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着味道,初婳看向前方,却见鸦青色的天空之上,出现一道绿莹莹泛着光的痕迹,像是谁在虚空中随意画下一笔水彩,虚幻而夸张,紧接着天空像是一块被慢慢割开的幕布,一条触手般的细长东西从这条缝隙中探了出来。
初婳睁大眼睛,口中不可置信般呢喃:“我的天......”哪怕是她没有修行的天赋,但是对一些事情她还是有点了解的,天上这个东西恐怕就是他们所说的空间缝隙。
但知道归知道,她却从未见过空间缝隙,这东西都这么大的吗?!
“怎么了怎么了?”忘山似乎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声音有些惊慌。
初婳听到忘山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她转身打开安全带,没有解释,而且直接道:“走!快走!我们下车!”
她心里此时只剩一个想法,幸亏没在高架桥上,不然她们跑都跑不掉啊!
她们停车的位置离那条缝隙目测不过三百米,跑得快的人不到一分钟就能跑完,更别提天上那个大家伙。
......
只是初婳刚下车就听到一声极其凄惨的尖叫,她立即望过去,眼神精准地定位到发生惨叫声的位置,待看清场景后她心中惊骇不已,下意识骂了一句。
“靠!”
接着她便立马回身往相反方向跑去,脚步比刚才更快,说是用出吃奶的力气也不为过了。
惨叫声来自一个女人。
她身上缠绕着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触手,它将女人带到半空中又将她狠狠掼到地上,接着狠狠刺入这具温热的身体。
那声惨叫便成了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道声音,而那个静谧无声的世界,在张开双手迎接更多的她。
因为就这一会功夫,触手的数量竟然暴涨到几乎将缝隙的荧光完全挡住的地步,像是一条凌空甩下来的深褐色瀑布,它们扭动到地面上,像是入侵螳螂的铁线虫,试图编织出一个听从于它的空壳傀儡。
触手看着柔软的身姿,却轻易便将人类的建设摧毁,并狠狠扎入下方脆弱的土地,吸取这座世界的生命力量。
最糟糕的是这里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泥土翻飞,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物体,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跑得晚的人被抓住吸食生命,有些人跑得早,可是倒霉,直接被不知道从哪飞来的东西直接砸死,更多的人正向后逃命。
初婳带着忘山也在人群中奔跑,可是触手与人类的奔跑速度就像一只蚂蚁和大象,而大象的一步是蚂蚁的数万步。
在身旁的人几次被触手卷走后,初婳意识到跑不是办法,她需要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特管局来救援。想到这她不禁苦笑,曾经怨恨的人,如今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但心里无论是多么不甘心,初婳还是咬着牙,老老实实带着忘山转弯跑到一处大型广场中,这种广场下几乎都有大型超市,用来暂时避难再好不过了。
但人类在趋利避害上面是有共性的。
地下的商铺和超市里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广场中的保安大声喊话,努力维持秩序。
但是人真的太多了。
“姐姐,我看你家很有钱啊,你给你家打电话来接我们行吗?”小卷毛看着前面不断走来走去的人,声音难掩不安与害怕。
两人远离门口躲在一个货架后面,初婳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她的手指悬停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上,结果发现自己死活摁不下去。
初婳苦笑一声,“我跟家里闹掰了,他们不会来接我的,我去河边坐着,也是不知道该去哪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现在说不定人家都已经吃上团圆饭了,那还顾得上她?
她不过是一个恶毒的废物而已,谁会在乎?
