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前的每个细节也许都是关键的，所以我想从头说起。

“说完了，你应该能明白他们这么描述触发任务的原因。

“如果你发现某个细节不太对劲，等会可以告诉我。既然已经知道记忆缺失，那么每一片碎片都可能是拼起拼图的关键。”

于是，李寻雁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李寻雁大二就申请了出国。大四毕业那年回来整理一些东西，顺便确定去哪个大学继续读。那几天登着网站，一直在找资料，后来她突然想到，之前问过本科导师的意见，就打开了邮箱。

“正好发现朱明雨发给我的邮件，她说想试试邮箱能不能联系上我......我记得很清楚，她附上了微信号，让我加她，还说有同学会，整个年级每个班都有，是分开的。

“对，我大二那年手机丢了，只能换号码。以前的微信就不用了。我加了她微信，没有多问，也许是问了而现在不记得了。”

朱明雨告诉李寻雁，五班的同学会定在明华高中后门那条街的林记小馆，周日下午五点。林记小馆以前周日返校就有很多人都爱吃，吃完了再回去上晚自习。

李寻雁那天下午是打车去的，穿了一条白裙子。不知道为什么路很堵，于是她让司机停在转角，自己走过去。

她从高中起就习惯沿着靠后门那条街去林记，走在前面的两个女生一直在夸明华那颗最大的树，说是遮阴。她好像又回到了听着别人叽叽喳喳的少女时代。

“路过转角的时候，我被一个黑衣服的男生撞到了。他手上拿了咖啡，撒出来一点，我说没事，自己用纸擦脏掉的那块。

“他问我是不是也来参加同学会。我说是，但是我很肯定我没见过他，不过如果是别的班的话，我高中不太关注别人，四年变化又大，这也很正常。他长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

“然后他说，已经开始了，让我快一点。

“我很奇怪，按道理说说，哪怕是同学会，一般也是一个班一个班开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班的同学会呢？

“我并不喜欢迟到，当时就没有多想，往约定好的地点走。”

从外面看，那个不大不小的馆子一如既往，仿佛岁月只是轻轻走过。老板背弯了一些，本来就有些胖的笑面上泛起淡淡的光，似乎是日子滋润的具象化。李寻雁带着一点期待，推开了玻璃门。

视网膜失焦了一瞬，她以为自己又低血糖了。

老板擦擦手，走过来，问她：“小姑娘，几个人吃啊？”

李寻雁把朱明雨告诉她的位置报了出来：“楼上305包间。”

老板愣了愣：“小姑娘，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只有楼下的包间和大厅。”

李寻雁想掏出手机问一问，却突然发现自己背着上高中时的书包，穿着以前的蓝白校服。

她飞快回想，好像直到高中毕业的暑假，才听说林记装修有了二楼。对于信奉理性的人来说，这一切充满了荒缪的色彩。

然而比为什么会这样更重要的是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找到穿越的原因并回到已经拥有的未来，或者，通过已知的未来拥有更好的结局。她马上在心里定下了两条路径。

“雁雁！”是朱明雨的声音，李寻雁意外地转过头去，礼貌地笑了一下。无论是作为过去的李寻雁还是未来的，这都是合适的应对。

朱明雨身量高大舒展，照年级里老师的话说是“大大方方的”，给人一种可靠感。

她笑得灿烂：“你今天也在这边吃饭吗？”

李寻雁心念一动，不知道能不能直接交流穿越的事，但试探一下也无妨。

“啊，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朱明雨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

李寻雁意识到这不是和自己一样来自未来的朱明雨，却很镇定，微微笑着。她相信朱明雨能找到一个让自己信服的解释。

果不其然，朱明雨马上反应过来：“雁雁姐，你开玩笑也这么一本正经的。行啊，我们一起吃，我要吃这家店的辣椒炒肉。”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寻雁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她观察过，一切的细节都与记忆中严丝合缝地吻合，而始终没有出现过另一个和她一样来自未来的穿越者。

所谓未来，仿佛是大梦一场，无从印证。

“那郑维和王星河......”

