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又来来回回调查了好几次，一会儿带走程龙华，一会儿带走胡浩东，一会儿又是郑卓，但对于钟涵他们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即便汤雅丽也说了“中”的猜想，警察却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折腾了好久，还是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弄得所有人都很烦躁，气性大的胖子还和402的程龙华打了一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又或者根本没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看对方不顺眼了。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还是402老太太。

她对一切变化一无所知，还是一直来许从安门口转悠，甚至有几次许从安还看见她那手拨了拨弄了弄，门竟然被她打开了，然后老太太往她屋里一走，身影从探头前消失。

分明看见老太太进了屋子，可等许从安着急忙慌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什么都没动过，也没少什么。

她去和程龙华理论，但现在谁心情都不好，程龙华指着他妈说：“那你跟警察说吧，把我妈送养老院去，正好我也轻松轻松。”

许从安看着眼神空洞的老太太，想起她之前为了自己对抗胖子的样子，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搬家吧。正好搬家图个清静。

于是许从安开始物色新房子。

看了好几晚，在各个租房APP上都要逛好几个，可楞就是找不出一间合适的。

想和领导请假吧，最近公司业务很多，天天加班，连摸鱼时间都剩不下多少，她实在不好意思这时候开口说要休假。

一来二去，她竟就被困在了这里。

自从上次汤雅丽和她说了“中”的事情后，她总觉得钟涵的笑容背后藏着点什么骇人的东西，也顾不上那点心动了，对他疏离起来。可也不知道钟涵是没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还是看出来了但不在乎，总之他待许从安一如既往。

许从安实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汤雅丽其实也并不待见她，久而久之，她的疑虑渐渐被扔到了脑后。

她还是和钟涵在一起了。

和钟涵在一起后，她第一次进了对方家里。与大多数单身男人不同，钟涵的屋子整洁温馨，大约是因为他喜欢喷古龙水，整个房间里甚至有股淡淡的香气。

但她永远搞不懂可乐的想法。可乐浑身乌黑，一双猫眼绿油油的，可爱是可爱，不过脾气实在古怪，有时候会主动出来蹭许从安，有时却藏在不知道哪个角落无论怎么叫都不出来。

他们在一起后邻居们都用古怪的眼光打量他们，汤雅丽觉得她进了狼窝，胖子总是不屑地笑。

警察实在查不出什么，一桩杀人害命的大案竟然就这样渐渐搁置。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期待那血腥的画面渐渐从记忆里消失。

直到那一天。

她从钟涵衣柜底下翻出了一把带血的刀和一件染血的大衣。

刹那间许从安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后方来的脚步声。

“安安，你在干什么呢？”男人温和轻柔的语气一如既往。

可对于许从安来说，这却像是催命的魔咒。

她大声尖叫起来，把所有衣服从衣柜里翻出来扔在钟涵身上，边扔边喊：“是你杀了林绮！你是杀人犯！”

喊完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她跑出门外狠狠关上房门。

走在大街上，她六神无主。

真是钟涵？真会是钟涵？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试探打了个11……最后还是没打下去，关上拨号界面，反手打了顾颖真的电话。

也不管什么案件需要保密了，她哭喊着把所有事情告诉了顾颖真。

电话那头一直默默听着，等她说完，顾颖真安抚道：“安安，你先找个旅馆住几天好么？我请几天假，飞过去陪你。”

“那……那我应该报警么……？”

“先别报警。等我过去。”顾颖真强调，“你一个人在那里，万一你说了他报复你怎么办？”

“嗯……嗯……谢谢你真真。”

许从安开了间大床房，躲在被子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钟涵给她打了很多电话，所以她把手机静音了。

整个房间里只有她的抽泣声。

过了一天，顾颖真来了。

如看见救星一般，许从安扑进她怀里。

“现在该怎么办啊真真？”

顾颖真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回你家。”

“可是……可是我害怕。”

“我会陪着你的。”

“那要是遇上钟涵怎么办？”

“我学过武术，你忘了么？”

两人一起回到了4层，楼道里静悄悄的，除了她们以外谁也不在。

许从安指给她看：“那是我的403，旁边就是钟涵住着的401。”

顾颖真点点头，问：“那408在哪儿？”

“在那里……”

