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地有人去擦写黑板左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日期,白色的粉笔数字一天天减少,最终跳到了一位数,宣告着青春的终结。
“大家做好准备,”豆哥从前门探进半个头,笑着拍了拍手,“女生们快偷偷地化个妆——不要太明显哈,男生们也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头发,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拍毕业照了。”
六月五号是高三学生们能够整整齐齐地聚在同一个班里的最后一天了,今天一过,无论是来取毕业照还是领报考指南,都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整齐了。
今天一过,有的人这辈子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女生们都把窗帘拉起来,三言两语地讨论彩妆和护肤品牌,化妆技术好的女生被四处求助,兴高采烈地游走在班级各个地方。
刑天真对着问萝卜借来的小镜子扒拉两下刘海,漫不经心道:“卓怜尔,你真是一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形象啊。”
“没办法,”卓怜尔笑了笑,桌上铺开一张信纸在写着什么,“谁叫我天生丽质。”
这话说得倒不假,刑天真再次深深地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卓怜尔身上有一种很干净很纯粹的少年气质,大概是皮肤很白的缘故,刑天真总觉得这哥们跟班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画风的。
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中无时无刻不是含着笑的,简直是看狗都深情,也难怪学校里有不少女生都暗恋过他。
说曹操曹操到。
卓怜尔,”
周飞鸿走到卓怜尔位子上,抿了抿刚涂过唇彩的唇,她把碍眼的碎发撩到耳后,鼓起勇气道:“我听说你要考A大,我模拟填志愿的时候也填了A大,如果、我是说如果,”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耳垂通红,“如果我也成功考上了A大,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卓怜尔叹了一口气,“学委,大学是为了自己考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开口了,周飞鸿低着头,几乎要哭出来,卓怜尔想了想,最终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别想太多了,你要集中精神,咱们苦学十二年就是为了这几天,你也不想让这十二年的辛苦白费了吧。”
“这样吧,学委。”卓怜尔笑道,“如果你能考上A大,我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直到这一刻,周飞鸿才彻底死了心。虽然卓怜尔曾明确地拒绝过她,可她总是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好。”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就这样吧。
暗恋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收下这个礼物,考完试之后就再也不纠缠他了吧。
她总得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刑天真直到周飞鸿走远了之后才不再假装玩手机,故作伤感道:“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卓怜尔,你心真狠。”
卓怜尔吹了个口哨,“学委人挺不错的,老跟在我后面不好。”
毕业照是在操场上拍的,这天阳光刚好,能听得见微风穿过钢铁架空隙的翁鸣声,伴随着快门被按下的声音,卓怜尔觉得自己以后不会看到比今天更好的太阳了。
“哎呦刑天真呐,你这个数学成绩怎么就提不上去啊。”数学老师笑着拍了他一下,接过马克笔在他校服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错,”他接着签卓怜尔的校服,“被我签过名的人数学通通150啊。”
“成,借您吉言,”刑天真也是个爱开玩笑的,“我高中生涯的数学最高分肯定是在高考考场上这一回。”
“你就瞎贫。”
同学们纷纷在也不知道是谁的校服上留下一个个花体签名,不乏有谁笑着说“以后你要是出名了我这校服不得卖出个天价”,大家嘻嘻哈哈闹着,享受高中最后的时光。
“好,大家静一静啊。”
豆哥提着一个手提袋笑呵呵地走到讲台上,台下一时噤了声,刑天真笑着喊:“豆哥是不是要给我们送什么东西!”
“对喽。”豆哥看着讲台下孩子们的笑脸,心里也堆满了感慨和不舍。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张小纸条。”豆哥从袋子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约有六寸的裁好的毛边纸,他温和道:“是你们的名字加上逢考必过四个字,下面还有我的印章。”
“每个人都有,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拿,”豆哥顿了顿,“这是为师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剩下的全靠你们自己去冲、去闯。”
他话音刚落,下面有几个女生已经悄悄掉了眼泪。“
来吧,鲁明语、蒋雪莹......”