“虽然位置很近，但交流不多。而且我们班中二的人一直不少。”李寻雁尽量委婉地表示，“抽风都一阵一阵的，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李寻雁不是会纠结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的人，一切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时间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一周。

很普通的周三，她和谭卓明被叫下去一起去领数学练习卷。

“那天晚上的明信片你应该看见了，是他。

“坦白讲，我倒没想到过会再见到他。高中时候，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成绩又好，慢慢熟悉起来，后来被开过一次玩笑，当时很生气，后来慢慢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很清醒，没让别人发现这个秘密。高考后和他也谈过恋爱，因为未来规划各种原因就和平分手了，没想到再见面是这么个场景。

“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就像两个同路人一样，抱着两叠试卷。明明很短一段路，走着走着又觉得很长，我几乎要怀疑是在做梦，知了叫叫停停，像我们第一次去约会那天一样。

“那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一点奇怪的冲动，为什么我离开原点那么久了，一不小心又绕回来。倒不是害怕原来的一切会失去，而是我讨厌重复的、机械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就想，有什么值得我再来一次去做的事情吗？我再一次回来一定要做的事是什么？”

陈今昭开始很想八卦，听着听着就入了神。

她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勾画出这样的场景。午休，无人的走廊和隔着一道窗帘的教室，天然隔开一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走廊与试卷，来自四年后的李寻雁面对着由这些和十八岁喜欢过的少年共同构成的世界，她已经知道曾经的解题可以得到的完美答案，于是在某一刻想要试试另一种解法。

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就响起来：“穿越者李寻雁，触发任务：水中捞月。

“——任务内容：在十八岁那年，你有一个暗恋对象，他偶尔考第一，偶尔考十几名，而你稳稳当当地焊在第二的位置上。穿越回来，你最大的心愿是，在他发挥正常的情况下，考过他。”

李寻雁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复述了这段话，而此时的陈今昭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

“寻雁姐，我本来以为......还是我的想法太浅薄了。”陈今昭慢吞吞地寻找合适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稳定发挥也是实力的一种，谭卓明不管发挥得怎么样，没你强就是没你强。”

“我知道啊。”李寻雁很淡然地臭屁道，“我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以前觉得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没怎么关注过别人。结果后来谈恋爱，谭卓明居然嘲笑我。”

“不是很懂你们学霸的爱情和情趣。”陈今昭再度吐槽，接着分析，“不过你发现没有，在你家想明白之后，任务才触发了。”

“所以与其说，是我们触发了任务，不如说是我们决定了任务。再结合之前郑维他们的说法，任务也是以我们的感受为决定的。这次穿越的实质，也许是我们自己想要弥补高中的遗憾，在回到过去的途中，找到了自己的遗憾，‘觉得自己弥补’后，就算任务完成了。”

“不过还有一些问题，比如回去之后会怎么样，把我们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陈今昭继续碎碎念道，“还有撞到你的那个男生，为什么我们都是参加同学会朱明雨却没有穿过来。”

李寻雁看她说个不停，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一直没有打断，等到这时才翘起嘴角，像一位准备好诱饵的猎人，看着一只小鸟蹦蹦跳跳栽了进来。

“我知道为什么朱明雨不是和我们来自同一个时空的她，来找你，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谁也不知道滞留于此的后果，能帮则帮。

陈今昭懵懵懂懂“啊”了一声。

“想知道吗？”李寻雁继续逗她，脸上神情仍是一本正经的。

陈今昭忽然道；“难怪你和谭卓明能谈恋爱呢，多少都有点腹黑。”

李寻雁若无其事地装作没听见，随后告诉她：“朱明雨也许不是没有回到过去，而是已经返回未来。我那天捡到了一个道具，名叫'朱明雨的信件'，备注是朱明雨没有实现任务，却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如果有人打开信件，就要替朱明雨实现任务，会获得额外的奖励，实现不了的话，只有朱明雨会很遗憾。”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也觉得自己和朱明雨没有那么熟悉，她的遗憾我也许弥补不了，但是我觉得你会感兴趣。”李寻雁静静盯着她，好像想透过她的瞳孔看见某个雨天课后的彩虹，“这种很神奇的东西，好像很适合你。”

陈今昭反倒害羞起来，这似乎是在夸她吧：“其实我是想知道的，但是我还是得象征性地考虑一下，显得我现在比较成熟，不是冲动的人。”

在无数的交叉路口，人生每一个好像重新来过的选择，都值得仔细思考。

李寻雁没再说什么，靠在栏杆上，用最后几分钟哼了一首陈今昭从没听过的歌。