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扬眸子一眯，下意识逃开了他的抚摸。
“怕了？”程靳希毫不在意地一抬眸，笑着问，“怕我？还是怕变成阿姐那样？”
话落，他往椅背斜斜一靠，单手斜支着额角，像是摆好了姿势，舒舒服服地欣赏起了对方的犹豫。
楚伊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不想，起码现在不想。叶与蓝的悲剧摆在眼前，他也做不了乖巧听话的人形玩偶。
“你舍不得的。”楚伊扬上身往前一倾，葱白的手指作乱似的攀爬上他半开的衣领，一脸坏笑着问道，“你舍得么？”
程靳希一把攥紧了胸前秀窄的手掌，低声问：“Alpha的本能和你？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他很用力地盯着楚伊扬，如果眼神能化作实体，只怕身前的小楚少爷已经被扒皮抽筋，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楚伊扬软硬不吃，湛蓝的眸子里荡着万般温柔，随意一仰脑袋，主动将双唇送了上去。
浅浅一吻后，他松开了手，微笑着说：“我觉得，你会选我……而且，你已经选过了。”
“顺从本能的确没什么意思，还是你有意思。”程靳希随手一拉，又把人扯回了怀中，报复似的狠狠吻了回去。
楚伊扬被动地回应着，吻的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原本的情深似海被他这么一解释，转眼就成了雨后沥青路面上的一个小水洼……
一滩死水，漂着点油花，映着点霓虹。
载不起半点深情。
楚伊扬越想越不对，竟在这旖旎缱绻的半途，将人一把推开，慌乱间，手掌还很不巧按在了对方的伤处。
“别这么说话，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把我气跑了你就开心了？”他强忍下了心慌，随即椅子骨碌一转，背过身，乖乖看资料去了。
程靳希淡笑着看向那道气鼓鼓的背影，将右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伤口上。他很喜欢楚伊扬生气的模样，喜欢身上有他的触感，喜欢跟他长时间共处一室。
他想把楚伊扬藏起来。可是他藏过的宝贝，最后都不见了。
程靳希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丧气，手不自觉往下掉了半寸，却意外地碰触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很多年前，楚伊扬也在他这里藏下了点什么。
或许，是一颗跳动的、活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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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行事一向追求极致的高效，这次也不例外。
三天后，一篇标题为《谁偷走了我们的信息素？》的批评文章空降官媒头条。
文中爆料借由边缘穷苦学生之口，控诉堂堂A大的天才科研人员抢占学术资源，非法获取实验样本进行信息素实验，蔑视伦理纲常。
证据半遮半掩，啪的一声，犹如在全民公审堂上拍下一计惊堂木。
文章直指A大针对Omega信息素的生物科技研究目的不纯，通篇隐去相关人员，独独点名程靳希，大有要用舆论驱逐的意思。
楚伊扬从手机推送上看到程靳希的名字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直到A城各大媒体app排着队来叫醒他。
餐桌对面的海言一看他脸色不对，忙往自己手机上一翻，大呼不妙：“怕什么来什么，这帮人动作也太快了！”
“又是基金会的手笔？”楚伊扬冷声问。
“这些年，O权都快被他们玩成一块金招牌了，生意靠它，选票靠它，现在又拿它当枪使……”
当初没有团队没有支援，海言他们几个Omega单凭着一腔热血把组织做大。后来声名渐起，组织得了家族基金支持，又得了社会各界的参与和响应，可也眼看着它逐渐变了味……
“Omega能一直被提起，总归是好事。”楚伊扬漫不经心地在海言手背上拍了拍，眼睛却死死盯在手机屏幕上，半刻也不曾挪开。
专业性这么强的控诉，澄清难度太大！
高校学生和基础科研人员苦学术霸凌久矣，又带上了O权这个大爆点，甚至还有大媒保驾护航。
再倒逼研究所公开机密资料，贪得无厌，这是想一箭几雕啊……
海言埋头刷着几篇点击量最爆的文章，一边喃喃道：“什么实验一沾上信息素，就被说得跟聚众Y乱似的，这用词……难不成提取信息素就只有事后么？”
“从腺体里抽就麻烦一点，要麻醉，还要走流程。”
海言突然手指一顿：“他验过你的？他验过你的是不是？！”
楚伊扬抬眸看向对面，一个眼神就承认了。
“A大的实验档案保险么？你的信息素数据最好别随便泄漏出去……艹！他没事验你干什么，被盯上的话多危险！”
