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惘坐在教室,呆呆看着手机里的那张图片。白色演草纸上满是黑色痕迹,上面的数字干脆利落,结束之际带着笔锋。他视线转了圈,又落在末尾的那个四分之三上,突然感觉无聊透了。
从将这道题发给岑豫,再到岑豫发给他,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可自己却整整一上午都没有算出。
这一刻,宁惘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天赋与努力间的差距。
这种不上不下感觉很难受,像极了你爬山马山就要登顶了,却意外告诉你这座山后还有另一座山。
前面的那座山你可以倚靠坚持、毅力来攀登,可后面那一座座直通云霄的万重山,却让人望而生畏,连攀爬的勇气都没有。
你的能力从一出生就被规定好,根本没有可能改变或突破。
宁惘将那张图片发到他们私下建的班级群中,附上一嘴是岑豫解出来的后将手机静音,扔进桌肚里。
他知道自己麻烦完岑豫又将人拉黑,确实不地道,但宁惘打心底不想留这个人微信,他深信自己以后和岑豫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而未来不会再有交集的岑豫还坐在台面上,看着手机发呆。
他和宁惘的聊天记录一眼就能望到头,根本不用特意向上翻。
岑豫盯着聊天界面得有半个小时,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深棕色的头发上,像是只正在晒太阳的金毛。
岑豫仰天长叹声,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宁惘把他拉黑了,发不了消息,朋友圈也看不了。
宁惘这个人是真的冷,岑豫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他,永远都是孤身一人,没有朋友,没有亲近的人。
远远的看上眼,就能叫人止步。
岑豫也不知道宁惘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只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讨厌自己了。
他和宁惘在高一的时候还不熟悉,他也不过是远远的见过几面。
岑豫对于情绪的感知敏感,他可以肯定那个时候宁惘对他还是正常的态度。但自从高二,两人成为隔壁班的一员后,关系就开始恶化。
岑豫手指划了下屏幕,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点开了宁惘的头像。
与宁惘本人不同的是他的微信头像。他的微信头像是只正在正在晒太阳的小金毛。
小金毛还没有完全长大,应该只有三个月大,微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显得蓬松,眼睛鼻头都是黑漆漆的颜色,像是小时候农家园里的龙葵。
岑豫再次点了下屏幕,退出聊天框,给那两人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回去了。
这个点的校园很安静,高三生都在午休,高一高二也都回家休息,宁惘有些口渴,起身去班级前的饮水机接了杯水。
整个三楼都在午睡,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响起,又尽数落在杯中,安静至极。
但如果细听,可以听到夹杂在汩汩声中由远及近脚步声与口哨声。
杯子接满水后,宁惘起身,便撞进岑豫深棕色的眼眸中。
岑豫站也没个正形,他倚在门框边沿,穿着球衣,胳膊上搭着个黑色外套,明显是刚打完球的样子。
放假时间,杨手电不值班,再加上只有宁惘一个人,岑豫越发无法无天起来,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进24班,笑呵呵的看着宁惘,像是在等对方说话。
宁惘的语气很淡,像是刚凉好的白开水:“你怎么在这?”
岑豫回望他:“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宁惘知道岑豫口中的解释是什么,但没有可解释的,拉黑是事实,他只好保持沉默。
两人面对面站着,形成了个对视的局面,谁都没有错开步,像是较着劲。
岑豫撑着桌沿,率先移去,他歪了下头,笑的比阳光灿烂:“宁大学霸,怎么说我都帮了你个忙,拉黑我就不礼貌了吧。”
宁惘他就知道会这样,可虽然知道,他还是问了岑豫这道题的解法。
杯子里泌凉的水透过杯壁源源不断的传到宁惘掌心,许久后,他看着岑豫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这么问,只是因为他理亏在先。
岑豫打了个响指,说:“很简单,解除微信黑名单。”
“不可能。”宁惘头也不回的往座位走。
“不是,为什么啊。”岑豫不解,就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解除我微信黑名单能耽误你几秒钟时间啊,再说了我又不是骚扰你,也不会在朋友圈发小广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惘态度坚决,用沾着凉气的手翻开书页说:“不行。”
岑豫无力抓狂:“为什么!”
他泄气完,就意识到了不对经,明明是宁惘先麻烦自己,然后又把自己拉黑。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怎么搞的自己非要求他似的。
岑豫站在门口,看着宁惘的侧颜,计上心头。
你不是不解除黑名单吗,看我不烦死你的。
岑豫心里这样想,脸上却还是笑吟吟说:“这样吧,宁惘,打个商量,你不解除黑名单也行。”
宁惘听闻终于看了岑豫眼。
“你也知道,像我这样没个正行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学习方法,”岑豫隔空指了下对方说:“你让我在你身边坐一下午,向你借鉴下学习经验,这件事就算翻篇着,怎么样?”
