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卯捏着甜甜圈。

点缀着彩色糖条的厚实巧克力涂层，在她的体温的接触下已经有部分融化了，糊了一手。

她盯着甜甜圈正中间的还算圆整的孔洞，越看越像飞机舷窗。

在几个小时之前，时卯应该是经历了一起学姐口中的、关于大都会限定超级英雄超人的超自然事件。

*

彼时飞机在厚厚的云层上飞行。

远处深青色的天空隐约透出浅浅的颜色，星月的轮廓已经不太清晰了。

转瞬间，远处云层和天际的交界线突然涌出浓郁的橙色，云也亮起来了。

它被橙色的光线照亮，在空中游动着。初升的阳光透过没有遮光板的舷窗，均匀地洒在了时卯脸上。

光线算不上刺眼，但一直停留在脸上，终归是会让人觉得不适。

即使是在廉价航空的颠簸下也能保持良好的睡眠质量的时卯，在长时间的光线直照下也忍不住扭动身体。

她闭着眼，在身边的舷窗上一阵摸索，来自玻璃的冰冷触感顺着手指，一路攀爬到大脑。

一般来说，所有的飞机都会在舷窗上标配遮光板。

廉价航空大多是在直接在舷窗上装个挡板，而有些航空公司会在舷窗旁边装一个调节舷窗明暗的按钮。

现在除了光洁的窗面，时卯什么也没摸到。

她猛地睁开眼睛，上半身直接从椅背上弹了起来。原本夹好的头发散了一半，乱糟糟地团在脖子上。

凌晨上飞机的时候，她分明是看到了有遮光板，而且这应该是正常飞机的标配吧。

时卯一头雾水，她确定自己没有因为马上要到学校过度兴奋而眼花。

而且去读一个和本科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硕士，就算再高兴也不会这样……吧。

事先声明，这绝对不是水硕。

……

好吧，虽然确实不是水硕，是很有含金量的纽约大学。

但是对于时卯来说，这个其实和水硕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她本来留学就不是纯粹地为了学习知识来的。

这一切要从时卯的本科说起。

她的本科是一所国内还算有点名字的一本，是那种每次被提起、都会质疑为什么没进入双一流名单的有名。

但有名的是学校的理工科，并不是她所在的对外汉语教育等一切文科类专业。

其次，她本科时期绩点中等，也没有特殊的国家级奖项和优秀优秀实习经历。

尽管她努力粉饰，履历还是上平平无奇，只能用一句“缺乏核心竞争力”来概括。

在找工作接连碰壁了三个月后，时卯绝望地发现自己也步入了毕业生终究会经历的“毕业即失业”境地。

想要破除这种境地，她要么向下兼容，要么继续向上卷出一个硕士学历体面地参加竞争。

更不幸的是，国内的研究生统考她以几分之差失之交臂。

时卯在深思熟虑下，选择去海外读（水）一个硕士。而纽约大学植物系就是在她广撒网战略下唯一愿意接受她的学校。

所以，即使时卯完全没有接触过植物学，她依旧是来了美国。

反正也就辛苦这一年多的时间，还是授课制学位，毕业了就能够有更多的选择……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吧。

时卯打开手机，又点开了相册。被她设置为相册第一张的图片，还是那张截图保存下的录取通知。

录取书上的遣词造句熟悉，她看了个开头，脑子里就能滚动着剩下的句子。

果然是登机的时候眼花看错了。

熟悉的信件重新将她从忐忑中拉了回来。

时卯松了口气，一定是前几天看多了小说的原因，她竟然把眼花当成了超自然事件的先兆。这怎么可能呢，去国外读研究生，这简直是科学到不能更科学的事。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屏幕早过了息屏时间。机舱内的灯还是没开，也就只有舷窗外的日光充当了照明，洒在她的身上。

时卯转动脖子，轻手轻脚地换了个不会被阳光直照的方向重新躺好。

机舱内并不安静。

曾经广为流传的“廉价航班就是空中大巴”并不是偏见。为了使狭窄机身能够容纳最多的旅客，廉价航班通常选择取消头等舱和加塞座位等方式增加游客数量。本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挤满了嘈杂的鼾声、梦话声、咳嗽声，以及呼吸声。

时卯忍不住捂住耳朵，朝着舷窗的位置扭动。

日光洒在脸上，忽明忽暗，这真的是日光吗？

还是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中穿梭？

“上帝啊。”

即使时卯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还是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叹声。

时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在轻纱般的日光之下，确实是有几个穿着红蓝相间的人在……飞？红色的射线间或从他们的眼中迸发而出，扎入云层。

就算以时卯贫瘠的知识储备，她也知道这不正常。

“……”

时卯狠狠拧了一把手背，硬生生忍住了冲到嗓子眼的尖叫——

她猝不及防被贴近舷窗一闪而过的狗脸吓到了。

白色的大狗嘴巴翘起，人性化地系了一张红色的披风在脖子上。红披风被风吹得鼓起，似乎可以听到猎猎风声。

虽然非常不合时宜，但是时卯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个成语——鸡犬升天。

这绝对是物理意义上的鸡犬升天了吧！

所以这是……美式修仙？还是国外已经研发出了能够在缺氧高空中飞行的人形机器人，时卯企图用科学分析。

但都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天空了，国际社会肯定是会有报告的，她在国内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类似的简讯。

