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玩打火机的男孩那里，在男孩身边，爬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那边那个小丑有四根手指。”
“真的吗？等我把这叠纸烧完，我也要去看。”
四根手指的小丑明显要点玩火更有意思，他没有耐心一张一张地点火烧，干脆拿起厚厚一叠，把打火机打出的火挨上一角。
火苗往上窜，瞬间吞噬了大半纸堆。
小丑头套下，卫玉山额角渗出一层汗水，面容也因为咬牙忍痛而狰狞扭曲。
午后正是太阳暴晒的时候，周围都没什么人，左手尾指被截断的地方疼痛难忍，检查一下伤口总共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卫玉山这么想着，走到射击台后摘下手套，掀开一半头套，查看伤口。
尾指根处的肉块娇嫩，尽管瘢痕增生后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茧，但是碰撞到什么东西是依然会有钝钝的痛感。
刚刚他扶住那个小孩时，他还没有习惯失去小手指，就那样直接撞了上去。
那一块肉只是红肿了起来，并没有裂开流血，自然也就不需要处理了。
卫玉山想要重新戴上手套，身后突然响起小孩子惊奇的声音。
“哇，他真的只有四根手指。”
卫玉山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差不多同龄的小孩，一个是之前撞上他的，长得瘦小一点，另一个是他看到在玩打火机的，长得更高更壮一点。
那个高一点的小孩又抬头看卫玉山的脸，被凶巴巴的脸吓了一跳，他很不想在同伴面前露怯，在看到了小丑头套下的脸后，他找到了攻击的利器。
“长得也很像小丑！真丑！”
喊完以后他也没有跑走，双臂抱胸，仰起下巴干挑衅地看着卫玉山，站在他旁边的小孩笑了起来。
卫玉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戴好手套和头套，绕过两个小孩。
高个的小孩感觉自己被忽视，给了旁边的小孩一个眼神。
卫玉山走了两步，后腰就被猛的撞了一下，是之前撞过他的那个小孩干的。
他自己也因为跑得太快摔倒了，飞速爬起来，站在高个小孩身边，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他笑。
卫玉山右手握住左手，刚刚摔在地上时，他有意识避开伤处，但左手估计还是被撞出了淤青，手背手心都是麻木的疼。
他手撑着地站起来，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继续走。
没想到就这样，那两个小孩还是不肯放过他，看着那个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背影大喊。
“你是小丑！所有人都讨厌的小丑！”高个小孩大声喊出声音，甚至还有一些破音。
听清楚了那小孩在喊什么后，卫玉山停顿一下又向前走。
头套下的脸面无表情，他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厌恶而感到愤怒了，最多只会冷笑一声，继续他的生活。
这次也如往常一般，他转身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情，就能甩开那些声音了。
可是又有一道新鲜的声音加入进来，说的话让他听不懂，他觉得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会当做没有听到，但这一回他没控制住自己回头看。
“你撞了叔叔，要向叔叔道歉。”那是一道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两个小孩年纪更小。
那两个小孩也被镇住了，高壮小孩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小不点，精致小脸上的两颗大眼睛正盯着他。
“游乐园里也不允许玩火。”
两次被人指责，高壮小孩本想大声怒斥，可他对着那小孩的脸，音量怎么也提不上去，听上去反而像在阴阳怪气。
“你是什么人？还敢管我们。”
“就是就是！”瘦小点的小孩跟着说，还往前站了一步，面对看上去比他更弱小的孩子，说话都多了底气。
那孩子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圆圆的小脸上鼻子轻轻皱着，很是苦恼接下来该说什么。
卫玉山不再沉默，那双澄澈的眼睛将他的身影装进去时，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等到他意识到他正盯着那个孩子看时，他才发现他已经看了很久，不舍地收回目光后，他走到那孩子面前，弯腰轻声说话。
“没事的，叔叔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卫玉山这时候才发现，这孩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奶茶饮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烟头，烟头的样式他还很熟悉，就是主管常抽的那种烟。
他顿时感觉十分不快，这种肮脏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孩子身边。
他伸手想接过袋子，“我来帮你扔掉它，好吗？”
小孩眨了眨眼睛，把袋子递向卫玉山右手的方向，卫玉山愣了一下才明白小孩的意思，就换了右手去拿。
是受伤较少的右手。
他也没错过更细微的发现，小孩白嫩的小手上沾上了细碎的灰烬。
想到小孩来时的方向，还有他之前看到的玩火场面，他就明白了，这孩子刚才在干什么。
沉沉呼出一口气后，他只想将小孩带离这个地方，他心里只有不想让美好的事物受到脏东西污染的想法。
小孩看了他一会儿，就点了点头，跟着他转身，而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并不想轻易让他们离开。
“喂，你竟然敢跟怪物走在一起，你不害怕他吗？”高壮小孩对着小小的身影喊道。
他莫名不想看到有人站在那个好看漂亮的小孩身边，尤其是只有四根手指的怪物小丑。