宁惘知道岑豫这样的人,看着好说话,但一旦认定某件事,是真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哪怕他现在同意不解除黑名单,岑豫也一定会找机会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倒不如忍一下午。
想通后,宁惘没再纠结,点点头。
岑豫懒叽叽的走到宁惘桌旁,这时才意识到24班是单人单桌。
“我坐哪?”岑豫有些呆。
24班的只有27人,后面的图书角旁还有三个备用椅子,但宁惘不打算告诉他。他手中的笔指了指地面。
示意他坐地上。
周六下午放学后都有专门的值日生打扫,地面并不脏,可一旦坐地上就代表认输。
岑豫“呵”了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隔壁过道捋来了个空椅子,怼到宁惘椅子旁,直到紧挨着才罢休。
然后,宁惘就看着岑豫大喇喇的坐到上面。
宁惘:“……”
“这是蒋晏的椅子。”
岑豫在脑中搜寻了翻,想起了这号人物,他朝宁惘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意识是你来想办法。
宁惘没办法,用水笔上面的笔帽敲了下桌面说:“图书角后面有凳子,自己搬。”
“好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岑豫很好说话。
等岑豫搬回并摆放好椅子后,宁惘已经翻了两页笔记。
宁惘看了一上午的数学,到了下午,自然而然的看起了政史地。
宁惘的课桌很干净整洁,是强迫症看了都要夸上一嘴的程度,但用岑豫的话来形容就是干巴巴的,没有生活气息。
岑豫刚坐下就开始了骚扰的小动作,先是戳戳宁惘胳膊借笔,借完笔又要借纸。宁惘好脾气的拿出纸巾,又被告知是写字的纸。
然后……很明显被宁惘一记眼刀驳回。
“没有纸,怎么写字?”岑豫摸着鼻子小声咕哝了圈。
岑豫看着无动于衷的某人,学起书中的古人唉声叹气,趴在桌上的一小角,拿着借来的水笔在借来的纸巾上戳戳画画。
他画到一半,耳畔传来“啪”的声。
岑豫豁然抬头,看着拍在桌上的黑色封皮笔记本,晃了下脑袋,精神气来了,拿过本子嘿笑一声说:“你人真好。”
等到了想要的东西,岑豫像是得了心爱的玩具,老实了很多。
宁惘也难得的看了一个点的书。
但当宁惘掏出第三册的政治书时,岑豫又开始没完没了。
“哲学?”
“那你们学完是不是就能参透人生真谛了?”
“是不是就能达到庄子的境界了?”
“……”
宁惘忍无可忍,质问道:“那你学完物理就能当物理学家了吗?学完化学就能去研究药剂了吗?”
岑豫尴尬一笑,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讨好说:“你学,你学,我不打扰你了。”
岑豫脚踩着椅沿,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脑袋也歪向宁惘一侧。
宁惘长的真的很好看,岑豫心想。虽然冷是冷了点,但可五官生的无可挑剔,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事实上,自己在高一第一次见到宁惘时,明明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对方也不认识他,可自己却因为这副长相无可避免的将他记住。
岑豫的目光越来越深,宁惘不可能装作看不见,他偏头,惯来清冷的眉眼也带上了愠色,连眼尾的泪痣都要比往日鲜活几许。
岑豫偷看被人逮住,他下意识的逃离目光,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你字写的挺好看。”
宁惘从桌肚里抽出本书,拍到岑豫怀中:“闲不住就看书。”
岑豫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一秒后勾唇道:“又被我捉到了吧,好学生上学怎么能带课外书籍?”
宁惘懒得理他没话找话,说:“爱看不看,不看滚。”
他现在是发现了,和岑豫好好说话根本就没用。
“看看看。”岑豫双手举起投降说,见没人理自己后又默默放下,慢慢打量起怀中的书。
那是本精装书,灰色的硬纸板,只有他一个手掌大,背面看不出书的名字,岑豫将书的正面翻看,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字
——《我与地坛》
岑豫一怔。
这是史铁生的书。
岑豫从小就不喜欢看书,也不能说不喜欢,毕竟他在小时候喜欢看《查理九世》这类的书,并且到了痴迷的程度,只不过后来年纪大了,越来越没耐心,久而久之就很少看书了,尤其是偏文学性质的书籍。
他对史铁生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永远没能和母亲看北海菊花的那篇课文上。
岑豫泪腺低,算得上泪失禁体质。他依稀记得当初学这篇文章时,他偷偷哭了许久。
岑豫这一瞬间,不知是何原由,看了下宁惘眼。
对方看书看的认真,他也收敛了目光,没引起人注意。
宁惘的眼睫不过密,但卷而翘,半遮住眼瞳,遮住了眼底的冰凉,只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像是他儿时经常趁着雾凇天气看到的松树上的冰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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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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