顾颖真拖着她就往那里走。

“人就是死在这儿的？”顾颖真指着地上问。

408门口堆积着许多小广告。

想不到才过了几天，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是的。当时她流了好多血，可吓人了……”

顾颖真没说什么，带着她下了楼，门口坐了一排老人在晒太阳聊天。

“叔叔阿姨，我问你们件事儿可以么？”顾颖真走上去说。

“什么事儿小姑娘？”一个老太太问。

“这大厦前段时间出了命案，大家知道吗？”

许从安见情况不对，赶紧拉住顾颖真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说这个干什么？”

顾颖真拍拍她，示意她不要插嘴。

“命案？”另一个老大爷笑起来，“哪儿来的什么命案啊？我们这里安全的很哦。”

“前段时间，这楼408，死了一个小姑娘。”顾颖真不依不饶，“真的没有人听说过吗？”

“哎呀，小姑娘不要乱说哦，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过什么命案哦。”

“就是啊，小姑娘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老人们七嘴八舌说着，越说许从安越觉得迷惑。

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呢？当时来了好几辆警车，排场大得很啊，不可能谁也没看见吧？

这时候有个老人说了：“哎呦我想起来了，408嘛，那户人家好像出国了，房子一直空关着也不租出去，老可惜咯。”

许从安听不下去了，上前问:“怎么可能没住人？那里住着一个叫林绮的小姑娘，还和我聊过好久呢 ，有一次她还在业主群里和406吵架呢！对，当时的记录……”

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许从安拿出手机翻自己的通讯录，可翻来翻去都没有“林绮”这个名字，于是她只能打开群聊，按日期搜索那天发生的事情。

看着聊天记录，她的神情呆滞了。

那天……是她自己在和406吵架。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

顾颖真从她手里接过手机，然后走到她面前。

“安安，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吃药？”她担忧地问。

顾颖真给许从安父母打了电话，跟他们说了一下许从安的情况。

许从安有偏执型人格分裂，但这个病一旦上了档案就会终身被监控，所以许家用了一些势力隐藏了诊断结果，可没有确诊意味着不能正常取药，只能再由她父母特别安排。

“安安，你妈说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药就能送到了。”

顾颖真和许从安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仍然是恍惚的。

叹了一口气，顾颖真说：“要不这几天你先别去上班了，要是让你上司看出来，以后你都没法工作了。”

“真真……”许从安抓住她的手，“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吗？林绮没有死……不，是根本没有过林绮这个人，钟涵也不是杀她的凶手吗？那……那我去警察局做笔录……程龙华是劳改犯也是我想出来的……”

顾颖真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此刻许从安的体温凉的让她心惊。

“安安，虽然不是我想说，可这事情之前也有过一次。你还记得么？那是你第一份工作，大企业、大平台，然后忽然有一天你说你的上司一直在性骚扰你，你的同事在你的杯子里下毒，谁都看你不顺眼，想要杀了你……当时我吓坏了，帮你报了警，结果警察看了监控……你说的一切都不存在啊。”顾颖真无奈道，“后来我意识到你精神出问题了，带你去医院，结果你父母出现了，说丢不起这个人，给你拿了药，给你上家公司的人都付了封口费，然后你现在才能换个岗位继续工作。”

顾颖真说得事情她都记得。

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两年她都没有犯病，还以为已经好了呢……

没想到这疾病如此顽固，竟会卷土重来，难道真如医生所说，一次犯病，终身都难以痊愈么？

顾颖真继续说：“你一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你又犯病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在上海，不是哥谭，身边有变态是可能的，但所有邻居都变态就离谱了。”

“那真真……你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吗？”许从安虚弱地说，“胖子是真在盯着我看嘛？小屁孩是真的推过我几次吗？老奶奶确实偷了我的快递吗？钟涵的公司是假的吗？”

“你这样问我，我也分不清啊。”顾颖真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先从最好确定的开始。偷快递的事情是有探头录下来的吧？把记录拿出来看看，就有数了。”

许从安点点头，打开探头APP递到顾颖真手里：“你帮我看看吧。”

顾颖真认真看了起来，越看便越眉头紧锁。

许从安有些紧张：“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又继续挑了几个视频重复看了好几次。

良久，她说：“还进你家了？”

