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雨棠坐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张面具突然掉了出来,是一张凶神类的傩面具。前几年的上元节,京城十分流行戴各式各样的傩面具上街游玩,杨雨棠也觉得十分有趣,曾参与其中。
只是前年上元节发生了些变故,凶徒借助面具躲过追捕,甚至因此发生了命案。自那之后,京城便再也不许大规模佩戴面具的行为。仅允许一些在官府登记在册的人在规定的场合佩戴。
也是那年上元节她差点被人群冲走,当时碰见了同样带着面具的人将她带离人群,送到安全地方。可惜的是,还没来得感谢,他就离开了!
“棠儿,在看什么?”杨雪楹过来看她,发现她蹲在地上瞧一个面具,便问:“你不会因为这个人,才不愿意成为太子侧妃的吧?”
“姐姐胡说什么?我连他什么样都没见过,又怎么谈得上为了他呢?”杨雨棠觉得二姐这种想法十分荒唐,说:“我只是突然又看见了这个面具,又想起前年那场变故,心有余悸。”
杨雪楹点头,当时她与家人失散,自己找不到妹妹,心里害怕极了,现在想起来仍是怕极了,庆幸她没出事。
“而且,姐姐,你难道想走大姐的老路吗?”杨雨棠认真问她。
杨雪楹听她这么问,眼睛却看向别处,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给她听:“嫁给太子有什么不好?爹爹是东宫少詹士,嫁给太子比嫁给别的皇子好太多,况且太子殿下为人敦和,礼贤下士,仪表堂堂,无论哪方面论都是人中龙凤。”
杨父是东宫少詹士,杨家大小姐却是大皇子侧妃。如果真的有一天太子与大皇子针锋相对,杨家要如何自处?
如果二女儿是东宫侧妃,至少杨父在东宫的日子会好过些,来日太子登基,别人也不敢轻慢杨雪晴。妹妹不愿意嫁,但她可以,她无所谓嫁给谁。赏花宴前打听到太子殿下好诗文,今日才特意选择作诗。
“太子殿下为人确实不错,我今日给他送字帖,他都没发脾气。”杨雨棠想起今天他明明很尴尬,却还是客客气气地说话。
“字帖?”杨雪楹没想到还有这件事,又想到她离家前鬼鬼祟祟的样子,被她逗笑,点点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呀,怎么想的?居然给太子殿下送字帖。幸好啊,太子殿下性情温和,不与你计较!但凡你换成别人,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你做这种戳人心窝子的事,他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雨棠有些心虚,她就是断定太子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计较,顶多训斥两句。但是没想到连训斥都没有,就让她走了!
“爹爹只是个从四品的官,杨家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圣上也就随口说说,皇后也不一定看得上咱们。”
“只是自从去年诗会上,我们俩一人一首诗,被人冠以才女的名声,就注定难逃京城这樊笼!但是那些人只想要才女的名气来装点门面,并不是真想把你娶回家作诗的,你可晓得?莫要被这些噱头搞昏了头脑。”杨雪楹在京城待得久些,也比她大一岁,心里希望她永远像个孩子般开心,却又忍不住叮嘱她谨慎些。
杨雨棠点头,表示记下了。
沐凤梧在宫里待了一天,晚上回到云南王府在京城的宅邸,十分疲惫地躺在后花园的躺椅上。
专门照看花园的四娘看到他,便催促道:“天冷,世子喝了酒不要躺在这里睡。”
他半眯着眼,盯着满院子的刚抽了新芽的树枝和开得正旺的海棠,没有应答。少年眉眼低垂,张扬明艳的一张脸上堆满了倦怠。
四娘无奈,从屋里拿了厚厚的毯子给他盖上。
“刚从宫里回来?”每次他如此神态,都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拉了拉四娘给他盖在身上的毯子,然后抬眼看她:“还去如意坊喝了点酒。”
说完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一双修长有力的腿,随意搭在一起,悠哉地晃着,靴子上的红绳也跟着荡秋千。
“今日喝的什么?哪位姑娘服侍的?”四娘打趣他。
“醉山红,柳絮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嘴角扬起,似是在回味。
四娘叹了口气,说:“要不你把人家收了吧,天天去听,怪花钱的!”
沐凤梧又失神盯着远处的海棠,缓了一会儿说:“跟着我做什么,有今天没明天的?”
