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榷这一声“妈妈”出来, 在坐的俩人和屏幕里的一个人都愣住了。

“不，不是……”陈榷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伯母好。”

别人介绍自己家里人说的都是“这是我妈妈”, 偏偏顾明意整个人不走寻常路, 一句“这是妈妈”直接打乱了陈榷的节奏。

甚至让陈榷开始怀疑刚刚在浴室是不是把脑子里的东西s干净了, 居然顺着顾明意的说法冲着顾明意的母亲喊了一声妈妈。

顾明意坐在陈榷身边，忍不住笑了出声, 打趣道：“叫妈妈也没错。”

陈榷抿着唇, 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掐住了顾明意的大腿。

顾母带着柔和的笑容, 看着屏幕中这个无措的男孩子。

“不用紧张的, 我就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男孩儿能让小意喜欢这么多年。”

陈榷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在顾母面前更甚。

“就当我提前见见家人, 你不要太拘谨。”顾母说话的时候跟顾明意一样, 喜欢把尾音拉长一点点，听起来十分舒缓。

陈榷红着耳朵点头说好。

看出了陈榷的紧张，顾母便把话题往日常生活中引。

从晚上吃了什么聊到在市内坐一整天要多运动。

从注意休息不要贪凉聊到要营养均衡。

顾母像一个担心离家在外的孩子生活质量不好, 事无巨细地过问。

在聊天中, 陈榷莫名鼻子一酸, 已经很久没有人作为长辈向他嘱托这些话了，即使高哥和基地阿姨也会提及让陈榷注意身体，但和在顾母这边得到的体验感受是不一样的。

陈榷微红着眼眶, 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是感冒了吗？”顾母听见陈榷吸鼻子的声音, 问道, “是不是在空调房里穿的太少了？小意你多照顾着他一点儿。”

顾明意搓了搓陈榷摆的端正的手背, 笑着说好。

“你和小意的比赛我看了一点点，但是我看不懂。”顾母笑着说，“有机会的话, 你和小意一起来意大利教教我可以吗？”

陈榷连忙点头：“可以的伯母。”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唠着家常，过了一会儿，顾母响起什么似的，冲着屏幕道：“小意，能让我和他单独说两句话吗？”

陈榷慌了。

有什么话是顾明意不能听的？

难道是像chijia看的弱智剧一样的剧情，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吗？

“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顾明意问。

“没有呀，只是作为母亲，我想跟我的儿媳……”顾母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替代词，“我想和我儿子的男朋友说点悄悄话，不可以吗？”

“行吧行吧。”顾明意把手机递给陈榷，“我下楼再打会儿游戏。”

“注意你的眼睛，该补的维生素记得补！”顾母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顾明意走到门前，说了声“好！”之后，关上房门下了楼。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陈榷一个人，他看着手机屏幕里这个温婉的女子，刚刚放松了一点点的情绪又一次变得紧张了起来。

“小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顾母弯着眼角，笑意盈盈地问。

陈榷忙不迭点了点头：“可以的伯母。”

顾母喊了他一声，而后开口道：“玉佩戴在你脖子上很好看，你的皮肤白，很适合。”

陈榷低下头，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和田玉佩。

“在小意离开意大利的前几个礼拜，开口找我要了这块玉。”顾母将手机立在花园桌上，靠着茶杯，屏幕中的顾母一下缩小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有些轻，“我当时跟他打趣说这块玉是留给我未来儿媳妇儿的，不能提前给他。”

“然后他跟我说，自己不喜欢女孩儿，他喜欢男孩子，并且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子在国内等他回去。”顾母眼神温柔地落在花园的白玫瑰中，“其实我没什么太意外的感觉，之前我进他房间的时候，看到过很多很多他的书上，有你的名字，他发呆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写你的名字。”

陈榷的记忆回到两个人在会议室复盘那天，顾明意复盘的时候走神，也是在平板上写了很多他的名字。

“小榷，你的名字看起来就不是个女孩儿。我问他，你喜欢的男孩子是叫陈榷吗？他说是。”顾母说。

陈榷绷着唇，迟迟没有开口，他不知道顾母突然和他说这个事儿是为了什么。

“别紧张，我不反对他的性取向。”顾母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在意大利这几年，我太对不起了，他在比赛中采访里看你的轻松表情，我已经……”