“是啊，我……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和程龙华说过，反正就……这个事情我挺生气的吧，但也没办法，毕竟只是个痴呆老人家……”

“是不是痴呆老人家还真不一定。”

许从安听不明白了：“你是说老太太不是老年痴呆，是装的？就是为了偷我东西？可是她进我家后，我家里没有被翻乱，也没有少什么东西啊……”

顾颖真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这视频里至少有两个老太太。”

许从安的心跳停止了一瞬间。

“什么叫有两个老太太？我们这层只有一个老太太啊？”

顾颖真快速截了几张图给许从安看。

“你看，这两张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吧？但前一张老太太的状态是自然的，后一张老太太背是紧张的，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弯下腰、买了和老太太差不多的衣服装成老太太。”

许从安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不妨碍她被顾颖真的话吓个半死。

“真的假的？你别吓我啊？”

“是真的。”顾颖真的神情十分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扮成老太太，但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你说你房间里没少东西……那会不会多了什么东西呢？比如探头一类的。”

这倒是真有可能。比如许从安买的探头就是微型的，如果这种东西装在她房间里她一定发现不了。

“我得回去好好检查检查……”许从安站起来。

“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如果不需要，我得把这段视频给警察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如果钟涵没有杀人，那她完全可以依靠钟涵。说起来她之前突然发了病，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钟涵，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才是。

很巧，回去的时候她正好遇上了在走廊上踱步的钟涵。

“钟涵！”她欣喜雀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钟涵回过头来，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对不起……”许从安小跑着到他身边，“之前我好像误会你了。”

“……没关系。”

“没吓到你吧？”

“你从来不可怕。”

钟涵还是那么会说话，哪怕她做出那样的事，显然不是个正常人，也并不会嫌弃她，反而仍然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幸好自己遇上了钟涵。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遇上什么好事了吗？”他似乎被她感染，情绪也高昂起来。

这一问又让许从安瘪了嘴。

“唉，没什么好事。今天我的好朋友来看我了，她看了我门口的监控，竟然跟我说其实老太太有两个，一个是真的402老太太，另一个是有人假扮的。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啊？”

钟涵十分惊讶：“还有这种事？”

许从安肯定地点点头：“嗯，我好朋友还说，也许那人在我房间里装了东西……哦，对了我得好好检查检查。”

“顾颖真真聪明。”钟涵夸奖道，“我和你一起找吧？”

“好啊好啊，还有啊，不许当着我的面夸别的女人，真真也不行，否则我会吃醋哦。”

钟涵笑了笑没说话。

关上房门，许从安开始翻找起来。

沙发……电视……衣柜……她一个个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回头一看，钟涵出神地站在那儿，完全就是出工不出力。

许从安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不帮着找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钟涵的眉毛微微颤抖了下，随手提起一个纸巾盒：“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那个？随手拿一个东西可不算哦。”

钟涵手一扣，竟真从纸巾盒上掰下一个小型探头来。

“竟然真的在那里？”许从安愕然，“你怎么一找就能找到？”

“因为是我装的。”

“嗯？”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就像翻书一样，钟涵原本平静柔和的眉眼忽然凌厉起来，黑洞洞的眼睛像蛇一样死死盯着他。

许从安觉得脑子有点痛。

她看见对方骨骼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把刀。

再把视线移到钟涵脸上，这张脸让她的脑子里晃过很多想法。

林绮死前写了个“口”，什么字是一开始就要写“口”的？“中”？不……不对，林绮根本不存在。

那天她从钟涵柜子里翻出了什么？

带血的衣服和刀？

不、不对，说了林绮根本不存在，所以钟涵没有杀任何人。

哦，对了，是几件特别肥大的衣服。像是405胖子才会穿的衣服。钟涵偷了胖子的衣服吗？哈哈哈为什么要那样？

可是真真……她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和钟涵狰狞恐怖的脸色想，这一切是真的还是我又犯病了呢？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最后她恍然大悟了。

先写“口”的字，是“史”。

几个月后，钟涵的罪行被揭露，杀人且行凶手段残忍，对社会造成重大危害，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行刑前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即将注射入他体内，并最终会夺走他生命的毒药想，要是当初和许从安一起死就好了，那样才是真正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