“胡说,圣上不是说,等你及冠了,放你回云南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圣上缓兵之策,他就是个牵制云南王的质子,云南王反了他就死,云南王不反,他就老实待在京城。
偏偏家里还有个后娘是个不省心的。
“今日,皇后给太子皇子相看世家贵女,把我也喊了过去!”沐凤梧打破了她的幻想。
四娘并不想让他沉溺在无尽的绝望中,假装没读懂其中的含义:“那,那是好事,你也不小了,该有个知心人了!”
又问:“你有看中的吗?”
“没有,一群人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沐凤梧回忆起今日的赏花宴及各位极力展现才艺的贵女,觉得甚是无趣,接着嘲讽,“你看哪家娘娘夫人成亲后是要弹琴作画的?不过是供人挑选时的装点罢了!哎,你可知,今日还有两位小姐作诗和写字的,真是有意思。”
四娘笑他:“你不喜欢,不代表皇子们不喜欢。你不是说过,太子殿下最喜欢作诗?人家不过是投其所好,有什么不对?”
“还真被你说着了,太子殿下确实对那个作诗的小姐感兴趣,那个写字的嘛?”说到这里,沐凤梧笑出了声。
四娘不明所以,就听见他接着说:“她今日一本正经地给太子送了一本字帖,太子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不能吧?”普天之下有几人敢故意得罪太子?她想不到一个闺阁小姐为什么敢这么做。
“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说来也巧,我们还见过。”沐凤梧想起今年上元节,跟他当街抢灯笼的女子。京城里跟他当众对呛的公子少爷不少,小姐还就这一个。当时嘴巴利得像刀子,得理不饶人,今日在赏花宴上却又装模作样。
沐凤梧觉得她就是碍于权势,要不然像她这样眼高于顶,自诩才女的人,绝对不会巴巴去讨好太子殿下。说不定早就打听好了太子字写得不好,才特意送的字帖,好教太子讨厌她。
“你们见过?哪家小姐?”四娘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他接触的女子可多了,不过世家贵女却是没几个。
“一个东宫四品文官的小女儿,眼高于顶,怕是太子她都看不上。”
“看不上太子殿下?不正说明她不慕权贵,为何你还这样讥讽?”四娘越听越觉得他对人家有偏见,又说:“你是不是跟她有旧怨?”
沐凤梧极力否认:“怎么可能?我跟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旧怨?顶多是看不上那些一身的花花架子没有一点儿实干的富贵公子和小姐们,哪像我们云南小伙子和姑娘们?而且他们这些人,人前装模作样,人后狗眼看人低!”
四娘笑他太年轻,催促他早日找个知心人陪伴左右,也不用天天出去找人喝酒。
沐凤梧又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侧脸,一双好看的眼眸,深邃又明亮,此时带着点醉意,分外多情。调整好姿势,问身边的人:“四娘,你说我娶一尊装模作样的菩萨放在家里做什么?还不如柳絮姑娘说话好听!”
“柳絮姑娘说话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你付了钱?”四娘无情拆穿他给自己搭建的温暖幻想。
“我花钱,姑娘挣钱,坦坦荡荡,有什么不对?不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强?”
知道他厌烦透了京城的一切,看什么都不顺眼。他愿意觉得柳絮好就柳絮好吧,四娘不想再与他争辩,从屋里拿出一条湿毛巾糊在他脸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嘶!哎,又没说你,怎么还生气了呢?”沐凤梧被这冷毛巾弄得一激灵,不明白她气什么。
“懒得跟你掰扯!”四娘在拐角处丢给他一句。
沐凤梧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清醒许多,然后又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悠哉悠哉地躺在院子里赏花赏月。
这园子里的花草一直都是四娘在侍弄,有好多都是一样样从云南运过来的,每一样都是为了缓解他的思乡苦,每一朵却又都能唤起他的思乡情。
“也不知道给我温点酒喝喝?”沐凤梧嘴里念叨着,屋内并没有人应答,他早已习惯。府里的人得了云南王的令,严格控制他每日饮酒的量,能不能喝都是四娘说了算。
晃了一会儿,沐凤梧兴致缺缺地回屋休息,进屋便看见那盏上元节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灯笼。他是断不会承认自己抢的,灯谜他答了,钱他也付了,只能怪对方手慢。
灯笼没什么特殊,只不过上面画了一场傩面具表演。前年圣上下令限制戴面具的活动之后,上元节上便很少看见这种傩面具,刚好只有这个灯笼上画了,他觉得有意思便也想要。谁知道对方一根筋,偏要说自己抢了她的东西。
原本是小事儿,是她说话难听自己才势在必得。
沐凤梧摇头,觉得自己当初行为有点幼稚,一个面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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