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按照张嫂给的地址,摁响京郊沈家的门铃,见到南淮后,冯妈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眼前不施粉黛的冰美人变成病美人,脸上血色全无,带着一抹苍白的病态,淡淡地笑着,“进来坐啊,冯妈。”
冯妈有些心疼地搓搓她的手下,问:“怎么?又生病了?手这样凉,可怎么成?”
“没事,最近天气热,人也无精打采的。”今天没有课要上,临近正午,窗外阳光明媚,她在屋子里穿着一件冰蓝色掐腰的纱裙。冯妈心疼地在沙发上提一件长外套给她披上:“人再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南淮裹紧外套问:“冯妈,今天来,是有什么事么?”
冯妈将礼盒打开,拎出毕业礼服给她看,“你看!你的毕业礼服!顾总老早就找人设计好了,今天刚做好,让送过来给你试试,说不准还能再改改。”
南淮艰难地笑笑:“不用了,谢谢冯妈。”顾莫给她订的衣裳,向来是最合身的,她顺着礼服深蓝色裙摆上渐变的碎钻一直望到窗外草地上的大太阳光,怔怔出神。夏天的暖风吹到她这都变得冰凉,手背下细细的青蓝的血管看得分明,整个人仿佛出不了门,出门得给日头晒化了。
冯妈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笑笑。这一笑,冯妈的心全化了,端着茶杯暗暗叹气,觉得这房子太过清静,人也冰冷冷的,只怕是闷出病了,在人眼皮子底下都能走神。
“你这身体,没人照顾怎么成?顾总其实就是倔,拉不开面,他一直都念着你呢,旁人他都看不上眼。你回顾家,到底有人照顾你,一个人在这怎么成?”
南淮淡漠笑道:“冯妈,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和张嫂还有李叔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顾总呢?他对你不好?”
南淮不说话了,望着窗外,明媚的太阳光洒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像跳跃的金色小人,更像她沉浮不定的人生。她近日画画,盯着窗外的鸟雀都能看上许久,静得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冯妈知道劝不动这冰姑娘,嘱咐几句,放下茶杯,回了顾宅。过了几天,正逢徬晚,李叔叹着气将顾莫扶进二楼卧室。冯妈与张嫂来问李叔,才知道刚才碰见南淮了。
“那没出什么事吧?”冯妈和张嫂异口同声地问。
“嗨,能出什么事,就是在人家礼服店里闹了一阵。”
“什么?”
冯妈急得团团转:“过两天顾董就要回来了,这被人拍到醉醺醺的可怎么好?”
“没事,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文章。”李叔摇头叹气地走了。
今天逛街,沈婉知道南淮心烦,路过一家礼服店非要拉着南淮进去逛,偏偏碰见醉酒的顾莫,他抱着南淮一群人拉都拉不开,太吓人了!
结果京都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变成了:“震惊!华盛顾少跪求前任,现任女友肯尼大小姐大闹婚纱店!”
“什么!”
林霖拿到报纸时,和好姐妹放话,要叫那些无良报社全部关门!
“什么跪地,什么大闹?!那是假的!一张破图能说明什么?我去了,但是!我是去逛街的!谁知道能碰上那傻子?!谁说我是备胎!!!”
大清早林女士口干舌燥,脸都气歪了,刚灌了一口红茶压压火气,又接到她小姨陈伯夫人语重心长的慰问电话: “霖霖啊,顾少现在也没结婚,毕竟两个年轻人好过,纠缠不清也正常,你要真喜欢,姨就……”
“小姨……”林霖将手机放在桌面,大脑放空。。。
比起林大小姐的愤怒,顾府显然平静很多,顾莫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卧室淡雅的天花板和水晶灯。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爬起来,只隐约记得一双烟泉般的梨花眼眸。
正逢张嫂敲门:“顾总,醒了没?”
昨夜张嫂给他灌两碗醒酒茶,他还是醉得迷糊,现在缓过神,全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他匆忙将门打开,饮尽张嫂端来的清茶,问:“张嫂,我昨天做什么了吗?怎么回来的?”
“哟儿,顾总,您还知道问呐?喏,自己看吧。”张嫂将今早的报纸递给他。
他看完后,脸色由白转黑,再转青,“这真是我干的?”他从床上跳下来捏着报纸问张嫂,又跑去问冯妈,“冯妈,这真是我干的?”
冯妈摊摊手:“这就不清楚了,我和你张嫂可不在场。”
他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嫂:当时真的跪下来求南淮了?!
张嫂也摆摆头:“这我可不清楚,当时只有林霖小姐在场。”要么是报纸乱写,要么是他真这么干了,毕竟喝醉酒的顾总么……不好说。
顾莫挠挠自己本来就乱的头发,打电话给林霖:“昨天我做什么了?”
“哟,顾总,早啊,您不记得啦?”
“少废话,快说!”
林霖一边抬手欣赏自己的指甲盖,一边勾起戏谑的唇角:“您强吻您的前未婚妻,一群人拉都拉不开呢。”
顾莫心头一紧,这事他有点记忆,“还有呢?”他叹气。
“您抱着人大腿痛哭流涕,不让人走呐。”
“嘶——”顾莫深吸一口气,觉得林女士的话只能信三分,“胡说八道。”
“真的,不信去问你们家司机,您还威胁您的前未婚妻,说她敢走,就再也不要她呐。”林霖终于没忍住,对着电话笑出声:“顾总,没想到啊,您喝醉酒还挺霸道啊,我还以为,您是宝二爷呢?”