时卯缓缓转动眼珠，她确定自己应当是没有任何能产生幻觉的精神疾病，那么最不可能的极有可能就是真相——她穿越了。

可这种穿越方法在五年前就不流行了吧？现在最流行的不是系统、cos穿、论坛穿这样吗？

时卯捏着手机，颤抖着手关闭飞行模式。

她迫切地需要验证——

证件、银行卡，还有她的录取通知书还能用吗？她可是已经交了快五十万的学费和房租，不会直接打水漂了吧！

时卯点开流量的那一刻，飞机猛地一颤，随即剧烈抖动了起来。

虽然已经习惯了廉价航空的颠簸，但现在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的颠簸的程度。这完全就是奔着飞机坠亡去的吧？这到底是是哪门子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手机从时卯的手中滑下，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买保险——”

剧烈的颤动把机舱内的其他乘客吓醒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喊叫，整个机舱瞬间沸腾了起来。

不少人已经解开安全带，慌张地站起来想要走到过道上。但由于飞机的颠簸，他们往往还没有站直，就踉跄着跌倒回了座位。

她改庆幸至少周围的乘客还会因此惊恐吗？作为同一航班的倒霉蛋，时卯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有乘客在慌乱中无意向外一瞥，随即大叫起来：“看窗外——是超人，超人在外面，我们一定没事的——”

机舱在他的这一声呐喊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挣扎着朝窗外看去，旋即就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声音：“我就知道，超人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感谢超人——”

坐在时卯旁边的男士甚至激动地抽出手绢，响亮地擦了把鼻子，泪眼婆娑地哽咽着：“主啊，我就知道我这次会得救……但要是钢铁侠来就更好了。”

在窗外飞行的人叫做超人？甚至还有能够飞行的钢铁侠？

从时卯这边的舷窗已经看不见那几个“超人”了，但飞机的颠簸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它在乘客们的嘈杂中回归了平稳的飞行，看样子刚刚那一场足以让飞机坠落的事故就这样在嘈杂中顺利，但是滑稽地解决了？

机舱内不少人已经欢呼出声，响亮而整齐地喊着“超人”的名字。

不过也有少数爱唱反调的：“我觉得换做是纽约的复仇者们，也能够成功化解这次危机。之所以遇到超人，只不过是这里离大都会近而已，当然我不是在展示纽约人的优越感，只是比起大都会的超人，我更加喜欢我们市的复仇者们罢了。”

“都是超级英雄谁比谁高贵了？”

时卯：“……”

她还没来得及品味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发现自己彻底搞不懂这个世界了。

这次的留学，真的能顺利毕业吗？

时卯从地上捡起手机，还好手机屏幕没有碎。

她斟酌了一下言语，给之前说好了来接她的学姐发了一封邮件。

*

“学姐，我可以问一下超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时卯咬了一口甜甜圈，超出她所能承受范围的甜味齁得她打了个哆嗦。

“我之前了解的不是很多，如果我想要知道他们的更多信息，有什么推荐的网站吗？”

“超级英雄”似乎是这个世界最乐此不疲的话题。

无论是在机舱内迅速点燃的话题，还是给学姐发邮件稍微提到了一下超人后马上得到的回馈。

时卯私下已经把超级英雄和在原本世界里的超级巨星画上了等号。

克尔斯汀：“就从你早上发的邮件里写的超人拯救了你们所在的飞机的超人来说吧。其实我觉得应该是超级小子和超狗他们，不过也没关系，都差不多都和超人有类似的血脉。

“根据公开的情报，他们拥有外星血统，虽然和地球人长相相似，但是却有着地球人没有的神奇能力，比如说超级视线……”

时卯目瞪口呆。

克尔斯汀继续：“不过我听说上海也有一个和超人很像的超级英雄，好像是叫孔克南。我不是很关注海外的超级英雄，也不知道他和超人打起来谁能赢啊。时，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打斗场景，他也是用超级视线吗？”

“孔克南啊……”

时卯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像自己了：“其实我不住在上海，所以没有见过他们，不过我想应该是和超人类似吧。”

要不是场所不对，她都想抱头大喊，到底是为什么还有外星人啊！

这设定听起来就非常的美式自由，说不准会有一个与之对应的地球主义者要和他作对啊！

“没错，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等明天你和我去实验室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实验室里有很多莱克斯集团的实验仪器，而这个集团的董事长莱克斯就是这样的地球主义者。”

克尔斯汀眼睛亮起，激动地在包里一阵翻找，摸出了手机：“不过那都是大都会的事了，我们纽约有复仇者联盟在，还是挺安全的。

“这里是一个超级英雄的粉丝网址，我直接发到你邮箱里，等下你可以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看，当做路上的消遣还是很有意思的。”

时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果然是克尔斯汀说的网站。

在互发邮件的阶段，她可没看出克尔斯汀学姐是这样一个……过于热情的人啊。

时卯并不急着打开网站，而是再三确定克尔斯汀刚刚谈及的实验室：“学姐，可是我应该是授课制的学位，好像不去实验室啊。”

克尔斯汀震惊，开始翻邮箱：“可是，老板给我发的名单里是有你的。”

时卯也一愣，她打开邮箱，翻开录取通知的邮件，顺着熟悉的字句重新扫了一遍邮件——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一份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对，录取通知上应该是不会有的。

她又翻到学校网站，还没等翻译软件把网页转换为便于快速阅读的母语，克尔斯汀就把她的手机塞进了时卯怀里。

屏幕上是一张空旷的表格，上面只有两个名字，表名是……实验室人员表。

“就两个人吗？”

时卯沉默了一下，顿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克尔斯汀猛吃了两口甜甜圈，语速突然变快，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她的心虚：“其实我们这个专业是最近新设的，所以加上老板，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不过……不过不用担心经费不够，我们的设备都是和其他实验室一样，而且平时也不像其他专业那么忙，每月的补贴还是一样发的。”

她一下站起：“不如就先让我先带你去认一下实验室吧！我们其他的在车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