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动心

老太太偷快递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星期,除了405的胖子还是讨人厌以外,其他邻居经过相处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各有各的不足,但都在可接受范围内。许从安也不急着搬走了。

408的林绮还是没有回信息,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要小心】从一开始的余音绕梁,到现在已经被许从安逐渐淡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许从安以为平静会一直持续,可她又发现自己的快递开始不见了。

虽抓出了快递贼,许从安却懒得把探头拆下来,所以这次快递一丢,她便直接打开监控看看是谁干的。

果不其然,又是那位老太太。

许从安之前又在走廊遇见过她几次,还是疯疯癫癫的,有时候会叫她“英华”,有时候能认出她只是住在隔壁的邻居。经过上次的友好协商,许从安已经知道他那个目露凶光的儿子叫程龙华,并不是什么劳改犯,是因为谢了顶,才干脆剃了头,人也没看着那么凶,只是不怎么喜欢与人交流。

因此这次许从安没有再躲在屏幕后面,而是径直走到402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程龙华,见到许从安似乎有些惊讶。

“小姑娘,你来干什么?”

许从安把视频给他看:“你妈妈又来拿东西了。”

程龙华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往屋里喊:“妈!你又拿人家东西了?”

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儿子。

“唉,又来了,一天看不住就这样,唉……”程龙华唉声叹气把他老母亲扶回房间,然后问许从安,“这次拿了什么?”

许从安看了看购买记录,是一些化妆品。

那价格让程龙华直皱眉头:“我去给你找找。”

他虚掩上门,许从安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许久之后,程龙华满面阴云拿着手机出来了:“没找到。唉,算了,我赔给你吧。这老太太真是……唉……”

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把钱转给了许从安。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有谁拖着箱子从里面出来。

程龙华显然没心思注意那边的动静,愁眉苦脸和许从安道了别,便把门关上了。

许从安侧着身子去看,一个女孩穿着灰色风衣和藏青色紧身牛仔裤,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是林绮?

就说怎么一直没见到她呢,原来她根本不在家啊。

林绮也看到了许从安,向她挥了挥手。

许从安又想起了她那句怪话,走上去挽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林绮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我小心?”

“哦……”林绮像是这会儿才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却反问道,“我这几天出去旅游了,没理这边的事儿,你……抓到偷快递的人了么?”

许从安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402,觉得在人家门口说这个不太好,于是便拉着她往自己房子里去。

林绮也不避讳,把行李箱随手一放,大喇喇坐在许从安沙发上。

许从安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坐在她身边说:“抓到了,是402的老太太。她挺可怜的,总把我当她女儿呢。”

“是……402老太太么?”林绮似乎很意外。

听出她话里有话,许从安问:“你觉得不是她?为什么?”

林绮有些犹豫地看了许从安一眼:“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说。”

林绮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我之前看见……405的胖子好像在撬你家的锁……”

许从安大惊:“真的么?”

“对,而且他还进来了……”她的眼光在许从安屋子里乱转,“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许从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跑进自己的卧室。

电脑ipad这些平时在用的东西要是不见了早就能发现,那么假如胖子确实拿走了什么东西,便只能是……

她发疯似地把内裤、内衣的东西都翻出来,一件一件看,一件一件数。

是丢了还是没丢?丢了还是没丢?

她不知道。

茫然地跌坐在地上,许从安意识到一件事。

少了她也不知道。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

林绮斜倚在她门口,担忧地咬起了手指:“别这样,也可能什么都没拿走。”

许从安拉住她的手臂:“和我一起去找405,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现在能承认吗?”

“我不管。”许从安语气坚定,“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胖子胡浩东又让她想起了“大屎坨子”。当初“大屎坨子”好像也爬进过她家,翻过她的东西。

十四岁的许从安没有勇气质问对峙,可今年她都二十七了,比那时大整整十几岁,现在她可以保护自己了。

林绮满脸痛苦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但我不想和人发生冲突……对不起……我害怕……”

许从安愣了一下。

是啊……这终究是她自己的事。林绮……说到底只是个陌生人。她凭什么帮她呢?

可是如果没有林绮……那她不就只有一个人了?一个人……和那时一样……

原本聚集的气势一下子垮了,她又跌坐在地上。

林绮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拖着箱子离开了她的家。

就那样维持呆滞的状态好一会儿,许从安终于想明白了。

只有她一个又怎样?二十七岁的许从安绝不能像十四岁的许从安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走到405门口,“邦邦邦”把门拍地震天响。

胖子满脸不悦地出来了,见到来人是许从安又迅速转换了脸色,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就好像无论她是笑着还是愤怒着,在他眼里都只是一块尚未入口的肥肉。

胖子的眼神让许从安怒气更上一层楼,她叉着腰大骂:“你是不是进我房间了?啊?你拿了什么?你拿了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胖子扬起他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进过你房间?”

“想抵赖?都有人看见了!”

“谁啊?叫她出来!”

