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已经过去很久了。”

孟钰伸手想要接过沈筠手里的一个小包，没什么重量，也很干净整洁，主人一定很注意爱护，他觉得沈筠总不会连一件很轻的小包都不让他拿。

等到顺利接过了那个小包，他轻声开口。

“我们回家吧。”

下楼梯时，还是沈筠走在前面，因为差了一两层台阶，孟钰能够看到沈筠的耳后和脖颈那块地方，那里现在一片绯红。

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在害羞着什么，空气中一股莫名的氛围也感染了孟钰，他也觉得自己脸上涌上一阵热意。

为了缓解心里的尴尬，他轻咳了一下，“今天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沈筠回头问：“怎么了？”

“我们待会再去买点生活用品吧。”

沈筠没有丝毫犹豫，“好啊。”

孟钰点了点头，又陷入沉默，总觉得氛围还是怪怪的。

沈筠趁着孟钰看不见他的脸，毫不遮掩脸上的开心，只是孟钰的问题让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今天赵海云让他来医院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他一句。

他接到赵海云的电话时，正在打工，手机里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你今天的时间都空出来吧。”

他以为赵海云今天的陪护有事来不了，也没有多问就应下了。

又想到孟钰下了出租车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沈筠头疼起来，赵海云一直和孟钰有联系，至少时隔八年，他们只用一通电话就能见面。

赵海云骗了他，年幼时他向赵海云一遍遍问起孟钰的下落，得到回答总是摇头和不知道，他还被告知孟钰不会再出现，不要再想着重逢了。

可他从没有放弃过找到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一阵陌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沈筠的思绪。

孟钰没有拿包的那只手，掏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失了神。

孟钰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久到他的手指已经僵硬得不属于他了，他才反应过来，要作出选择，接听或者挂断。

手机铃声一遍遍循环，即将自动挂断前，孟钰点了接听。

沈筠很确定，孟钰的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男人声音。

“好久不见。”

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后，孟钰急匆匆地走到了二楼，他们本来已经走到了一楼。

不知道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要打多久，沈筠放下了手里的行李箱，和行李箱一起等待着孟钰回来。

只是他心里的感受并不好，他现在看不到孟钰的身影，即使他知道他们两个之间隔着的距离也就一层楼板。

但是还是很难受，心口处的疼痛皱缩一片，沈筠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遮住了深不见底的溪潭。

孟钰不仅觉得手指僵硬，他浑身都不知作何反应，处在熟悉的一个人的空间里，终于能呼吸通畅了些。

冰冷的手指紧紧捏着同样冰冷的手机，手机那头的人像是预料到了孟钰的反应，似乎就是在等孟钰找到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我回国了，想见你，今天有时间吗？”

又过了好久，孟钰才听到自己哑着嗓音回答：“好。”

之后男人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停摆的思维艰难地运作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回来了。

鱼儿要上钩了。

身体依然沉浸在经历过无数次的震颤，他的手还抖个不停，可他的心脏却跳跃得飞快。

孟钰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可眼睛里的疯狂展露无遗。

“抱歉，突然有事，我不能陪你回去了。”

沈筠只听到了孟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见他步履匆匆地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

“我叫了人来帮你搬东西，很快就到。”

沈筠点点头，也接过了孟钰递过来的小包。

他还注意到，孟钰虽然摘下了手套，但是依然留意着没有和他有身体接触，显然躲避已经成为孟钰的习惯了，只是不知道这习惯从什么时候就有了。

等到孟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时，他控制不住地攥紧了小包的精致布料，却抓不住想要抓住的人。

阴凉的楼道了回荡着低低的叹息。

卫玉山在电话里说他的车很快就到，孟钰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卫玉山，他刚走到电话里跟卫玉山说的路口，那里离沈筠家也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卫玉山的车。

那辆车是他跟着卫玉山一起去买的，卫玉山说要送给他，后来他想办法离开，也没有再想起床这辆车。

他第一眼朝驾驶座的位置看去，微微掩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攥成拳，面上强装如无其事，待看清楚了人后，他悄悄松了口气。