“他被盯上……都是因为那次救了我！”楚伊扬一跺脚，抓起海言的手，疾风似的就往停车场冲。
同一时间，舆论跟事先排练好的一样，自媒体、公众号、KOL接连转发，几位名人带头发声，一边倒地抵制信息素实验。
A大生化研究所想干什么？难不成想要人工合成信息素？操纵人类情感？精神控制？……对未知的恐惧和两性关系的想象疯狂刺激大家的神经。
谩骂声从各种渠道涌现，事态如同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一大盆脏水泼过来，还是弄得A大和研究所措手不及：
“喊口号的一呼百应，说理的没人信！”
“反学术霸凌居然反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们不觉得，这声势有点不太对么？节奏带得太专业了”……
做科研的大多看重名声，劈头盖脸的诋毁诽谤刺激得所内一群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只想扔了实验袍，撸起袖子弃文从武。
然而，不等外敌杀上门，A大里的老学究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纷纷割席发声明，一门心思只想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也有握着刀迟迟下不去手的，多半是怕日后落个见风使舵的臭名，和情义道义没什么关系。
“轰——”
红色拉法咆哮着驶出私人会所别墅，冲上高架，楚伊扬联系不上程靳希也找不到楚亦安，半路却接到了叶与青的电话：“阿靳在你身边吗？”
楚伊扬：“不在，怎么回事？”
“A大要放弃他了，卫生署也在准备表态谴责……我联系不上他……”对面的声音听着有些哽咽。
“什么证据都没有，定罪光靠两张嘴是么！”楚伊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一通狂点，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大。
叶与青：“有人在针对他，想让他在A城呆不下去……我就说沾上你们楚家准没好事！都是你害的！”
海言听不下去，出言斥道：“别他妈乱咬！关伊扬什么事。他现在比你着急！”
楚伊扬此刻没心情跟他斗嘴皮子，声线异常冷静：“我和海言正往研究所赶，我们去找校长，找校委会，有消息及时沟通。”
对面静了两秒：“好……”
电话被掐断，嘟嘟几声警报似的，刺得人耳朵疼。楚伊扬把音量调了回去，顺手又关了车里的冷气。
叶与青怪他也没怪错。程靳希的确是因为他，被意外牵扯进了楚家的权力斗争。
是他扰了天上月，搅出了一池碎月光。
车里闷的慌。可他现在不能颓，他要透个气，立刻，马上！
开了敞篷风一吹，他就还是那个斗志昂扬的小少爷，任谁都杀不死。
没等敞篷开全，车身猛的往前一冲，安全带咔一声压上肋骨。
“艹！”扭头一看，他们是被一辆黑色吉普追尾了。
眯起眼睛再一细看，眼熟的车子眼熟的保镖制服，是自家人，不过是老宅那儿来讨债的自、家、人。
“楚家老宅的人？”海言急急回身张望，暗中跟着的保镖已经被几辆漆黑制式的吉普拦住去路。
楚伊扬回忆起他哥说的，帝**部和老宅就他妈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楚家这个资本帝国里头，他们的占股铁定少不了。
妈的！这时候来抓我过去……一定就是他们联手搞的鬼！
想抓我？又想利用我要挟谁？做梦！
“程靳希那边会不会出事？”海言见状，犹豫着问。
“你是说他们会软硬兼施？驱逐不成就……像上次那样……”楚伊扬越说越心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言，我有点害怕。”
“嘶——”
突然，耳边一声刺耳啸鸣，轮胎在高架路面擦出了一个黑色的漂移半圆，烟尘乍起，一辆黑色轿车截断了楚伊扬的去路。
与此同时，两辆黑色越野左右夹击，杂乱的鸣笛声中，他似乎清晰地听见了门锁被按开的响动。
正前方的黑色轿车率先开了车门，保镖队长微微一点头，大步走近：“伊扬少爷，老规矩，跟我们回家吧。”
话落，戴着手套的手一伸，作势就要拉开他驾驶座的车门。
楚伊扬不敢赌。
他害怕沦为老宅手里的刀，更怕程靳希出事，而自己却只能干看着……
可逃跑的路子全被堵上了，眼下只剩下束手就擒这一个选择。
楚伊扬垂眸长吁一口气，保镖队是吧？包抄是吧？……只要豁得出去，总有办法！
他眸中一凛，盯着锃亮的黑色车漆上那道血光似的倒影，又飞快地往副驾瞥了眼：“快下车。”
“废什么话，撞啊！”
楚伊扬笑了声，也没再劝，叮嘱海言坐稳了，旋即猛踩下油门。
“砰——”
铁皮凹陷，火星四溅，鲜红色的烈焰一头撞开了黑色轿车，窜入车流缝隙疾驰而去。
车头撞得惨烈，红漆上狰狞一片。
身后车队紧追不舍，怎么甩都甩不掉，惊惶如设定好的情绪，在认出老宅来人的那一刻，跟橡皮糖一样粘在了他的神经上，沉重而黏腻。
脑袋空了。
驾驶的肌肉记忆二话不说载着两人，狂奔向熟悉的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