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带着初夏特有的黏腻与闷热,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夜。
林柚是被一种不祥的、持续不断的“嘀嗒”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暗,唯有手机屏幕在枕边闪烁着微光。不是闹钟,是房东连续好几条未读微信。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脚下却触及一片冰凉的濡湿。
林柚心中猛地一沉。
赤脚跳下床,冰凉的地板水渍让她瞬间彻底清醒。客厅的景象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天花板一角湿漉漉的,水珠正连绵不绝地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她匆忙垫上的几条旧毛巾早已吸饱了水分,变得沉重不堪。
“完了……”她喃喃自语,头皮一阵发麻。这间租来的小公寓是她工作后唯一的避风港,虽然不大,但每一处布置都倾注了她的心血。尤其是靠窗的工作区,摆放着她的数位屏和一堆设计手稿,此刻虽然还没被直接波及,但空气中弥漫的潮湿水汽已经让她心惊胆战。
房东的信息言简意赅:楼上住户水管爆裂,已联系维修,但预估彻底修复和地面烘干至少需要大半个月,期间她需要自行解决住宿问题,并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大半个月?林柚眼前一黑。她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原画师,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哪里去临时找一個合适的容身之所?酒店长住?那对她本就不算丰厚的钱包无疑是灭顶之灾。
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上跳跃着“母上大人”四个字。林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柚柚啊!”母亲的声音永远那么充满活力,穿透电波,“你张阿姨刚跟我说了!你说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一个人在外面多让人担心!”
林柚心里咯噔一下,张阿姨是她的房东,显然情报已经第一时间泄露了。“妈,我没事,就是个小意外,我能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母亲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女孩子家一个人住漏水的房子像什么话?正好!星辰上个月不是刚买了新房吗?三室两厅,宽敞得很!我已经跟陆阿姨说好了,你今天就搬过去暂住一段时间!”
“什么?!妈!这绝对不行!”林柚差点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我和陆星辰……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这样贸然住过去像什么样子?太尴尬了!”
“尴尬什么?”母亲理直气壮,“你们俩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学同班,中学同校,大学还一起打那个什么游戏……熟得不能再熟了!星辰那孩子多靠谱啊,我们已经说好了,他这会儿应该都快到你楼下了!”
“妈!你不能……”
“行了行了,我这边广场舞要开始了,就这么定了啊!你赶紧收拾收拾!”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留下林柚一个人对着“嘟嘟”的忙音和满屋子的狼藉,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和她开玩笑。
陆星辰。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复杂难言的涟漪。他们是青梅竹马,是曾经无话不说的玩伴,也是大学电竞社里最令人艳羡的搭档。她是指挥若定、掌控全局的辅助,他是锋芒毕露、一击制胜的打野。他们的组合,“星辰柚惑”,曾是校园联赛里一段传奇。
可后来呢?
后来,因为那场谁都不愿再提起的剧烈争执,因为那条她最终没能走上去的职业道路,曾经亲密无间的搭档分崩离析,默契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沉默和疏远,以及积压在心底,未经言说也无处宣泄的委屈与怨怼。
让她去和前搭档、还是闹掰了的那种、同居?!
光是想想,林柚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叮咚”声,在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符。
林柚视死如归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灰色运动长裤,衬得他身形挺拔。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时的些许青涩,轮廓更加清晰分明,下颌线利落得有些凛然。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手机,碎发垂落在额前,看不清具体神情。
她磨蹭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拧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
门外的人闻声抬起头。那双眼睛,林柚还记得,是很好看的内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微挑,平时看起来总带着点漫不经心,可一旦专注起来,尤其是在电脑屏幕前,便会透出一种鹰隼般锐利的光。此刻,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快速扫过,带着一种审慎的、近乎评估的意味,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熬夜和焦虑而略显疲惫的脸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点懒散和刻意调侃的嗓音响起:
“林柚,”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投向她身后那片狼藉的客厅,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几年不见,你这欢迎仪式……挺别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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