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潜说出这句话时，现场有感的何止是一人，他们选择沉默并非没有理由，而是心底默默痛恨这样一个舍得抛弃家庭的爸爸。

许炵纠结了一下，风吹动他的额发，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

梁潜刚想开口，手机就传来振响，是他的爸爸。

梁潜盯着手机屏幕，眼眸跌入深渊般，消散了本来燃起来的一点光芒。

他捏了手机开关，息屏。但下一秒，再次振动起来。

梁潜欲再次挂断，许炵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不要，眼神征求水儿的同意。

水儿松手了。

几个人又看着许炵，说明这一声炵哥他叫得是心甘情愿的。

许炵以前要是周烬不在，会跟着自己的意志做事，但是周烬在，他慢慢地习惯看向那个令人安心的人。

周烬的手撑着草甸，点头表示可以。

点了接听后，对面先是着急传出声音，“小潜，你在你爷爷家吧，你听话回来，有事好好说。”

许炵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铆足了劲：“梁叔叔，是我，许炵。”

对面瞬间沉默。

“我不知道您和阿姨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从小到大，我来您家，您对我很好，我一直觉得您是一位好爸爸。”

骂人的话许炵不想多说，毕竟未知全貌乱开枪不好。

许炵说了这句话后，梁爸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来找他，是我自己也乱得很，跟他说，回来，先回来好不好？”

最后这声“好不好”像是祈求，说明梁叔叔其实内心并非一股狠劲地想离开。

只是水儿无形之中受到了负担。

许炵最后没说什么，把手机递给了梁潜，梁潜毫不犹豫地挂掉了。

反正都是要回去的，他又不是小孩子，哪会一直任性下去。

只不过回到东苑路，梁潜就不想进家门了。他耸耷着肩，“反正家里肯定没人，我妈妈回外婆家了。”

许炵走上前，在他们家门口看了一下，虽然啤酒瓶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天台的一角，飘出了被单。

“有人的。”许炵指向了天台。

梁潜顿时眼睛一亮，继而手圈成了一个拳头。

“不用担心。”卢星耳拍着水儿的肩膀，“我们在你身后。”

如果真要争执起来，就算拉不住，他们也会用他们少年的说辞，还大人一个正确的三观。

梁潜拿了钥匙去开门，门打开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袭来。

他们仔细观察，发现平时充满烧烤味儿的小店特别干净。

而后，梁爸爸围着围裙从后厨出来，见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朋友，也是僵了一会儿身体。

梁潜黯然开口：“要走了是吧。”

梁爸目光游移，不愿正面面对。

梁潜明白的，他一开始语气怏怏：“既然要走还回来干嘛？”

一句话可扎破人心。

梁爸嘴唇翕动，以他认为的人伦答道：“来给你做个饭。”

不肖说，这是多此一举。

“不用，你走。”梁潜强忍着怒气先好声好气地请人。

请完往旁边招待客人的椅子上一坐，交臂，目光落在别处。

梁爸欲向许炵他们求救，可许炵他们也是拉了个凳子一坐，坚持着此方阵营。

梁爸叹了口气，把围裙摘下，许炵见他站着犹豫，于是开口道：“叔叔，家庭对您来说不重要吗？”

开口，致命。

但周烬看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了。梁爸刹若木头人。

梁爸把头垂下来：“你们还小不懂，人反复干一件事是很累的。”

“屁！”梁潜大喊，“你他么就是烤了点烧烤认识了点人，人在你脑瓜上‘开瓢’知不知道？”

一大声，梁潜的眼白泵出的血丝肉眼可见。

“爸没读过书，就算读过书也知道什么叫世界，整天在这个地方能发挥什么用处！”他语气带着执拗。

原来如此，梁爸在这儿干烧烤一干就是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厌倦，他逃离。

人们总说少年叛逆，可是叛逆是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的。

中年人也一样。

“不是这样的。”许炵反驳道，“您知道我爸……”

“我知道。”梁爸说，“可我不会变成你爸那样子的。”

梁潜“啪”地一下用力拍响桌面，“我看你根本就变了。”

说完，梁潜哭了，连嘴角都拧着向下。

“听着，你爸我并没有想过跟你妈离婚，这事儿从一开始，一年前开始，我就在说了只是中间……”

“是你妈跟我闹的，是她说要离婚的。”他继续说道，“如果不行，我就回来。”