没有人回应他，就连他身旁的一个小孩也只顾着看离开的小身影。
他觉得被所有人忽视，立马咬牙切齿，“你也是怪物！”
那孩子听到这话想回头看，卫玉山及时挡在了他前面。
“不要听他的话，你是好孩子。”
小孩懵懂地点头，“我知道了，叔叔。”
乖巧的模样让卫玉山想摸摸他的头，想法冒出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不合适，抬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拿过装着烟头的饮料袋。
“我带你去找你的家长。”
那两个小孩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被骂了也没反应，正想瞪着眼睛生气时，他们的家长来了。
两个打扮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手上还拎着名牌包包，打头的那个声音尖利，语气夸张，“宝贝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还不等高个小孩回她，她就怒气冲冲地走向卫玉山。
“是不是你欺负了我家宝贝？”
卫玉山并不想搭理她，他冷漠的表情被女人视为心虚和故意。
女人更生气了，她可是听到自家孩子叫得那么大声，“你要是没欺负他，他能喊这么大声音吗？”
当然她也看到了自己家小孩是怎么欺负别人的，对此她选择全部忽视。
她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你必须给我的孩子道歉，不然你这份工作就不用干了。”
卫玉山知道她说的话不是虚张声势，她确实能让他今天就下岗，因为她的老公是管着他的主管。
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也走了过来，津津有味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一幕。
卫玉山今天第一次有了烦躁的感觉，他看着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眼神流露着森凉的冷气。
如果是平时他大可以当这些人都不存在，悄无声息的绕过他们，但是他现在身边站着的孩子让他不能这么做，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一派纯然。
女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小孩，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朋友，你怎么会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她还想伸手把小孩抱起来，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一身穿着也不是普通家庭能买得起的，家庭背景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女人脑子飞快转动，她听说今天会有上面的人来游乐园谈一个合作，好像还有高层领导带着孩子来的，没准这个孩子就是那个高层的小孩，就算不是，她也不亏什么。
毕竟她还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
没想到小孩躲开了，女人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也不能对小孩发火，怒火全落到卫玉山身上。
她眼神嫌弃，“这孩子可不是你能带走的，你得把他交给我。”
卫玉山不理会他们，如果不是怕吓到小孩，他就直接上手把人抱走了，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他也没把握。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沾了灰尘的小丑玩偶服，他不愿意让小孩接触到这身脏旧的衣服。
所以他只是隐晦地表示他的意思，向来冷淡的眼神流露出恳求的意味。
意外的是，小孩竟然看懂了，乖乖跟在卫玉山身后离开。
“不是这样的，叔叔不是坏人，是他撞到了叔叔。”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解释，指了一下不远处另一个一直在旁观的小孩。
在场的两个家长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出于私心，以及被一个小孩子道破真相的恼羞成怒，没有说过话的那个女人也上场了。
“小朋友，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阿姨可以帮你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另一个女人也插嘴，“我们也不放心一个陌生男人，谁知道他会把你到哪去？”
“爸爸妈妈肯定和你说过不能和陌生人走，对不对？”
小孩当然记得，不过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卫玉山，“还是让叔叔带我找爸爸妈妈吧，我知道他们在哪。”
卫玉山当即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小心翼翼地牵住小孩的手。
可刚被他握住的小手，下一秒就被人抓走了，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圈红痕，看得卫玉山眼睛发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壮小孩的妈妈被低沉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紧紧攥着小孩的手腕，“这个小孩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员工，现在去干你的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