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五,华中的放学铃响,傍晚天空布满彩霞,粉蓝靛紫,白色鸟影,风吹着学生的脸颊。
南淮在校门口看见戴棒球帽的顾莫,他身量极高,近似一米九,远远朝她挥手,左耳星钻在漫天云霞下散射出奇异的光芒。
“你怎么来了?”
“来你们学校看看。”
南淮纳闷,一个半月过去,梅雨季结束,樱桃熟透,顾莫好像看不腻这个小镇。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嘛。”
林荫石道,木窗细巷,音乐教室有学生留堂,钢琴声断断续续,藤蔓爬满半面墙。
教学楼背后樱桃林红透,绿皮操场上豆子般水汪汪的孩子在放风筝。蝴蝶、老鹰、黄鹂、螳螂……
“?那是什么?”一个不明形状的风筝冲入顾莫的视线。
“是孙悟空啦。”
“那个呢?”
“玉面狐狸。”
“真有趣。”顾莫摘了帽子,双手后撑,仰坐在看台上。
南淮卸下书包,坐在他身边,这段时间相处,南淮了解到顾莫是从英国回来的人。
忽然问:“不腻么?”
“什么?”
“游览了大半个地球,这个小镇的风景不腻么?”
“不腻。”
“好吧。”南淮拎着包站起来,“带你去个新地方。”
她指路,顾莫开车。直到天黑,水上升起灯笼光,二人到一个古建院落。
“这是哪里?好像古画。”顾莫感叹。
“我家。”
南淮领着人走进画中,从细长石桥上过,水对面,猩红灯影倒映水面,整个建筑群似神仙洞府,而南淮像引他入洞的玉面狐狸。
“怎么是狐狸?不是仙子?”
“不知道,你像个浑身冒冷气的妖精。”
“有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我教养很好的。”
“放屁!”
马头墙重重叠叠,天井嵌落其中。南淮倒着走与他争论,顾莫怕她绊倒,时不时拉她一下。
蓝色发带散开,墨丝趁月泻到他手背上,滑溜溜、凉滋滋的,一下没有了。
“好像蛇的触感。”
“你到底会不会形容?”
“好,丝绸。”
“嗯。”南淮满意地点点头,推开一扇门,“到了。”
传统的徽派建筑,古朴沉静,在国外学习西洋建筑的顾莫如同发现宝藏,连连发出惊叹声。
“这院子真精致,不,这里的建筑都很精致。”
“是吧。”
“原来你不是穷鬼啊,南淮。”
“你——!”,南淮捂着脸,忍住打爆他的头的想法,到厨房去。半个小时后她在厨房喊:“过来帮我——”
顾莫帮她端出盛夏清火的晚餐,摆在园中石桌上,凉拌藕带,辣炒藕片、莲子银耳羹、鲜虾馄饨。
“这里盛产藕和辣椒么?”顾莫辣得脸红,喝口绿豆汤解辣。
“看不出来吗?”
“嗯,看得出来,吃的都很健康。”
“怎么?你是嫌荤菜太少?”
“当然不是,这里人都很白皙美丽,肯定和健康饮食有关。当然,你是最美丽的。”
“算你说句人话。”南淮的脸色微微不自然。
“南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语气很冷?气质很冷,浑身冒冷气。”
“有,很多。”
“那你是怎么想的?”
“关他们屁事。”
“嗯,很好,很有个性,不愧是你,你具有独特的艺术性,继续保持。”
“你在说什么?”南淮忍不住笑出声。
天上星子很闪,吃完饭,顾莫抢着洗碗,南淮奔着看笑话站在厨房监督的,结果发现他很熟练。
“你经常洗碗?”
“这很难吗?”
“那你会做饭吗?”
“英国的菜很难吃的,必须要自己做。”
“明天的饭你做。”
“没问题。”
洗完碗,南淮带顾莫去看他要住的客房,三楼,镂花木门,镂花木窗,隔着天井与南淮的镂花门对望。
顾莫洗完澡椅在木栏杆上,透过天井看天上星。
他身上穿的是从古衣旗袍店买的墨色香云纱睡衣,全手工制作,冰凉透气,还有一股淡淡的书香味。
他发现南淮卧室门上的镂花比其他角落的还要精致,开始研究起她的房门来。
“你是要偷我的门板么?”
南淮的冷声冷气从门内传来,震刹到顾莫,他站在门外呆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很快,她的影子映在门上,“咯——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她的长发湿在腰后,滴着水珠。
顾莫被这阵仗吓退一步,建议道:“或许你需要一个吹风机。”
“我喜欢自然风干。”
南淮看都没看他,绕过天井,往一个角落的木楼梯上走,推开顶盖,竟然坐到了屋顶上。
“要不要上来看看。”她的声音冷冷地从“天上”传来。
顾莫激动地爬上去,并坐在她身边,放肆地对着漫天星辰展开双臂,长舒一口气,“真美啊,完全不输纳米比亚的星空。”
“纳米比亚的星空和这里一样美?”
“对,以后带你去看。”
南淮没有说话。
顾莫依旧很兴奋,指着桔梗花从里地灯隐隐照亮的一片天地问:“那是后院吗?”
“对,今天太晚,明天带你参观。”
巧灵生息往后竞相吹去,深夜马头墙内灯笼燃染天边,照映夜幕连绵的青山脊背。
南淮下去拎上来两瓶桃花露。
“酒?”
“对。”
“很香。”
“明早你做饭,别忘了。”
“好。”
“碗也你洗。”
“或许你需要一个洗碗机?”
“这里人都不用洗碗机。”
“为什么?”
“一种习俗,更有生活的亲切感。”
“真的?”顾莫似乎信了。
“假的,我不常住而已,不想费这钱。”
“南淮,没有人告诉你,这宅子很值钱吗?”
“我知道,但我不会卖这宅子。”
“我帮你卖!你干脆卖给我吧!”顾莫太激动,理解错意思。
南淮一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差点将他从屋顶掀下去!“敢打这宅子的主意,我打碎你的头盖骨!”
“好狠。”顾莫狠狠喝一口桃花露,治疗内伤。
南淮却突然对着后院方向,将最后一口酒横洒在屋脊上,瞳孔淡淡的。
“有人说过你很美吗?”
“有,很多。”
“说明这里人审美不赖,南淮,忘了问,你多大了?”
他们彼此聊过很多,谈天说地,却从未问过对方的年龄,因为默认双方差不多大。
“十六,你呢?”
“十九。”
“你大学毕业了吗?”
“嗯,今年刚毕业。”
“真好。”南淮将目光转向远方。
“南淮,你明年考到京都来好吗?我知道你成绩很好的。”
“你管我考到哪里去?”
“你考到京都,礼尚往来,我带你参观我家。”
南淮犹豫一会儿,拿着空酒瓶和他碰个杯,“好。”
“一言为定。”顾莫喝一口酒。
南淮没喝,她的酒瓶里没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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