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停下,我没有恶意,喂!”
殷盏大声道,然而被他从驾驶座提溜下来的小孩充耳不闻,继续活鱼般剧烈扑腾,甚至掏出一把成人手掌大小的弩要射他,幸好他眼疾手快抢过来,不然凶多吉少。
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怎么谁都这么有攻击性!
殷盏抬高拿着弩的手,这小孩看上去小学三年级不能更多,手短的殷盏一只手按住他的头他都够不着殷盏,整个场景看起来颇有高中生霸凌小学生的美感。
然而就是这个小学生,刚刚藏在车里悄没声打着了火,一启动就是最大功率,要不是殷盏有敏捷力量加点,当机立断爬上车抢方向盘,说不定直接被甩掉了。
同样,要不是加点给力,那把弩就会成功在他脑袋上开个洞。
当然,他把人从球形车里拽出来的时候也没留力,这小孩硬是一声没吭,是个狠人。
等等,一声没吭?
殷盏细细端详小孩的神色,后者龇着牙怒视他,眼中愤怒恐惧害怕都有,同样占据一席之地的还有茫然。
殷盏:“……”
嗯……
他重申:“我没有恶意,小朋友你能不能冷静点?”
小孩眼中茫然愈盛,左右扭动伸直腿蹬他,没蹬着。
殷盏看了眼手里的弩,伸长手抛到球形车里,用腾出来的手迅速比划了一段手语:
[停下,我没想伤害你!]
小孩踢打挣扎的动作骤然一停,睁大眼看着他。
……居然真的是聋哑小孩。
感谢《感恩的心》。
挺好,以后半夜醒来都要给自己一个巴掌。
三个念头依次飘过去,殷盏无言地和小孩对视,比划:[我放开你,我保证不伤害你,你先别跑?]
小孩大睁着眼睛不动。
殷盏:[同意?]
小孩迟疑地点了点头。
“喂,走了。”殷盏扬声喊。
没有动静。
“司鹞?”殷盏皱眉,心里猛地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朝小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快步向司鹞走去。
经过一番交流,他得知小孩名叫车枣,这片区域是前往最近物资交换点的必经之路,为了前往物资交换点,车枣原本是卡着榕树的生长范围行驶,不曾想榕树领域再度扩张,地面骤然塌陷,他被卷进废墟,在撞击中失去意识,直到殷盏打开车门才苏醒。
因为助听器在碰撞中损坏,他不敢堵开门的人是好是坏,才决定悄悄启动球形车逃跑,被抓后也立刻反击。
误会解开,殷盏表示愿意用一定报酬换取车枣带他们一程,后者同意了。
现在想想……
他和车枣沟通是手语,不发出任何声音没错,可司鹞那边是不是也太安静了?
殷盏越想越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倒下的榕树附近,司鹞仍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神色如常,却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司鹞?”他半跪在司鹞身侧,又叫了一声,顿了顿,伸手探向对方的肩膀。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为的就是如果对方再次暴起攻击,他能立刻作出反应。
然而直到他碰到司鹞的肩膀,躺着的搭档也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直注视天空,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他不会……
殷盏喉咙发干,心向下沉沉落去,不自觉握紧按在地面上的那只手。
掌心感受到的却不是泥土沙砾的松散,而是一阵黏腻的湿意。
他猛地缩回手,摊开一看,只见满目猩红。
这土里竟然都饱吸了对方的血!
人……人能流这么多血吗?
对方的确伤得很重,可之前不还行动自如,差点杀了他吗,怎么可能——!
殷盏一阵眩晕,事实上,他才意识到刚刚乍一眼看到司鹞发现的不对劲是什么。
因为虹膜颜色很浅,黑色的瞳孔就会格外显眼。
他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对方瞳孔都扩散了啊!
殷盏颤抖地伸出食指,放到司鹞鼻下。
拜托,有呼吸,千万别死,至少别死在这里……
他心如乱麻,飞速回忆生理课上教的急救常识,心肺复苏……可这明显是失血过多,说不定内脏也出了问题,心肺复苏能有用吗?!
“哇!”
殷盏被这声吓得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他瞪着猝然大叫一声的司鹞——但凡生理条件允许,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心已经从嗓子眼离家出走,罪魁祸首还笑眯眯抓着他的手腕:“被吓到了吗小酒?”
殷盏紧紧抿着嘴,心还在怦怦剧跳:“……”
“很担心吗小酒?”
殷盏:“……”
“不用担心啦,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啊疼疼疼疼!对我温柔一点嘛小酒!”
“温柔你个大头鬼,你最好是快死了。”
殷盏一字一顿地说。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绕过对方快只剩白骨的那条胳膊,从后面——见鬼,这人怎么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你——”他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小酒要抱我吗?”搭档眨了下眼睛,很积极主动地撑着地要爬起来,帮殷盏完成“抱”这个动作。
——结果完全只是扑腾了一下就倒了回去,原本凝结的血痂再度撕开,洇出新鲜的血。
殷盏光是看到都头皮发麻,立刻抬高声音:“闭嘴!别动!”