卓怜尔从豆哥手里接过那张饱含关爱的毛边纸,豆哥的瘦金体写的一向好,笔力沉稳,收尾却轻快飞扬。
墨迹已干透,卓怜尔摸了摸笔酣墨饱的“逢考必过”四个大字,郑重地收了起来。
“记住书信的格式千万不要写错了啊,议论文的三个分论点可以单独成一段,平日里那些素材咱们都是背过的,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千万不要硬写,改卷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做阅读题的时候一定要动笔,把你认为关键的词句圈出来,这样等你写完回头检查的时候也容易找。”
“注意那些4分6分分值的题,千万不要少答了,哪怕多写一点呢,说不定就多写的那一点最后能救你一命。”
“对,如果遇到4分的题你找到了第三点,我以前怎么说的,哎对对,继续找,它一定还有第四点。”
“那6分的古诗词默写纯纯就是送分题,都不许给我空着。”
最后,”豆哥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被彩色丝线缠绕的粽子,“我把它挂在门上,你们就从挂着粽子的门出去吧。”
“高粽”,意味着高中。
希望孩子们都可以高中。
最后一天作为高中生从这所学校的大门走出去了,卓怜尔照例给收发室的李叔打了个招呼。
也是最后一次打招呼了。
“小卓,后天高考了吧,”李叔笑呵呵地从身后翻出针织的红色帽子,递给他,“我这眼神也不好了,织个帽子都得老多天。”
“鸿运当头,咱小卓肯定能考上清北。”
卓怜尔一愣,接过帽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行,李叔,借您吉言。”
—
“你考场在哪儿来着?”拂晓边给卓怜尔夹菜边问。
“一中,我下午就去看考场。”卓怜尔说。
“行,一中也不远,让你向哥开车带你去,”拂晓又给他盛了一碗粥,“吃完饭记得先去看看奶奶啊。”
卓怜尔只好把粥也喝了,制止拂晓继续给他夹菜的手,奇怪道:“你下午不跟我们一起吗?”
拂晓得意地哼哼,“我要去取旗袍,专门为你高考订做的,旗开得胜嘛!”
“我都决定好了,第一天穿红色的,寓意‘开门红’;第二天穿绿色的,寓意‘一路绿灯’,最后一天穿黄色的,寓意‘走向辉煌’!”拂晓响亮地一拍手。
卓怜尔笑得差点把粥喷出来。
“那好吧,我很期待。”
封建迷信什么的,不能全信,但可以选信。
拂晓穿旗袍很好看。
手工定制的正红色旗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肤白胜雪,体格纤细窈窕,唯一的缺点就是拂晓不太习惯。
“不行不行,我再迈开点就要走光了。”她尴尬地捂住旗袍两边,只敢别扭地一点点挪动。
以前从来没穿过这种样式的衣服,她是真不敢大步走路。
向晚乐不可支地帮她整理一下衣服,扶住她的手,“不会的,有扣子呢。”
“我服了,那个奶奶怎么把叉开那么高?”
“一般来说会比这个稍微低一点的,”向晚单膝跪在地上帮她抚平褶皱,“不过她也是好心,你去的时候提了一嘴高考,她应该是放在心上了,我也听说过开叉越高分数越高的说法。”
这都快开到大腿根了。
向晚陪她在家练走路练了好久,确认拂晓逐渐习惯了之后才作罢。
不知道小桌子紧不紧张,拂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反正她紧张。
拂晓睡不着觉胡思乱想,把最差的结果卓怜尔落榜只能在街头卖烤红薯都想到了,使劲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这一夜最后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你别紧张啊,检查检查文件袋看看是不是身份证准考证黑笔2B铅笔都带了。”
“到考场上一定要审题知道吗,多想想老师给你们说过的那些话。”
“千万别忘贴条形码别忘写准考证号啊。”
拂晓坐在副驾愣是把身子拧过去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卓怜尔心道真不知道咱俩到底是谁更紧张。
“知道啦知道啦。”
里面不好停车,乌泱乌泱的全都是人,向晚只好停远一点,三人下来走过去。
“有没有同学跟你一个考点的,刑天真在不在,你们两个人碰面是不是更放松一点,正好还能相互提提知识点。”
拂晓挽着向晚的手臂,又说了好多话,卓怜尔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耐心地听着。
“刑天真还真的在,”卓怜尔点开微信,“他说他已经在学校里面了,我去找他。”
“好,去吧。”拂晓突然又想起什么,大喊道:“手机记得关机放在外面啊!”
“好!”
—
——青年是早晨的太阳,希望寄托在青年身上......
广播里放着昂扬的女声,考点里全都是人头攒动,卓怜尔暗暗庆幸自己5.2的视力,终于在人群里瞄见了刑天真的身影。
“快快快你提我一句赤壁赋里的名句!”
刑天真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扑过来,“我脑子好像宕机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卓怜尔帮他放松了下手腕,“我语文最差了你还问我,那你背一下客亦知夫水与月乎后边那几句。”
“我想想我想想,”刑天真抓抓头发,“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对,”卓怜尔打了个响指,“别紧张,你这不是会吗。”
“好,不紧张,不紧张。”刑天真深吸了一口气,苦着脸道:“出来后千万别和我对答案,我不想知道!”
《真心英雄》的歌声戛然而止,考试铃声打响,卓怜尔给刑天真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手势,随着人潮涌动进了教学楼。
怎么回事给我自己写紧张了......梦回高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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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高粽,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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