不是卫玉山，是卫玉山的司机，金明达，从很久以前就跟着卫玉山，那么卫玉山能让他来接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小少爷，卫总吩咐我来接您。”

金明达早就看见孟钰了，毕竟孟钰总是人群里最容易被看见的那个人，怪不得他家老板那么喜欢，多少年都忍着不下手。

他心里腹诽着，但明面上的态度却很亲切，仿佛孟钰还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值得处处被恭维照顾的小少爷，他下车为孟钰躬身打开车门，用手小心挡着车顶。

孟钰看着他脸上谄媚的笑容，只觉得讽刺，在他父母离世不久，这个人也是第一个来他家里赶他出去的人，口口声声说什么现在这里没人了，也是时候让他享受一把了。

“小少爷，这些年卫总一直很想念您，他今天能见到你，一定很高兴，他高兴了，我们这些手下的人日子才好过啊。”

说完嘿嘿一笑，又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孟钰的脸色。

孟钰闭着眼睛，权当什么也没听到，“卫玉山也不喜欢等人，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响起的冷冷声音让金明达不敢说话了，他敢跟孟钰贫嘴，但不敢惹怒卫玉山。

谁是他的衣食父母，谁是好欺负好拿捏的，能拿来逗乐子的人，他分得清的很！

车开到没多久，金明达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夸张得惊叫，“是卫总的消息！”

“让我看看是什么……”

他将屏幕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接到~人了~吗？”

油腻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嘿嘿嘿，那当然接到了，卫总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我的车上。”

“但是卫总心急啊，我还是得开快点。”

金明达把手机丢到一边后，开始飙车，不顾红绿灯地横冲直撞，车在平稳的路也开出了颠簸不平的感觉。

孟钰冷笑一声，不去看他那小丑一般的作风，他已经懒得想，这是不是卫玉山借着金明达给他的下马威了。

不过他也不想看着金明达继续嚣张下去，张口冷冷道：“卫玉山应该也不喜欢有人用他的车。”

好在金明达的脑子还没有全被狗吃了，他立马恢复了一流的车技，还扭头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小少爷，这个事你可别跟卫总讲，这车好歹也是卫总和你一起买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发火，那是我可就难受喽。”

这话听着像是想让孟钰同情他，并趁机替卫玉山表现一下对他的深情。

但是孟钰知道金明达这是在故意恶心他，当初他有讨厌这辆车金明达都知道。

金明达又一次看见孟钰闭上了眼睛，一副多看他一眼就会脏了眼镜的模样，他反而更兴奋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了，不还是只能被他嘲讽捉弄，这位曾经高不可攀的小少爷现在想要让他听话，只能以他自己的老板的名头来压制他。

金明达心情舒畅，高兴地哼起歌来，孟钰抱胸坐在后座，眼神落在车窗外，心思神游天外。

时别八年，再次和卫玉山见面，会在哪里呢？

他希望是个离卫玉山生活更近的地方，又怕会打草惊蛇，这条路势必会走得艰险不顺，希望一切顺利吧。

车窗外的景色纷飞，和从前比已经大变了模样，孟钰轻易就认出了熟悉的部分。

车停下时，孟钰心里的猜测也被证实了。

卫玉山竟然选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不仅有他，还有他的父母都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卫玉山。

这是一座开在游乐园里的咖啡馆，透过干净的落地窗能够看到缓慢转动的摩天轮。

此时透明如镜的窗后一个男人站起来，他的车从远处驶来即将在门口停下时，他也向门口走去。

卫玉山有想过真正见到孟钰的第一眼会是什么感觉，可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思考都停滞了。

看见那张时时刻刻让他无法自已的脸，他勉强隐去眼底的贪欲，微笑道：“小钰，好久不见。”

孟钰捧着一杯咖啡，洁白的瓷杯和他的手指浑然一体，浓黑液体的温度传到他的手掌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还是冰凉的。

他尝了一口苦涩的黑液，看向窗外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舱体，像垂坠在天边的泪珠，预示着命运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