“好几年没有看过了。”顾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您别哭……”陈榷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何况是顾明意的长辈，他从没这么嫌弃过自己嘴笨。

“没事儿。”顾母笑着抬手抹了抹眼角，“我挺高兴的。”

“我当时问他有没有追上你，他说自己还在努力。”顾母说，“那时候我就想啊，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和你缺失中间这几年，我当时提议说让他把离开的原因告诉你，起码这样能说的比较清楚。”

“但是他说不想拿自己的经历去换取你的原谅。”

顾母说话语速很慢，她一边回忆，一边轻声讲述。

“他怎么了吗？”

俩人在一直之后，陈榷一直没去细想过当时顾明意为什么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不告而别，但他不去想不代表他不会想起来。

不止一次他会在夜里醒来，看到人还好好睡在自己身边才放下心。

“小意现在也没跟你说吗？”顾母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之后你会问的。”

陈榷摇了摇头：“我没有问。”

无需去问，也不敢去问。

“那你想听听故事吗？”顾母问，“不过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罢了。”

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一根细小的刺儿，这会儿被突然提起来，说不想肯定是假的。

陈榷很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回忆的好事儿。”顾母抬起手，看着自己手指上还未被新戒指盖下去的戒痕，缓缓向陈榷讲着故事。

“不过是世家小姐和穷小子私定终生，又被辜负的烂俗故事。”

“我带着小意离开的前一天，有个女人抱着个婴儿找上门，说要找小意的父亲讨个说法，要个名分。”

“我从小也没吃过苦，应该就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吧。所以我也一直不知道他出轨在外，流连花丛，只当他是因为工作时常不回家，那时候我的自然也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不待我提出做亲子鉴定，他自己就应下了，说不需要鉴定，孩子是他的。”

“也只能怪我当时太过软弱，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带着小意连夜离开了这片国土。然后……我病了，为了阻止小意和他联系，我几近发疯一般地切断了小意和国内的联系，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联系你的原因。”

顾母讲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已经释怀了的笑容，这个笑容落在陈榷眼中，化为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对顾母的，对顾明意的。

在他的脑海里里，顾明意应该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也谢谢你愿意爱他。”顾母真心实意道，“回想小意在意大利陪我治病那几年，因为我一直拒绝看医生，所以他的情绪可能被我影响了，整个人都很……颓废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整个人变得十分焦虑且低落，一天天的身体也消瘦了下来，夜盲的毛病也是那会儿留下的。”顾母的声音中满是歉意，“那会儿我自己的状态太差了，根本没有心思照顾他，要不是小单担心我们，来了一趟意大利，我可能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现在都过去啦，能看到小意毫无负担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陈榷听着顾母讲这些，心脏就像被人揪起来拧了一样，疼的不行。

顾明意在他面前永远是带着笑的，是没有脾气的，是会无条件哄着他的。

“小榷，不要误会伯母，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道德绑架让你一直留在小意身边，如果日后你觉得他不再适合你了，你有提出分开的权力。”顾母说，“告诉你这些，只是伯母希望你不要怪他当时不辞而别，要怪的话就怪我。”

陈榷试图勾了勾嘴角，但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只得作罢，他摇了摇头：“不怪您，我也不会跟他分开的。”

顾母笑了笑：“好孩子，可以的话，日后见面时，当面叫我一声妈妈吧。”

陈榷红着眼，点了点头。

挂断视频通话后，陈榷还没有从那份疼中走出来，他没有办法去想象这样温柔的人，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也不敢去想，两个人刚刚重逢时他满身带刺的拒绝那么多次后，顾明意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饱含热情一次又一次凑到他身边的。

陈榷放下手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陈榷深呼了口气，打开抽屉，翻出了自己几个月前买的没抽完的那包烟。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点了三次打火机才堪堪点燃了这根烟。

放了太久的烟抽起来味道并不是那么的好，但现在如果除了尼古丁，陈榷不知道该怎么样平复自己的情绪。

太心疼了啊。

烟灰飘落在地，带着潮湿怪异味道的烟雾吐出来，也并不能让他少些心疼。

陈榷低下头，捂住了眼睛。

有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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