贵宾。
不用排队,不用等待,任何检查都是到了就做,做完就出结果,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趁护士帮闻砚输液,俞星时偷偷拿出手机千度了一下。
原来是闻家的私人医院……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他一脸震惊,在护士看过来前,又迅速把震惊收好,貌似平和淡定地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麻烦你们帮忙照看着点他,如果他醒了,就说我很快回来。”
闻砚输着液睡着了,现在是个好机会,他得赶紧去给家里的厨房添置点东西,不然的话,闻总晚上也没饭吃了。
护士听到他的声音,一抬头,正好看到他的脸,他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眼镜也还架在鼻梁上,再配上这刻意压低的声线,想不把他错认成俞见都难。
护士顿时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活见鬼了——谁不知道闻总的爱人三年前就去世了,当时,人还是在他们医院抢救的呢。
俞星时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护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僵着脸应了句好。
拜托了护士,俞星时火速离开医院,让司机载着他去了附近的超市。
他在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把东西安置好,并顺手处理掉了过期的食材和调料,以及药品。
收拾完东西,他看时间还充裕,便先煲上了汤。
再次回到医院时,闻砚还在睡,俞星时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点滴袋里逐渐减少的液体。
因为看得太过专注,他没留意到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
*
闻砚似乎做了个梦。
今天是俞见的忌日,按理说他做的梦应该都是噩梦,可这一次偏偏没有。
他梦到数年前的那一天,他发烧被俞见送到医院来,俞教授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却知道,他在生气。
他看到俞见坐在病床边,翻看着明天上课需要的教案,从窗外照进来的一道光线刚好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映成暖色。
俞见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来,轻轻推了推眼镜:“醒了?”
闻砚明明知道这是梦,却不愿意醒来,于是他道:“还没有。”
俞见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追问,只看了一眼输液袋里所剩无几的液体,伸手按向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过来拔针,手背上传来刺痛。
这一点刺痛让闻砚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随即他发现——梦还没醒。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看向眼前的人,唤道:“俞星时。”
刚刚还用着俞见声线的青年一秒切换腔调:“我在,怎么了?”
护士正在旁边收拾输液用具,听到“俞见”突然变得清亮的嗓音,吓得手里的东西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弯下腰去捡:“抱歉抱歉。”
闻砚捏了捏眉心,没有责怪她,只是叹了口气,对俞星时道:“走吧。”
俞星时扶他起来,把外衣披在他身上,又问:“对了闻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叫俞星时?我好像没做过自我介绍啊。”
闻砚一时无语,心说这小子对他死缠烂打了三天,现在才想起自己没做过自我介绍,反射弧是不是过于长了。
他嘴角轻微扯动:“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谁,会允许你进屋?”
俞星时挠了挠鬓角:“也是哦……”
两人离开输液室,听完全程的护士却还蹲在地上没起来——她都听到了什么!
原来那个男人并不是俞教授,那他到底是谁,替身吗?
未免和俞教授太像了吧?
而且他好像也姓俞?和俞教授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一家人?
这这这……
他能送闻总来医院,两人应该很熟悉才对,可听他们对话的内容,又好像才刚刚认识。
护士CPU都干烧了,也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另一边,俞星时已经和闻砚一起离开了医院。
他一只手扶着身体尚虚的闻总,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子药,眉头发愁地拧在了一起:“闻先生,医生怎么给你开了这么多药?这些真的全要吃吗?”
闻砚啼笑皆非,心说这小子是这辈子没生过病、没吃过药吗,但凡他懂一点,也该看出袋子里的都是些感冒药、退烧药、治疗肠胃炎的,以及维生素而已。
俞星时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自己被狠狠嘲笑了,尴尬道:“闻先生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
闻砚被他逗笑,难得好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家里的药都过期了,我顺便过来拿些常备药,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同意来医院?”
