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山林里，一道蓝色的身影在树林中快速地穿行着，所过之处并没有惊起什么波澜，草木微微晃动，栖在枝上的鸟雀若有所感睁眼，抖抖羽毛又重新安睡。

这身影正是杜长忆。

在此前他听闻了温初一的遭遇便想着要重新回到这山里面探查一番。

于是趁着今夜干脆直接就独身前来了，先下已经来到了温初一所说的废弃屋舍的门前。

男人轻巧地落到地面上，长袍的衣摆轻轻扬起旋即落下，他打量起眼前的这一座屋舍，看起来十分破旧。

就如同温初一描述的那样，破损的门窗和屋脊，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丝毫异样。

他缓缓迈步走进去，同时口中念诀，随着他话语落下，他的琥珀色眼眸覆盖上一层不太明显的流光，随即消失不见，这里发生的事情以另外一种形式在他眼中重现。

地上出现了一个一个的脚印，长度在七寸多，脚形偏细小，是女子的脚印。显露出的脚印有两个方向，一串是向着屋里走进去的，正常的步伐，另一串从屋中出来，脚步杂乱，步伐也很大，颇有仓皇之意。

他继续向前行进，屋中出现的脚印更多，多是集中在屋里的四周，似乎是人在屋中随意探查了一番。

入目看去，屋中并没有温初一所说的奇怪的柜子，但是杜长忆知道温初一并没有说谎，因为他看见有一串脚印从一个角落延伸出，走向了屋子的正中间戛然而止，然后接上了那串仓皇离开的足迹。

停滞的脚印面前，依旧满是灰尘，但是灰尘上留下了四个浅浅的方形凹痕——那是有四个支撑点的重物压过的痕迹。

头上的月光投射在这四个凹痕上，屋内角落中同时也看到了其他大大小小不太明显的凹痕，按照分布的方位来看——

是聚灵招阴阵！

一个能够短期内提升妖物实力的阵法，但是需要一定时间月光的照射，同时作用的时限不长，所以很少人会使用。

这分明是一个早已设置好的陷阱！

杜长忆身形一顿，他突然想起客栈中留守的两人，如果说这是有预谋的，那么危险还会来临。

他立刻转身离开，蓝袍的身影随即从这座破败的屋舍中消失。

*

随着书生打扮的男子的声音落下，温初一身后的客栈随之消失不见，她同男子一同站在一条平直的大道上。

她的手腕没有再被禁锢住，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获得了生机，因为男子正站在她的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因为靠得相近，身高之间的差距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威慑。

温初一沉默了，她闭上眼，又用力睁开，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丝毫改变。

不是，怎么又这样！这种诡异的事情为什么又发生在她身上！她这是踏进什么无限流死亡副本了吗，死亡陷阱一个接一个。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念芳斋吗？”男子看见她的动作，笑着催促道。

“额，我……”温初一心中吐槽但还是拼命转动大脑，但是她怎么知道念芳斋在哪啊？“其实我对这边也不是很熟……”

“嗯？姑娘是说不知道吗？”

男子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接着勾起兴奋的笑容。

“那如果我自己找的话，方向感不好诶，可能需要姑娘身上的——一些东西沿路做好标记了。”

“我——其实方向感还不错！放心，我一定带你找到！”温初一话锋一转，用笃定的语气说道。看见对面重新作出等待的动作，这才松下一口气。

什么用身上的东西做标记啊！具体身上的什么东西，她都不愿意细想！

哪怕心中已经惊慌不已，温初一仍然在努力保持面上的冷静，起码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行事，对面并不会立即发难，她开始打量四周，试图获取一些信息。

但其实周围什么也没有，周边竖起灰色的边界，只隔出了中间平直的大道，似乎在告诉她只能够顺着这条路往后走。

“姑娘为何还不动身啊——”

“知道了，这便走！”温初一深吸一口气，沿着这条道的方向往前走，男子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才走了几步，周围传来了人群的喧闹声，她一个眨眼间，四周的景象再次变换。

正是青天白日，街上游人如织，大道上马车和轿辇往来不绝，路边挤满商贩，呼喝着招徕客人，街边的相坐的布衣你来我往的边喝茶边谈论着所见趣闻，街角还有孩童追逐嬉闹，正像是繁茂的大城市中的街景。

无论是眼前的景象还是听到的声音，都像是在身边真实存在的一样，让温初一一时忘记了呼吸。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从温初一身旁路过，身侧延伸出的货篮扫过温初一的腿，将温初一推了个趔趄，失去平衡向旁边倒去。