顾莫彻底闭眼,这事他好像也有点记忆,果断挂断电话,不停地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他昨夜路过前院,听见冯妈和张嫂说南淮病了。然后他喝醉了,想去看她,痴痴站在路边,盯着玻璃橱窗里的那抹蓝色。
“……!”然后,他就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好想你。”甚至唱起了歌谣!
“!!!”顾莫扑到床上,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逃避了两天,仿佛接受这个现实,找来律师与南淮协商分手,要送她一处宅子和一大笔钱财。
南淮自然不愿意,她快要死了,还要这些钱做什么?为防止顾莫来找她,她照样收下,也找了律师做储寄,只待死后返还。她搬到京都一处宁静的别墅区春雨阆苑,院中有一树胡桃,果然有雨滴墙,不负盛名。
后来她偶尔见到顾莫,他的眼神都漠漠的,只当没看见她。
南淮跟着沈婉来参加她小叔叔的订婚宴,这几天她病恹恹,气色极差。沈婉邀她来参宴,想让她换换心情。至于为什么要来?她说不上来。半个月后她就要休学离开京都,回皖南,对外说是去留学了。借这次宴会,她或许能见顾莫最后一面。
夏曼格外注意南淮,她有一种唐突的、冒失的、喜欢攻击人的兴趣。而林霖身为肯尼集团唯一继承人,是热情高傲的。她喜欢顾莫,或者,她对顾莫有那么一点意思,却又不肯低头,因为她曾经经陈伯夫人介绍和顾莫相亲,却被他放了鸽子。那一点不甘心的耻辱让她念念不忘,势必要找回来。
这便很难办了,南淮没见到顾莫,反倒见到这两位很难缠的小姐。
“听说南淮小姐甩了华盛顾总,我十分好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果然,夏曼的兴趣开始了。
“说分手就可以。”见不到顾莫,南淮正要离场。
她与这位夏曼小姐有些龃龉,至于龃龉怎么起的,她也不知道。大概是某场宴会上,她的容貌过于出挑,让对女人一向冷淡的夏曼的哥哥夏年多看了一眼。
这事南淮当然不知道,顾莫也不知道,只有夏曼看在眼里。
南淮低头与沈婉交代一番,到会场门口正撞见顾莫进来。他微惊了一下,随后绕过她,到宴厅里去。这场订婚宴摆在露天的花园里,与宴厅相连。
风光微微好,有风,南淮在湖边走了又走,在想顾莫为什么不理会她?他不至于是失礼的人,就算是前女友也不至于,应该是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她预备过几天回皖南,还是要去见见他,路过一个角亭,恰好听见有人在议论她。
“刚才那位就是华盛顾总的未婚妻?”
“听说分手了,前阵子还深夜闹到医院呢。”
“因为什么?”
“说是流产了,顾少打的。”
“啊?他看着不像是会动手的人呐?”
“真是,狗仔的新闻你也信?”
京都荒唐的流言,南淮听得吓了一跳,为避免被拉进去成为话题中心,特意绕过角亭去找顾莫。他正坐在紫藤架下的一把白骨椅上喝香槟,条纹西装衬得他矜贵优雅又有一丝少年气。远远见着南淮走来,他微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冰蓝色及膝礼裙,长发绾起露出纤白的肩背像酒里的冰块透着清凉的冷气。
她到他面前来,一副踌躇的样子,开口道:“过几天我会离开京都,财产我全都交给律师,到时候他会和你联系。”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复合的。” 风一吹,紫藤花隙里有阳光漏到他眼周,他伸手挡了挡,有那么几分像他爹顾棠的风范,懒洋洋的,眼神却还锐利。“没这个必要,那些东西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还。”
“我也用不着了。”
“怎么?找着新男朋友了?”
“没有。”
“那你留着吧,预备去哪?签证办好啦?”
“嗯。”南淮点点头,与他共坐在紫藤花架下,另一把白骨椅上。冰蓝裙摆像水,盖在她修长匀称的双腿上,从镂空的椅背后流下去一缕,被风吹得飘了飘。
顾莫百无聊赖,与她微风中飘起的一缕裙角玩起来,“还回来么?”他突然问。
“不回来了。”
“你还是没给我理由。”他问她要分手的理由,要了很久,他觉得她还爱他。
“我们不合适。”南淮将脸颊边的发丝随便佛了佛,有几分凄美韵味。
“是顾棠和你说什么了?”顾莫的脸色开始起疑,他和他父亲做过交易,但那老狐狸很可能背着他玩阴的?一面哄他回来管生意,一面坏他姻缘?
“没有。”南淮立即解释:“我今天就当和你告别,以后都不来看你了。”
以后她想看也看不着了。
“不需要。”顾莫赌气般将头撇过去,不去看她。
南淮想等他撇回头,看一眼他深邃俊朗的眉眼,但他呕着一口气,看天看地看花看草,亦或是眯着眼,就是不肯看她。她心里叹口气,刚起身离开,他就牢牢盯着她的背影。
冰蓝裙摆在风中摆动得像云,柔柔的一团,冰凉得快要消散的、握不住的云。顾莫心头一酸,这女人都不知道回头看他一眼?还敢说什么告别?说的还是:“以后都不回来看你。”这种狠话,她还真是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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