“你根本就没了解过那群跟你合搭的人有什么目的。”梁潜反驳。

“小孩懂什么！”梁爸也大声。

就像一场家庭伦理剧，旁人看着，也觉得可笑。

小孩凭什么不懂。

“爷爷呢，奶奶呢，你走了他们怎么想。”梁潜擦着眼角的泪，“我怎么想你知道吗？”

梁爸再次沉默了，孩子怎么想他当然知道，孩子只会认为这不是一个父亲该干的事儿，舍得不要他的儿子这算什么。

“如果您这是借口的话，请说出来。”周烬沉沉地说道。

当初他爸就是这样说的，后来就完全不顾家了。

梁潜犹豫了，看来他确实带着一点私心。女人是寻求安慰，男人见过大世面后就不愿意回来了。

“你没……告诉你爷爷吧？”他爸爸开口。

“怎么……怕你老子了？”梁潜嘲讽，但身体颤动的感觉掩饰不住他的害怕。

梁爸心情复杂，一个转头卢星耳爸爸就出现在门口。

应该是卢星耳趁他们没注意叫的。

“哎呀老梁啊——”卢爸爸上前来拍着梁潜的后背，“你跟孩子较什么劲。”

梁潜生气甩手：“我没较劲！”

星期二的爸爸是个温柔的人，被甩开后也不生气，“有事好好说，别当着孩子的面不对付。”

“梁叔叔，我不太懂你的心情，但梁水儿才高一，哪个影响更大您是知道。”

这是一个常年拿好成绩的小孩说的话，“这样，您要是想不明白，您跟我爸说说，暂时先去我们家。”

他自动作退让，并说道：“在做一项事上，没人比我爸更懂了。”

说完他黯然低头。

星期二没见过自己妈妈，从小都是被爸爸带大的，所以一个孩子失去一个爸爸，哪怕是暂时，都会对一个孩子有重要的影响。

梁潜也听讲去了，被卢爸爸带出门的时候，是顺从的。

等梁爸走后，几个人打算留下来安慰梁潜的情绪，许炵把人拉走，只留莫遥一个人待在水儿家。

“水儿愿意听遥子的话，我们几个咋咋呼呼的，没什么卵用。”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但又带着点合理性。

﹉

几个人回去后，许炵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和周烬走了一段路。

“所以不是哪样？”许炵问周烬。

周烬疑惑地“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就……梁潜说他爸爸怕他爸爸的时候，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怕一个双目失明，行动不便的老人，他爸爸应该是担心。”

“所以……你是说梁爸并不会走咯？”

周烬无奈笑笑：“我不知道啊。”

“但走的话，有的人是要伤心很久的。”

“你好像懂得很多。”许炵说，“你怎么比我还成熟。”

“那你叫声哥哥来听听。”周烬半眯着眼，连表情都漫不经心。

“滚。”许炵毫不犹豫。

“你确实比我老吧。”许炵突然想起他问过自己年龄这件事。

“我知道，填信息表的时候我看过，你比我小一岁。”

“靠……？你真的比我大啊？你个老人家你留级啊？”

“嗯……差不多吧。”周烬淡然。

“我靠，咦，难怪跟我妈似的。”

“咳咳。”周烬开始变得理所当然，“所以你可以叫声哥了吗？”

他又逗许炵了。

“不叫。”许炵说，“变来变去的，叫你烬哥抬举你了。”

许炵把嘴硬进行到底。

叫哥莫名地……暧昧？反正许炵觉得有点儿。

等到把人送到家门口，许炵就准备走了，周烬回头：“晚上，能不能一个人睡？”

“哈？”许炵呆瓜懵逼脸.jpg

“星期二。”周烬提醒他。

晚上估计星期二是要到他家睡的，许挠挠头，“我们一直睡一张床的啊。”

周烬：“……”

不过许炵立刻觉得不对头了，脸唰地一下红了。

之前他可是完完全全的直男啊，现在不是了，万一跟星期二睡着睡着起了什么反应……呸，什么玩意儿。

“关你什么事儿，你吃星期二的醋啊？”

周烬轻“嗯”一声，“我吃醋，要不你来我家，我家被窝开着。”

“？”许炵快速逃跑了。

妈的，说那么赤鸡的话干嘛！

回到家后，他奶奶就问：“水儿回来了吗？”

许炵赶紧喝一口水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他奶奶急促道。

“啊，回来了，就是他爸爸想要离开呢，暂时还没走。”

“那你激动什么？”他奶奶又问。

“我被……”差点就说您孙子被调戏了，他挥了挥手，掩饰性微笑：“我替水儿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