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这天接南淮的电话,却听对面冷冷的男声。
“顾总?”
“是我,南淮打算去哪里?”
“这,我也不知道啊,她只说搬来陪我住,我这正叫人打扫呢。”
沈婉看看她新添置的家具,正叫人往里挪,寻思着,这顾少不会要报复她吧?
结果,对面嗓音略微低沉:“帮我照顾好南淮,她身体不好。”
“这,当然!她是我的好朋友嘛!”
“哦?那最好,不要让她出任何差错。”
沈婉深吸一口气,觉得这话,大有威胁的意思。也只能,在心里骂:“你有没有搞错?是你自己留不住未婚妻好吧?”
口头仍笑嘻嘻:“当然,顾少您放心,我肯定把南淮照顾好。”
“好。”
顾莫挂断电话,背靠床榻的他,回头看看南淮午睡的脸颊,睫毛静静盖着,睡得跟个花儿似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总是揪着,不上不下。
今天一整天,他都坐在地毯上。陪她渡过正午的时光,让他觉得日子好像回到当年,夏日江南的古董店里。
这时,一辆红色跑车停在顾宅门前,正是林霖带着药材上门。
张嫂上来敲门:“顾总,林霖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顾莫纳闷,下楼见林女士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
“稀客啊?林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一身灰白休闲服,从二楼下来,发丝随意撩过一双含情眼,显得慵懒迷人。
林霖嗤一声:“顾总,您一向,就这么接待上门送礼的客人?”
“当然不是,放下东西走吧。”
“……”
顾莫懒得接待林霖,他还要上去陪南淮,便问:“您搁这干嘛来的?”
“喏!我小姨给南淮送的药材,这些都是很难得的药,花钱都寻不到的,顾总。”
顾莫叫张嫂收了,才问:“这药治什么的?”
“补流产亏损,气血心力。”
顾莫放下茶杯:“补什么?!”
“流产亏损啊。”
林霖也放下茶杯,安慰他:“你让南淮也不要太难过,现在天气正好,你要劝她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心情好了,身体才恢复得快。顾总,你懂不懂?”
“……”
顾莫无言以对,林霖这女人,脑子绝对有毛病!
“谁告诉你南淮流产了?”
“整个京都都知道啊!”
顾莫这几天忙着照顾南淮,没注意外面飞的什么流言。现在,竟然!堂而皇之飞到南淮的身上了!
“胡说八道!”
“不是啊?”
林霖震惊:“那我上次和您说半天?您怎么不反驳呢?顾总?”
顾莫无语,叫张嫂将药材交还跟来的徐姐,对林霖道:“您要乐意,就在顾家歇会儿,我就不陪您老了。”
“你——”
顾莫欲转身上去,目光却定在二楼,林霖也顺他的目光看去。
南淮一身淡蓝披衫,盖着雪白的睡裙,额头上绑着白纱带,墨丝披散,倚在鎏金镂花的西式栏杆边,苍白染粉的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疏离的笑意。
林霖的眼眸亮了亮,这活该是一个病美人,这气色还说不是流产?!这顾总怕不是有病吧?!把人折腾成这样!就是她都能一眼辨出,人比上次憔悴不少!
“南淮,你醒了?”顾莫上去扶她,她轻轻应一声,声音甘凉无力。
林霖见他俩这样粘粘腻腻,赶忙叫徐姐将补气血的药材都留下。回去一路都在和徐姐吐槽:
“你看那顾莫,一看见她未婚妻,就跟眼珠子要掉一样。您说,他哪一点像顾棠的儿子?”
徐姐笑笑:“这顾少和顾董的性格确实很不像,但长相还是不错的。您小姨陈伯夫人说得不错,顾少是个帅哥,要不然怎么会介绍给你呢?”
“他有未婚妻,介绍个什么劲儿?再说,就他那傻样?我也看不上他啊!”
“诶——,那叫爱惜人,你看京都里,这些公子哥,哪个有华盛顾总这样的样貌和家世的?就算有,性格也没他好。我倒觉得陈伯夫人撮合得是对的,毕竟我看你们两正配!”
“胡说八道!徐姐,这话别再说啊!那傻少爷有未婚妻!”
徐姐叹一口气,压低嗓音道:“我看未必,顾总那位未婚妻一看就是没福气的样子,面色病怏怏的,怕是有什么隐疾?”
林霖可不信徐姐的话,一路跟徐姐反驳:“你跟小姨怎么都替华盛的顾总讲话?怎么这整个京都,就他一个男人了?”
徐姐笑道:“其实也还有,就像您那位朋友夏曼小姐,她的哥哥夏年也是能干事的帅哥,现在整个夏家就他一个人撑着呢。”
“夏年?”
林霖摆摆手:“夏曼那丫头最讨厌别的女人觊觎他哥,再说我对夏年也没兴趣。”
林霖说的是真话,要不是夏曼和夏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都怀疑夏曼是喜欢夏年。
夏年大概是十五六岁回到夏家的,长的白净英俊,夏曼起初最看不上他,认为他是小三生的孩子,回来是要和她们母女抢爹。
后来不知道怎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天哥哥长哥哥短,但凡有女生给夏年送礼,她都气得不行,冲出来直接将人家礼物抛湖里去!
那会儿林霖就觉得,这姑娘真她丫的有病!
就像最近,夏曼不知道又犯什么病,还病得不轻!她突然对华盛这位顾总十分感兴趣,要林霖帮忙牵桥搭线。
林霖:?你当人家未婚妻是摆设?!
林霖后悔,今天真应该叫夏曼过来看看,这位顾总深情眼珠落地的场面,说不准就能让她打消这个蠢念头。
·
顾莫在家里刚给南淮换好纱带,南淮摸摸额头:“会留疤痕么?”