许从安忽然哑火了。

林绮应该……不会出来。也就是说她现在没有目击证人。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是谁不管你的事,怎么你还想去打人吗?啊?敢做不敢认?”许从安换了个角度继续进攻。

胖子气笑了:“造谣我是吧?小仙女?”

“什么仙女不仙女的,老娘今天是你祖宗!”

她中气十足的怒吼回荡在整个走廊里,4层的所有人家都注意到了这场战争,有的把门打开一条缝偷窥,有的躲在门后偷听。

胖子观察到了这一情况,气急败坏地用棕色、粗短的手指指着她的鼻子说:“臭婆娘,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不然今天老子今天把你抽死。”

许从安肾上腺激素飙升,此时也顾不上恐惧了,吼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把我抽死。”

胖子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化指为掌就要朝她脸上去。许从安闭着眼睛等着巴掌落到她脸上,掌风掠过她的脸颊,然后……

巴掌并没有落下,而是被截在了半空。

抓住胖子的手白皙、纤长、骨骼分明,与胖子粗短的棕色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是钟涵。

“说话就说话,不要对女人动手。”钟涵黑漆漆的眼眸寒凉如冰。

但胖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哟,你个卖保险的出什么头?怎么你帮了她她能买你几个保险啊?”

“跟保险没关系,我就是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刚才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说你没有进过她房间,可你是什么为人大家都清楚,没有人会选择相信你而不信她。”

“哼,你信不信有什么用?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有本事把警察叫来啊?”

“哎呀哎呀,大家都是邻居,不至于这么争锋相对的。”406的熊孩子爸郑卓出来打圆场,“浩东也是,小姑娘你也是,大家各退一步,和和气气才是最重要的嘛。”

胖子睨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瞎掺和什么?”

郑卓碰了个钉子,蔫头蔫脑退回去了。

缓和气氛的没有了,胖子和钟涵之间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许从安有了人撑腰,更加无所顾忌,将自己内心的苦水全部往外倒:“我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大脸。我一住进来你就用那种下流的眼光看我,以为我看不到?你爹你娘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这样?现在硬气地很,真坐牢就老实了。”

“呵,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报警啊。我看谁怕谁。到时候老子告你诽谤!”胖子瞪圆了眼睛,像是恨不得将许从安千刀万剐。

许从安瑟缩了一下,这时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上去就对着胖子一顿乱打:“我让你欺负英华!我让你欺负英华!”

“妈!”程龙华拉都拉不住。

这下胖子怂了,老太太的拳头不重,但他也不敢对老太太怎么样,大力从钟涵那里抽回手,指着许从安放下一句狠话:“臭娘们,给我等着。”

随着胖子回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落幕。

程龙华拉着他涕泪纵横的老娘走了,走廊里只剩下许从安和钟涵两人。

“今天谢谢你。”许从安真诚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吧。还是买你的保险更好?”

“没事,这是我该做的。”钟涵收回凝视胖子门的目光,对她露出一个笑来,“但既然你邀请了,那么……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嗯。”

第二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许从安便将钟涵约来了附近的西餐馆。

一边吃着沙拉,许从安一边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钟涵笑着摇摇头:“不必千恩万谢的,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是下次他再这样对你,你还是可以来找我。”

“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我真是得买你几份保险才能报答你这份恩情。”

“哈哈,倘若你真愿意那我当然高兴啦。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胡浩东进了你的房间的?是监控拍到了么?”

许从安擦擦嘴,解释道:“要真有监控,我肯定早就拿出来了,还用得着和他费那些口舌?直接报警把他抓了。我闺蜜在法院工作,跟我说过入室可跟偷快递不一样,是很重的罪,是真能让他坐牢的。可惜我手上什么都没有……这些事情是408的林绮告诉我的,林绮你认识吧?”

“林绮……”思考了一阵子,钟涵笑了笑,“我和她见过几面。”

“嗯,可惜她胆子小得很,不敢出来和那死胖子对峙,还好昨天有你帮我,不然我肯定得挨一巴掌。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真在众目睽睽下挨了一巴掌,死胖子就百口莫辩了,说什么也得让他在局子里蹲几天。”

“如此说来,倒是我坏了许小姐大计。不过许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被扇坏了可就不好,不如下次我去激怒他,让他扇我好了。”

“哈哈哈哈,你真会说话,不愧是干销售的。”说完许从安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昨天钟涵英雄救美的举动在她心里烙下了深刻印记。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为她出过头,这样保护过她呢。要是在初中时就遇上钟涵多好?在她被“大屎坨子”骚扰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餐厅昏暗的灯光下,钟涵脸容白皙、面若冠玉,神色温文尔雅,像故事里的温柔书生,叫许从安忍不住想要靠近。

多年良好的教养让她忍了下来,她告诉自己要矜持,不要冲动。

钟涵对她的少女心事一无所知,端过桌边的红酒,姿态优雅地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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