这时一只手伸出来将她的身形扶正。

“姑娘，你没事吧？”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温初一抬头看去，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打扮的男子立在他的身侧，面色红润，额上生出一层薄汗，似乎是被这白日的太阳给晒出的热意，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开口说出关心的话语：“这街上的人实在很多，姑娘看路还是要小心一些？”

温初一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大兄弟你在搞什么鬼？你以为你变得像个人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接着她就听对面继续说：“姑娘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念芳斋吗？”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大兄弟果然还是你没有错，话说这念芳斋到底有谁在啊！

温初一脸上露出附和的笑，“是是是！我这就带你去找。”

温初一转头打量起四周，心中快速地分析起来，念芳斋听起来像是一个店名，或者是某一处屋舍的名字，这里既然已经变成了街市的样子，想必其中或许真的能找到所谓的念芳斋。

这样想着，她走进人流中，一边走一边快速地观察周围店铺的名字，闻香来、宝华楼、粉黛轩、红叶阁、广济堂，不是这些都不是。

再看另外一边珍宝阁、罗裳坊、朱华轩、仙人醉……一路走来，店铺的名字都很醒目，寻找起来也没有迷惑之处，古玩、书店、绸缎布坊、胭脂首饰应有尽有，不愧是如此繁华的一个大都市。

但是问题是，这里没有任何一家叫做念芳斋，也许这个地方正藏在这星罗棋布的街市之中，但是凭一个人的力量要如何找到呢？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1）

倘若这街市的范围如一座城一般宽泛，自己要如何寻找到其中想要的那一处地方呢？

还是找人问问吧，温初一看中了一家酒肆，走进去见到柜台后面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打着算盘，她走上前，“大爷，可否打搅一下。”

对面的老头抬起头，脸上端起迎客的笑容，“姑娘是要买酒吗？要什么样的酒啊？”

“家兄倒是喜欢饮酒，也不知道店里的酒味道如何。”温初一身上自然没有钱，且不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幻境，也不知收不收正常的钱。

“那姑娘可就小瞧咱了，我这店里可是有许多招牌供不应求啊！就比如说这梨花白……”老头自然而然地开始推销。

温初一听了一耳朵，对此连连夸赞，“真是好酒，听得我都想试试了，只不过我的钱袋放在我阿兄身上，他只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叫做念芳斋的地方，我正在找他呢。”

“念芳斋？老夫倒是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听闻温初一的话，老头回复道。

温初一心微微一沉，但还是笑道“大爷你是在打趣吧，您在这边也经营很久了吧，怎么还有您不知道的地方！”

“确实很久啦，几十年啦，城里面也很熟悉了，不过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念芳斋’的地方，兴许是姑娘你听错了呢。”

温初一沉下眉眼，仍是道了谢。难道真的没有叫做念芳斋的地方？

她的身旁，一身书生气的男子仍紧紧跟在她的身边，见她看过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姑娘可是累了？姑娘应当趁着天光好方便寻找些，到了夜里可便寻不到了。不过在此之前，姑娘最好还是打起精神，可不要中途累倒了。”

听起来像是正常的对话，不过也是告诉她，当黑夜来临之时，是最后的期限，以及中间仍有未知的危险。

温初一无声地打了个冷战。

杜长忆以极快的速度赶回了客栈，感受到空气中阴冷的气息，他立即闪身来到了温初一的客房。

但是没有想到这房中还有其他人，黑衣少年坐在昏睡不起的少女床边，用指尖在少女的脸上涂画着什么，指尖游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猩红的痕迹，但是少女恍然无觉。

“吴师弟？”

听到杜长忆的话，吴忧落下了最后一笔，转过头脸上没有看出多少波澜，只是眉头拧起，他站起身看向杜长忆，语气有些凝重，“我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过来看，她中邪了，怎么也叫不醒。”

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地上，上边赫然是两个被剪碎的布囊，“这是从她身上找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配合着昏睡少女满脸的腥红，以及周边的血腥气，就好似凶杀现场一般，一时周围有些安静，但是少年的指尖仍在向下淌血，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扯起衣角随意包扎起来，“我偶然知道一个驱邪符的画法，听说人血比较有效。”

杜长忆叹了一口气，笑着宽慰道：“辛苦师弟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他走上前，施了一个术法让吴忧的手指不再流血。

“师弟做的很好，不过，寻常动物的血也同样管用，所以我身上通常就会带着。”

少年似乎微微一愣，有所明悟的样子，点点头站到一旁让出位置给杜长忆。

杜长忆走上前，他方才已经观察过被吴忧剪碎的布囊以及少女此时的情况，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阴气过重，又携带引鬼符，这已经是神魂不附体了，看起来这招来的鬼祟——是引路鬼。”

望着少女眉中浮现出的恶鬼图纹，杜长忆下了结论。

（1）选自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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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逢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