“不会,肯定会好的。”
顾莫亲亲她的额头:“今天真要去沈婉家?”
“当然。”
南淮换一身浅绿修身长裙,墨丝挽在肩侧整理她的线稿。
顾莫在一旁静静看她,深感无力,她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就这么着急?
他只能下楼,躲避那道让他心绞的影子。
南淮实在想不起能带走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顾莫的。她所珍视的礼物,顾莫更加珍视。最后,她想起那串蓝水晶,犹如浸泡在鸡尾酒中,神秘莫测的冰块。
她拿起来,又放下了,最终什么也没带,只带她的线稿。
她拎着她的画稿包,高跟鞋踩在华丽的地毯上,顺着鎏金镂花的楼梯下楼,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顾莫。
他僵着唇角,不说话,等到南淮要走出门口,他站起来才哀求:“南淮,你别走,行不行?”
张嫂在厨房听到动静,却没有出来。年轻人的事她管不了,但这傻小子真是给顾家丢面儿!既然女人要走,那也拦不住啊?!华盛顾少何必这样式?未婚妻没了,总能找着下一个。再说,这本来就门不当,户不不对的!这孩子当真死心眼,喜欢一个人就要到底,再不要旁人。
南淮摸摸顾莫成熟的眉眼,觉得他似个孩童。
“我们分开,你以后还是华盛的顾总,还是顾莫对不对?我也还是南淮对不对?阿莫,没有谁会在谁身边一辈子的。”
……
傍晚的月亮渐亮,夜风缓缓拂过二人对峙的面颊。
顾莫固执地拉着南淮的手腕,彻底放弃华盛顾少的自尊:
“那五年?十年?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南淮的睫毛都在颤抖:“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忘了我吧。”
灯火迷离,顾莫手心一空,立在树下。
那道影子渐去渐远,一如当年,在皖南,她从不回头的那些瞬间。
他的心悄无声息地撕开,四分五裂的。他输了,他输得彻底!
当年,用一根无形铁链锁住自己。如今,他的爱人展翅高飞,他却被捆得彻彻底底!
“南淮,我真的,再也不要爱你。”他喃喃念叨。
张嫂和冯妈躲在林后看见这一幕,都悄悄叹气。都说不要做痴情人,这不,人走了,头也不回。也不念顾总半点好?
冯妈和张嫂留意了很久,风都吹冷了,顾莫才僵着身子回屋。那落寞的背影,两人看着都很不是滋味。
.
南淮恍恍惚惚走出顾宅,青绿裙摆卷浪翻滚,墨丝吹颊,泪珠滚了满脸。她纤细的腰软得仿佛支撑不住身体,脆弱的影子在路边摇摇欲坠。她的心在静静地滴血,无形的血迹沿路淋漓,只有她自己瞧得见。
“你果然狠心。”
“你果然狠心。”
南淮怔怔念叨,失魂落魄走到路口,看见沈婉的车,一辆白色抢眼的兰博基尼。
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额上绑着纱布,梨花眼眸湿润,眼尾染着淡薄的粉晕,睫毛挂着晶莹泪珠,时时扑闪,细软发丝吹得十分凌乱。
一身浅绿的裙摆散开,遮盖住完美匀称的腿型,更衬得人温凉惊心,一种勾魂夺魄的美妙。
“南淮,你……”
沈婉开始怀疑,南淮是给顾少欺负了。前阵子整个京都都在传,华盛顾少的未婚妻半夜流产,碰巧那几天,南淮告假在家,难道是真的?
沈婉盯着南淮头上的纱布,脑补一出:华盛顾少虐待无依无靠的小未婚妻,致其流产?所以未婚妻连夜出走?!
“南淮,以后我肯定对你好!不要顾莫那狗男人!”,沈婉信誓旦旦,煞有其事的样子!
南淮心酸地笑:“沈婉,我不会在你那里呆很久的,可能过几天就会离开。”
“啊?那么快?要去哪里呢?”
“我……”
南淮一愣,是啊?去哪里呢?
车窗外的风吹到脸上,天渐渐地黑了。京都的霓虹灯火绚烂,完全不同于江南虫鸣蛙叫的寂夜。离开顾莫的南淮,就像江南园林池中的一支莲,或是荷叶底的鲤鱼儿,**捞起来、抛进北方干燥狂暴的风沙中,只等缺水干枯。
白色车身停在京郊一栋小洋房前,为离开顾宅,耗去她全部的精力,一歇下来,闭眼,耳边都是顾莫痛苦的嘶喊声。
“你走出顾家,就不要后悔!”
南淮紧紧抱着自己,窗外的风丝丝缕缕的,总觉得像雨,像南边稠密的梅雨季,像华中杨梅树叶上,落下的露珠。顾莫的眼眸清澈肆意,只等着她回家。
她心痛地缩在素色床单上,如一张白纸,皱巴巴的一团,后背墨丝瀑散半床,她额头上新换的纱带被风一点点吹开,纠缠发丝,一路跌落到冰凉的地板上。
她渐渐睡着了,做个梦。梦中小老人慈爱地抱着她,屋里暖烘烘的,客厅上方是褐色雕花檐柱,祖孙两人笑作一团。外婆和她说:“他跟囡囡的关系很好哦?”
“嗯?还好吧”,她送一颗糖果进嘴里,外婆却顽皮地蹭蹭她的头发:“那囡囡觉得他是你的什么人呢?那小子看起来很喜欢囡囡嘞!”
“外婆——”
“哎呦,我们囡囡。”
外婆捏捏她的脸蛋儿:“那囡囡悄悄告诉我,那个小子对你好不好,囡囡喜不喜欢他啊?”
“外婆蛮调皮的。”,她裹着毛绒毯子翻滚一圈,匐在老人的腿上:“他人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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