“对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初婳感觉一只手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角,传达着歉意。
“没关系。”
两人一时无话,互相靠着缩在角落,警惕地盯着前面时不时走过的人。
意外的一次相遇竟然让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短暂的成为相依为命的伙伴,那些曾经说过保护,说过爱的人反而远在天边。
呵,真可谓是造化弄人。
外面嘈杂声依旧,但是还没过多长时间,超市顶上就砰的一声巨响,灯光随即开始闪烁。
在闪烁的灯光带来的危险与不安预示前,超市里彻底陷入混乱,人们慌不择路,甚至差点把初婳两人前面的货架撞倒,还有人摔倒在她们面前。
初婳惊叫一声,“忘山!”她转过脸去找人,但头顶的灯光晃得人眼前发昏,货架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似是有人正好被砸到,高亢的哀嚎声与求救声,遮过了正常人的声音。
她听不到忘山的声音,此时也只能看到人群攘攘,看不清人脸。
场面极其混乱,初婳一时也顾不得他,便自己循着记忆,摸索着找到来时看到的清洁室,她伸手去拉,但可惜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在里面上锁了。
“朋友!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里面的人大喊,甚至用硬物哐哐哐敲了敲门板,表示手中有武器。
初婳认栽,低骂一声便离开了这里,摸索着跑到超市的自营厨房,这里面有桌子,应该能躲一会,她这么想。
虽然这里人也不少,但她这次成功钻到了桌子底下。
可初婳刚调整好姿势,外面又是一声巨响,混着稀里哗啦叮铃哐当的声音,像是拉开序幕般,惨叫,惊喊,求饶,铺满整个空间。
触手在外面肆虐,桌子底下的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姿势,都在抱紧自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暴露自己。
灯光依旧在闪烁,像是踏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可没过几分钟,头顶上就传来触手在桌子上游走的摩擦声。
‘呲嘶,呲嘶……’
摩擦声不大,但听在桌下每个人的耳中,足够掩盖外面同类的惨叫。
初婳有种预感,它发现她们了。
她紧紧握住心口处的荷包里的平安符,闭上了眼。
但要命的是,一个疑似崩溃的人突然从桌子下钻出来,大喊:“老子跟你拼……”拼字刚落地,就是一声毛骨悚然的噗声,像是刀剑轻易的穿过一层破布。
震耳欲聋。
仿佛呼吸都随着尾声的消失而停滞,空气也随之消失。
这里一时寂静极了。
那个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道声音,是摔在锅碗瓢盆中的稀里哗啦声。
一个小小的瓷碗滚到初婳面前。
下一刻,头顶上的桌子便完全被掀了起来,灯光闪烁,每个人像是身处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暴雨浇透,身不由己。
有些人拼命站起来逃跑,可下一秒便被直接穿透,而有些人原地一动不动抱头痛哭,却也没有逃脱同样的命运。
光暗交织间哀嚎遍野。
初婳睁着眼,死死盯着面前这只洁白的瓷碗,耳边的声音逐渐被父亲过往教她引气入体心法时的声音代替。
一字一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快,初婳也启唇重新念出这段曾经她无数次虔诚背诵后身体对此却没有一丝反应的心法。
直到一滴灼眼的鲜血落在瓷碗上,初婳身体猛地颤抖一瞬,她背诵心法的声音跟随头顶灯光呐喊出的最后一声嘶嘶声,一同堕入黑暗。
初婳在着魔似的背诵中清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
超市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声音,这个曾经容纳千人幸福快乐的地方,俨然已成地狱。
她似乎成了最后一个幸存者。
同时,一种莫名而来的直觉驱使初婳抬起头,而在这近乎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她看到了头顶上空呈包围姿势环绕着她的数条长长的黑影。
是那些触手似的东西。
墙角紧急出口的牌子散发着幽幽绿光,连接着地下与地上的世界,提示着她还活着。
初婳慢慢站了起来,触手跟随她的动作也缓缓上抬,它们一直都很安静,似乎刚才就是在专门等待她的发现。
很奇怪的现象。
对未知的恐惧真实刻在人类基因中传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触手没有长嘴,自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原地静止了几秒后,其中一条似乎最大的那条触手却猛地逼迫到她面前。
那足以穿透血肉的锐利顶端,瞬间,距离她的眼睛只剩一个指节的距离,她瞳孔极速放大,眼皮本能抽搐两下后却违背本能地睁大了双眼,像是那些亡魂在脑后托着她,面对夺走他们生命的怪物,做最后的抵抗。
初婳突然想到高惊月,一句诗莫名占据脑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那些打不通的电话后她面对的都是这样生死考验吗?
初婳没有后退,她看着这个撕碎她就像撕碎一张白纸般容易的东西,似乎要将这个作恶的东西在最后时刻印在自己瞳孔中,把它同样拉进另一个安静黑暗的国度。
在那个国度里,无数个她都在等待这一幕。
黑影却没有再前进一点,而初婳的眼底逐渐映出一点绿色的光芒,一朵指尖大小的五瓣小花,在她眼前缓缓绽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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