“哦,哦……”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出了医院大楼,闻砚才发现雨停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如洗的碧空上挂着将斜的夕阳,投下橘黄色的暖光。
和病房里那道照在俞见……不,照在俞星时身上的光一模一样。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积水反射着阳光,被风一吹,泛起层层涟漪,微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却没觉得冷。
烧已经完全退了,所有的疼痛被药物压下,他现在身体十分轻松,沐浴在阳光里,感觉周身泛起暖意。
这三年来,每到俞见忌日那天都会下雨,他总是在这一天经历阴雨,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雨过天晴。
闻砚眯着眼站着医院门口享受阳光,俞星时也不敢催他,默不作声地陪他站着。
他凝视着对方的侧脸,只感觉现在的闻砚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他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眉头完全舒展开,这样放松地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吹着风,浑身透出恣意的潇洒。
不过,闻砚原本就该是这种样子。
年轻时的嚣张狂妄,经过年岁积淀才慢慢沉下来,又因为俞见的离世,沉得有些过头了。
虽然他在外依然意气风发,可回家以后如何消沉颓废,如何在深夜静静抚摸俞见的遗像聊以自|慰,却没人知道。
俞星时熟读剧本,对里面的每一段内容都记忆犹新,他一直觉得小说里的闻砚也值得同情,他虽然对“俞星时”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可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对俞见爱得太深。
一开始《替身》这部小说要拍剧时,有很多书粉强烈要求把结局改成be,说闻砚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真正的爱情,当时俞星时就很不同意他们的说法,要不是经纪人拦着,他都要开小号下场和他们撕了。
被他直勾勾地盯了太久,闻砚扭过头来:“看什么?还不走,想留在这儿过年?”
俞星时:“……”
明明是你站在这不走的!
俞小狗十分委屈,又敢怒不敢言,只好跟他一起上车。
一回到家,闻砚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他看向俞星时:“你炖汤了?”
俞星时连连点头,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夸赞。
谁料闻砚话风一转:“没人看着,你就不怕把我的厨房点了?”
“……”俞星时希望落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我开的小火,才不会有事。”
他转身进了厨房,闻砚看着他沮丧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和喜怒不形于色的俞教授完全就是两类人,偏偏能演他演得那么像,也不知道这天赋是从哪来的。
他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俞星时在里面忙碌,那背影像极了俞见,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他想不出是差了什么,直到俞星时系上围裙。
这下一模一样了。
三年没使用过的厨房重新染上烟火气,这让他感受到一丝名为“家”的温馨。
这个主动找上门的替身,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姑且算达到了他的预期。
“你订的酒店可以去退了,”他说,“你应该还有行李吧,一起搬过来。”
俞星时正在切菜的手一停,刚萎靡掉的情绪又开始欣欣向荣:“我明天去退。”
“嗯,还有驾照,早点去换。”
“我明天一起办。”
“以及,”闻砚的语气开始变得危险,“我让你卸妆,一天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卸?”
俞星时一抖,差点把自己的手切了。
他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今天……一天都在忙,没腾出时间……”
“有时间去超市进货,帮我收拾这些过期的破烂,还把常用的东西调整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却告诉我腾不出几分钟的时间卸个妆?”
俞星时目瞪口呆。
闻总不是不用厨房吗,怎么连他动了刀架的位置都知道啊!
闻砚眯着眼睛,审视瑟瑟发抖的青年:“还是说,你是故意的?故意打扮成俞见的样子,在医院用俞见的腔调说话,害得医生护士都以为俞见在忌日这天从墓里爬出来了——我允许你这么干了吗?”
俞星时慌忙狡辩:“我不是,我没有……”
“我说过了,只需要你在家里扮成俞见取悦我,谁准你光明正大闹到外面去的?”
俞星时一阵慌张,心说完了完了,闻总该不会要开了他吧?
不要啊,他的替身生涯才刚刚开始啊!
见他手抖得刀都快拿不稳,闻砚才终于收起了恶劣,他掩住唇边笑意,继续逗弄他:“不过,这也不失为取悦我的一种方式。”
俞星时一呆。
啊……啊?
这话什么意思?他到底做得对还是不对?
俞星时脑子打结,而闻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心情甚好地去客厅等饭了。
整个做饭过程中,俞星时一直在思考闻总那番话究竟有什么深意,以至于开饭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五分钟。
他把饭菜端上餐桌,脸上的妆也已经卸干净了。
“医生说你应该吃些清淡的,滋补养胃的,我就做了这些。”俞星时内心忐忑,“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闻砚执起筷子,先夹一口菜。
然后又喝了一口汤。
慢慢皱起眉头。
俞星时见他皱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说不会吧,难道做得不好吃吗?
他的厨艺应该……大概……也许可能是没问题的吧……
原本还自信满满的俞小狗瞬间没底了,他咽了口唾沫,等待着闻总的审判。
下一秒,闻砚阴沉的脸色突然转晴,冲对方一扬眉梢:“嗯,不错。”
也就比俞见强了那么一丢丢吧。
俞星时:他又夸我了又夸我了啊啊嗷嗷嗷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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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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