“……喔。”
某个快化身花洒把地浇完一遍的血葫芦居然真的不动了。
也可能是没力气动了。
都这个时候了,殷盏就是傻也能看出来,司鹞不是故意在这赖着装死,是真的伤重到连爬都爬不起来。
但爬不起来,连叫一声都不会吗?
他要是不管便宜搭档自己走了,这家伙是准备在这流血流到死是吧?
“我说了很疼……因为太疼了才起不来嘛。”便宜搭档小声反驳。
我说你是脑子有问题。
殷盏腹诽。
因为司鹞的伤实在不能放着不管,他不得不又花了十几分钟给对方紧急包扎,这才背着司鹞,两人一起挤进球形车的副驾驶。
已经等在驾驶座的车枣拉下操纵杆,启动引擎,熟悉的震动传来,球形车向上浮起,半秒后,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球形车逐渐减速。
全黑的设计并不影响车内对外部的观察,事实上,这应该是和包裹在出生地之外,阻隔了失色榕树和光芒的同种材质。
殷盏远远就望见地面上凸起的座座棚户和画有圆环图案的旗帜,棚户外拖着一串半长不短的黑点,是排队进入的其他幸存者。
令人震撼的却是更远的场景。
那是无数从临近地面同一高度处断开的高楼,它们鳞次栉比地悬立在空中,比高高立起的旗帜更早撞入眼帘,宛如一群行将离开这颗星球的海豚。它们的外表也和海豚一样光滑,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色。
当中似乎有一条“海豚”格外眼熟……
一只手伸到殷盏面前,摆了摆,食指中指并拢,向下移动。
殷盏收回视线,发现球形车已经停下,不远处就是排着队的交换点入口。他对车枣点点头,叫醒座位上另一个人。
“司鹞?醒醒,到了。”
路上司鹞陷入了半昏迷,为了防止对方昏着昏着出什么意外,殷盏会时不时叫他一声,确保他还有意识。
又叫了几声,司鹞迷迷糊糊动了动:
“……小酒?”
“交换点到了,再坚持一下。”殷盏又检查了一遍司鹞的体温和伤口的止血情况,这才下车,背上后者,跟车枣一起排到队伍末尾。
三人的动作可以说十分低调,但不难发现,自三人下车,整个交换点外的人都若有若无地投来目光。
殷盏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一看,意识到原因:
没别的,他和司鹞身上的颜色实在太扎眼了。
不说司鹞一身血,哪怕没血都是醒目的荧光黄,殷盏自己更是一身荧光绿,两个人红绿灯似的站在一片黑白灰的永昼区,跟活靶子没有区别。
再看其他人,包括车枣在内,不是黑衣就是灰衣,有的人甚至穿着连体服,从头到脚都裹在黑布里。
得换身衣服。殷盏得出结论。
口袋动了动,冰凉的爪垫隔着布料按在他的侧腰上,殷盏腾出一只手把试图探头的414号按回去,看向队伍的最前方。
穿着深灰色连体服,只有眼部是白色布料的检测员坐在入口处,每一个即将进入交换点的人都俯身在桌上写下什么,写完待检测员检查,才予以放行。
殷盏一惊,立刻问车枣:
[要登记身份?]
虽然不知道司鹞,但他哪来的身份?
男孩诧异地看他一眼,很快收起表情,摇头:[就是检测。]
检测?
检测什么?失色症?
殷盏仔细观察。
每个人的书写时间不长,的确不像在登记身份信息。但让他头疼的是,所有人和检测员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显然,检测的内容已经约定俗成,不需要额外交代。
只能待会看车枣怎么做,他照着做了。殷盏瞥了眼入口两边,两名同样是深灰连体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和检测员以及所有排队者不同的是,他们腰间有枪。
希望别出差错。他吐了口气。
队伍向前挪动,他们前面很快只剩三个人。殷盏看的更加清楚:桌上是一块空白的水写板,一碟清水,每个人沾水写字,检测员检查完就会将水写板擦干,恢复到空白状态。
这会轮到的是个微微秃顶的中年人,和其他人一样,他的动作十分流畅,书写时没有丝毫迟滞。殷盏却注意到一个违和的地方:
中年人的嘴唇一直在无声翕动,仿佛在默念什么。
默念什么?殷盏努力辨别,然而中年人很快写完,将水写板递给检测员。
似乎对写下的内容很有信心,不等检测员发话,他直接抬脚向交换点里走去。
“你不能进。”
就在这时,检测员说话了,语气十分严肃。
她的音调不高,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立刻聚集到了中年人身上,后者勃然变色。
本章在01/30/2025进行了全面升级[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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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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